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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微怔,既而哈哈大笑:“好,说得好,公子的确高人。今夜我就用箱子里的十万两赌你面前这几两银子的赌筹,一把定输赢。”
我听见周围几十个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我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冰姨准备的十万两银票。
我说:“可惜我并非家当只有几两银子。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般豪赌的感觉莲苦又怎么舍得让前辈一人独享?”
◇BOOK。◇欢◇迎访◇问◇
第18节:谜语江湖(18)
花开大笑:“公子不愧为萧独活后人。”
牌重洗,局重开。
我在恨梅谷长大,直到现在,一直未曾获得机会认知金钱的意义,所以,十万两银票于我与一张纸并无两样。而以花开的奢侈尊荣,十万两银子与一箱铜铁想来也并无不同。
我们的赌,只为了以此感知同一个人。他十八年失去音信的朋友,我十八年等待遇见的仇人。
花开端过茶,掀开茶盖轻啜一口。
我想,若非漫不经心,花开又怎会去喝普通赌场上的茶。有那么一刻,我竟是觉得自己与他心意相通而心生感慨。
水无痕道:“秦伯,你今天泡给这位客人的这杯建茶,茶色似乎不够正啊。”
秦伯说:“是,许是存茶的茶罐罐口松了的缘故。”
我微笑。这场十万两赌注的豪赌,整个红运坊,除了我和花开,水无痕是第四个漫不经心的人。
第三个是施千金。他已停下手中的骨牌,正对着窗下的一盏灯笼发呆。
花开慢慢放下茶杯,脸上浮出自得的笑意。
他说:“萧公子,请。”
我说:“前辈,请。”
牌已翻,局已定。
败局。花开的败局。他抓到十一点,而我正好比他多一点。
花开看着我,道:“看来我输了。”
我说:“看来是。”
花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将赌桌旁的人环视一圈,长笑道:“好茶,好茶!痛快,痛快!”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走到院中的时候,听他吟道:“君来不遇我,我到不逢君。古殿倚修柏,寒花对暮云。”竟是扬长而去。
这样一首诗,被花开读起来,居然只觉快意,全无怅然。
我也站起身,和我一起站起来的还有那个守城的老兵。
他今晚运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他的脸上带着十分满足的神情。
一个到了这样年纪的潦倒老兵,金戈铁马、春闺故里早已散若烟尘,能带来温暖和刺激的大概只有酒和赌了。
他正要离开,施千金突然叫住他:“老黄,你的那件破棉袄后院的刘婶已经给你加上新棉,拾掇好了。你拿上再走吧,天就要凉了。”
老黄说:“多谢施掌柜,这许多年总是你惦着我这糟老头。”
我走了出去。
冰姨问:“看来花开也没认出龙输?”
我说:“他认出了。”
冰姨又问:“那么你呢?”
我说:“我也认出了。”
赌我一生
“不是钱屠户。
“钱屠户心绪浮躁,喜怒无节制。常常孤注一掷,亦会怨天尤人,缺乏镇定担当之心。这样的人纵使技艺再高超,也只可能成为赌徒而永远成不了神。
“不是葛秀才。
“葛秀才犹豫不决,全无自信。未赌而先输,不败自败。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高手。”
“难道是邝布衣?”冰姨问。
“不,不是邝布衣。邝布衣严谨自律,十分工于算计,表面上看起来他的胜算总是比别人大。但这恰恰也是他的致命弱点。太拘泥小节往往胸无帷幄,滴水不漏的人势必也难成江河之势。书中曾有记载:晋代桓温,在赌场上输掉了几百斛米,他向士族中的赌博高手袁耽求助。袁耽对他说:‘我一定能作成彩,可你必须跟着我喊叫。’于是,在掷‘五木’时,二人一齐大声呼雉喝卢。在喊叫声中,桓温不但捞回了老本,还赢了几百万斛米。这说的就是高手相搏的气势。”
“这么说是水无痕?”冰姨又问。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水无痕。他输赢皆不动容,下注看似散漫却果断,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将帅之气。但是我发现,他对赌毫无尊重充满轻慢,比如他总是用折扇将赌筹和赌牌拨来拨去。朱雀门下,无论专攻乐、赌、毒、工、厨、戏、绣等哪一术,弟子都对自己所习之术敬若神道。即便赌神已经隐退,就像一个剑客永远会尊敬自己封存的剑,他对赌具亦绝不敢有轻慢之心。因此,水无痕也不可能是龙输。”
“可是莲苦,除了这四个人,整个羌城中再无一人是这十八年来夜夜到赌场的赌客。你知道,不能一夜不到赌场,这亦是朱雀门修习赌术的门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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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谜语江湖(19)
“是,冰姨。只是夜夜在赌场的并非只有赌客。
“比如,开赌场的人。”
清晨,灯已灭,局已散。
我走进红运坊的时候,秦伯刚刚吹灭了最后一盏白灯笼。现在他正开始收拾那些狼藉的赌具。一个年轻的伙计在扫地。等清扫干净了他们也就可以大睡一场了。
施千金仍然坐在柜台后打算盘。我走了过去。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知道我会来。
我听见自己柔和缓慢的声音:“来羌城之前,离叔交代我,看见了仓叔,问他手关节的疼痛好些了吗,告诉他每天玩骨牌的习惯要坚持,这有利于消除疼痛。”
施千金看着我,他的眼神,似曾相识。好像因久别重逢而无限欢喜,又好像因这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而无比凄凉。
他说:“少爷,这个习惯我已经坚持了十八年。”
大厅已经收拾整齐,看不见那个扫地的伙计,大概睡觉去了。
秦伯还在后院,在水井旁用水清洗麻将、骨牌、骰子……
冰姨说,只要是能水洗的赌具,每一天秦伯都要细细地洗上一遍,再用干净的布擦干。十八年来每天如此。
现在,他就用一块雪白的方巾在擦拭刚洗好的麻将。像剑客在灯下轻轻擦拭他的剑,像祭师在神像前小心安放祭祀的神器。
我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亦似浑然不觉。等到最后一个麻将牌擦好,他突然轻轻叹口气,说:“世人多以为只要赌艺高超就能赌遍天下,殊不知每副牌都有它的灵性,它若决定了输赢的定数,再高超的赌术一样无可逆转。”
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却犀利:“看来与萧公子的这场赌,龙某是输了。
“公子是如何得知,世人所谓赌神竟是赌场的一个杂役?”
“因为葛秀才。
“葛秀才押出最后一个筹码,当他翻牌时,手抖得厉害,牌掉在地上。可是这张牌却是满贯,让他反败为胜。葛秀才半天反应不过来,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试想,葛秀才十八年来夜夜在赌场,赌局中一张牌扭转乾坤是常事,他应当司空见惯,怎么会有如此反应?除非,牌掉在地上之前他已经看见了,是败局,而再翻开时,却成了另一张牌,他才会如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张牌,是秦伯你替他捡起来的。
“然后我想到守城的老黄。老黄昨夜手气一直不好,有一回你给他加茶,说‘喝点热茶暖暖手气’,本来那把老黄并不欲下注,听你这么一说,信心大增,那把赢了个满堂彩,钱屠户还直怪是你把他的运气给破了的缘故。据说,赌神扫一眼赌桌,局未开便能知胜负,果然名不虚传。”
龙输叹了口气:“昨天老黄的同乡,和他一起守城三十年的老佟头死了,我想他若赢一点钱,或许觉得人生还有点意趣。至于葛秀才,我知道公子为我而来,所以实在忍不住想玩一手。”
“而真正让我确定你就是龙输的是花开。
“昨夜花开之赌,实是为故人而来。花开落座,你按规矩给客人上茶。花开饮茶时,水无痕闻其香为建茶。昨夜红运坊为客人奉的茶皆为铁观音,为何单单为花开上的是建茶?
“建茶称‘北苑贡茶’,又称为‘龙凤团茶’,十分名贵,多进贡给朝廷。历代有许多诗文赞过建茶,但是最详尽最著名的却是苏轼的《和钱安道寄惠建茶》,诗中有一句形容建茶味道的名句,‘胸中似记故人面,口不能言心自省。’据传花开和龙输为忘年的生死之交,两人都精于茶道,二十年前常一起烹茶赏花。你上建茶给花开,暗含的应该就是‘故人虽至但口不能言’的深意吧。但是你又恐花开一时不能领悟,因此在建茶中加了柳叶。友人离别,折柳相赠,柳叶亦含故人之意。莲苦自幼识百草,柳叶的香味一闻便知。这也是水无痕说你这杯建茶茶色不正的原因。
“花开果然领会,历来极其讲究的他,不仅将这杯茶色不正的茶一饮而尽,还连赞‘好茶’。临走时同样吟了一首苏轼的诗,就是为了应和你,告诉你他已认出你并明白此中深意。苏轼这首惆怅难遣的访友不遇诗,花开吟之却是欢喜无限,不明白的人会以为这是花开性格使然,其实正是他得遇故人的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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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谜语江湖(20)
龙输叹道:“想不到萧公子年纪轻轻,不仅心思细敏,学识也如此渊博,不愧为万荷山庄的后人啊。”
我答:“莲苦自小居于深谷,十八年来,大部分的时间只有那些书册与莲苦交谈,自然记得的东西也就多了些。”
他看着我,眼中似有悲悯:“萧公子十八年苦练,焉知最后能赌得一个怎样的结局?可笑世间人人身在赌局而人不自知。读书人十年寒窗赌一个功名,农户日出而作赌一个好收成,王侯将相烽火不息赌的是霸业。这些赌注可都大得很哪,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赢家。公子又何尝不是别人的赌注?”
我说:“莲苦有一事不明。”
龙输道:“请讲。”
我说:“算起来你的年纪不到五十,虽然朱雀门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但你的迟暮之气却绝非易容所为,而且你身上有中毒迹象。你是毒仙的师兄,他人下的毒她应当都能解,这是为何?”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公子好眼力。这是我师妹独门研制的慢性毒药。在女儿红中加入七心红海棠、红罂粟、红豆熬制而成,师妹说名叫‘相思’。师妹每有新毒药,我常自告奋勇尝试,好让她观察药效,尝过后她自然有药可解。谁承想,‘相思’醉人却也最是伤人,服用一次即深入骨髓,无药可解。相思催人老,果不其然。
“我一直记得她哼着歌在阳光下挑拣红豆的样子,那般的天真欢喜。江湖中,人人谈师妹色变,却不知她对毒,本是天然的喜好执著,像剑客之与剑,舞者之于舞。一个人今生要抓到什么样的牌,走什么样的路,生来就有指令,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门外有琴音传来。
琴声中,似有满树繁花盛开,花树下,似有骑着高大白马的华服少年在含笑作别。
龙输侧耳聆听,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深:“他这是来送我了。世人都道我为赌神,却不知我为一个‘情’字下注一生,输了个一败涂地。现在,局已定,人已散,剩我一个赌客,亦无意趣。我知萧公子为何而来,朱雀门下,从来自行了断,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说完,他就倒了下去,嘴角和李妒桃一般,有丝丝血迹。
我走出了红运坊。
看见花开和无酒。
花开在弹琴。
他一身白色绸衫,衫上绣满盛放的花朵和翩跹的蝶。只有一个淡绿衫子的侍女默立在旁。
无酒躺在房梁上喝酒,似乎已经醉了。不知是为琴醉,还是为酒醉。
花开道:“二十六年前,金焰教与朱雀门有一战。当时小弟负伤在家,我一人前往。他站在一树梨花下等我,那时候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赌神。我一时赌性大起,我说,论武功,十招之内你必死于我剑下,不如我们赌一把。他说,和我赌,你绝无胜算的可能,我亦不想占这个便宜。我说,那倒未必,就看我们赌什么了。他问,赌什么。我指着梨树上一朵眼见就要开放的花苞说,就赌这朵梨花盛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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