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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吐了吐舌头,“我躺着他还不是要陪我一起躺?”
阿瑜一拍她脑袋,“你这丫头脸皮还真是够厚实的!”
路遥也不驳她,笑嘻嘻的当作夸奖欣然领受,转头对沈浣道:“刚才我接到一封传书,你猜今日还谁要来观礼?”
沈浣微愣,随即心中一动,“难道是……”
路遥眉开眼笑的点头,“就是晓芙姐,还有我那二十五孝的师兄。方才已有人传讯上来,如今人怕是已在山下了。”
阿瑜颇有些担忧,“纪家妹子不是因为被那破尼姑庵里的老妖婆逐出门墙而正郁郁寡欢身子不爽么?”
沈浣一拉阿瑜,“阿瑜!”
阿瑜不耐的瞥了她一眼,“好吧好吧!灭什么来着?”
“灭绝!”路遥摊了摊手,悄悄向阿瑜眨了眨眼睛,夸张的比着口型:老妖婆!
沈浣无奈的叹口气,这件事情上,路遥和阿瑜总是能站在一起去。
路遥却装作自己什么都未做过,随即一本正经道:“出来走一走对她有利无害,我便将你要和二哥成亲的事情飞鸽告诉了她。这她还能不来么?款款包袱带着他们家那粉嘟嘟的小毛头一起来啦!”
沈浣想到许久未见的纪晓芙马上便到,不由喜上眉梢,却见得阿瑜抹完最后一道香露,一拍她道:“好了,这妆是得了。穿上新娘吉服便万事大吉了!”
沈浣舒了口气,却见得路遥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张圆了双唇。“怎么?有何不对之处么?”
路遥以手背擦了擦嘴,吸了一口气,又复擦了擦嘴。眼前之人眉如山黛,眼若春波,秀容清卓,一笑时候被阿瑜勾勒得微微透出三分柔美。沈浣并非漂亮的姑娘,然则此时那卓然英气之间交织着三分清冽于三分柔美,动人之处绝非等闲姑娘家可以媲美。路遥摸了摸下巴,围着沈浣转了好几圈,忽然将脸凑到沈浣面前道:“我说沈大元帅,你跟二哥这么些年下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发现你是女人?”
沈浣一愣,见得路遥俨然一副逼问神情,绝不容她打混避过,只得道:“约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路遥瞪大了眼睛,“四年前?!这么漂亮个姑娘整天在他面前出来进去的十多年,二哥他居然四年前才发现?!”说着摇了摇头,“啧啧,就说武当这里里外外都是男弟子总是不好,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沈浣哭笑不得道:“颍州军营你又不是未曾待过,每日奔走忙着征东扫北,有把水洗脸便是好的。战甲一穿银盔一带,征尘硝烟满面,男女看得出什么区别?”
路遥听着皱了眉,吸口气,不由点了点头,“此话倒也对。你举止也不像姑娘家,身形又高,金枪银甲这般一套,是难能察觉出来。”说着忽地双眼一转,神色竟如阿瑜一般暧昧了几分,一只手臂押在坐着的沈浣肩头,坏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敢问沈大元帅,我们二哥到底是如何发现这颍州军的主帅,竟是个虚凰假凤的红妆佳人的?”
谁承想沈浣被这般一问,竟是一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这……”。
支吾半晌,却见路遥促狭之意已从嘴角漫上眉梢,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向阿瑜道:“阿瑜……”
不出所料的,阿瑜大笑着背转过身全然不理她,“哈哈哈!自己的事自己说去,老娘才不替你圆场!”
正当路遥一付一不做二不休的摆开逼供架势,忽听得“笃笃笃”三声,却是有人在敲房门。
阿瑜上前开门,却见得门外不是别人,正是俞莲舟。
“二哥好!”路遥大声打招呼,仿佛方才逼问沈浣这些事情的全然不是自己。
阿瑜一翻白眼,暗暗感叹路遥这脸皮的厚度实是空前绝后,一把拉着她,使劲儿拖出了房门,“你们慢慢聊。吉时还早。”
俞莲舟点了点头,看向沈浣,目光微温:“萧兄已经上得山来,马上便过来。”
沈浣却还有些微怔愣。她不知俞莲舟在门外站了多久,亦不知方才三人谈话他听去了多少,如今想来,脸上竟是破天荒的微微热了起来。听得俞莲舟开口,微微点了点头,顿了片刻,问道:“你……何时来的?”
俞莲舟道:“阿瑜帮你画完妆容之时。”
如此,路遥的话,他怕是悉数听入耳中了。沈浣微微一顿,有些无措的放下手中阿瑜塞过来的香脂。
俞莲舟却是接过沈浣手中瓷盒放在桌上,看着她模样便知她心中所想,缓缓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郑重道:“阿浣。”
只这一句,沈浣脸上更热,看着俞莲舟,不由笑意漫上眉梢眼角,昔年旧事浅浅掠过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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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俞莲舟与沈浣二人从沙河之畔十里坡上相别到得淮安重逢,相隔两年又六个月。
而淮安一别到再逢于太康,相隔又是两年又六个月。
而那一年,中原各路义军正是风雨飘摇,恰逢多事之秋。
是年三月,刘福通于毫州扶立小明王为帝,国号大宋,订年号为龙凤,以杜遵道为丞相,罗文素为平章,沈浣知枢密院事。
是年四月,萧策将兵五十万,取江西、湖南二路,直望川中。徐寿辉部迁都汉阳,改年号为太平。
是年五月,刘福通召回在外巡防淮水的沈浣驻守毫州门户太康,屯兵二十万。
是年八月,元廷召集各路人马统共百万余。
是年十月,元廷以答失巴鲁为总兵,将兵百万,挥师南下,直逼毫州太康一线。
而太康作为毫州与南方诸路义军门户,万不能丢。当是时,刘福通与徐寿辉两部合营,沈浣将兵二十万,萧策将兵二十万,合同刘福通十万军士,前后总计五十万义军陈兵太康。
沈浣自五年前沙河一战,便常年征战在外,与刘福通多为书信往来,甚少见面。对于沈浣,刘福通的心中虽然始终梗着根刺,然则与那累累战功相比,这根刺他便咬着牙和血咽下了。是以两军三部人马合营太康,沈浣到未曾因刘福通而有所为难。为难她的,是杜遵道。
太康中军大帐,沙盘之前萧策,沈浣,狄行,罗鸿,叶行云,杜遵道,戴思秦,刘福通悉数围拢。沈浣双眉皱紧,指着沙盘之上太康东北道:“我军五十万,需留十万扼守太康至毫州险要。是以能与元军对阵只余四十万余。此处地势开阔,平野之阵,两军对冲搏杀,决计没有四十万能胜百万人的道理。”言罢看向萧策。这番道理,便是谁不懂,与她同出一门的萧策也没有不懂的道理。
萧策皱眉不语,看向一旁刘福通。
刘福通却竟也不说话,只低头沉思。
戴思秦略略点头,“此话不无道理。只是若不在东面三合铺对阵,又能于何处破军?”
沈浣看了看萧策,开口道:“桑谷。”言罢伸手一指三合铺南面五十里的一处山谷。
狄行与叶行云闻言,皆是点头。叶行云道:“沈元帅好眼光。此谷口窄而腹空,两侧山丘虽然不高,却均是峭壁。一旦鞑子被引入此谷,绝无回手之力。”
杜遵道皱了眉,盯着沈浣问道:“此谷离太康通往毫州的官道只十余里。若是沈将军失了此谷,百万元虏岂非直逼毫州?”
沈浣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可若两军对阵三合铺,我军胜面更小三分,毫州依旧面临重兵重围之危,届时我军折损惨重,十万余兵,如何挡得敌军百万之众。”
杜遵道皱眉:“太康驻防本就是你沈将军之责,如今元军陈境,你却不能保毫州安危,这是何道理?”
沈浣叹口气,“当初定都毫州我便说过,毫州四面无险可守,无城可依,绝非上佳之地。何况沙场征战,历来没有必胜之说。”
萧策闻言,开口道:“在桑谷对阵于我方却是胜面多些。”
杜遵道却是冷笑一声:“多些?毫州危在旦夕,我大宋国运,萧元帅你一句‘多些’便打发了?”
沈浣已有些不耐,深吸口气,冷着脸道:“此次百万元军南下,兵力空前,便是冲着毫州而来,已非同以往寻常厮杀。我自有待部下竭力死战,然则要我作保毫州无恙,却是不能。”
“沈将军,你这一句竭力死战,我等又知你会尽得多少力?这些年来,你与陛下、与刘兄、与我,可说过几句真话?”杜遵道话锋一转,看着沈浣。
沈浣平抑涌上怒气,“沈浣扪心自问,这些年待兄弟们真心实意,不曾有半点相负,杜丞相此话从何而来?”
杜遵道冷哼一声,“你当初投入颍州军,自言出身微寒,为何隐瞒自己祖上?若非那鞑子丞相脱脱两军阵前公然言道你乃是陆秀夫之后,我等到不知自家这小庙里供了你这一尊大佛!可笑这脱脱倒比我等知晓的还多!”
罗鸿此时已经不欲再忍,瞪了眼睛怒视杜遵道,“此事元帅已同平章与我等说过,他年幼时候便遭家变,父母双亡。后被其师收入门中,自那时起便隐姓埋名。何况我等枪头刃血领军征战靠的乃是自身本领,祖上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了?怎地这许多啰啰嗦嗦!”
杜遵道双眼一翻,“哼!若是这不要紧,那另一桩呢?”
“还有哪一桩?”罗鸿追问道。
“这脱脱知晓的可还真不少。我听说那日脱脱揭出来的事情,可还不止沈将军家世这一件吧?那日里几十万将士可都看到了,沈将军,为何脱脱着人身着女装扮你模样?”
沈浣心中蓦然一沉。此事到得如今已经过的两年多,从未再有人提过。今日被杜遵道蓦然提起,连萧策都是一凛。只听沈浣一声冷笑,“他无非是羞辱我如一介妇孺,不敢出城应战,想激我出兵罢了。”
杜遵道忽而笑出声:“当真仅仅如此?沈将军,恕杜某无理了,敢问军中夏日时节众将士操练均打赤膊,如何只你一人长衫外罩,大汗淋漓之时也不解开衣扣?”
说着扫视一眼大帐之中三十多位两军将领,不给沈浣说话机会,冷冷的盯着她,“军中洗沐困难,半月方能设混堂一次供校尉以上将官沐浴,又敢问诸位这些年下来,谁在这混堂见过我们沈将军半次了?我问过军中医官,这些年你无论伤势轻重,从未去他那里诊治过一次。而唯一一次延请大夫,却是从外面请了个女大夫回来,可有此事?”
他此言一出,大帐之内原本愤愤的诸将官皆是一愣。诸人皱眉回想,确实发觉沈浣无论何时何地均是衣冠严整,更是绝不去看军医。而那个蹦蹦跳跳医术却是极佳的小姑娘,至今还有不少人记得。
一时之间,几十双眼睛在沈浣身上转来转去。若说自家扬刀跃马带领众人无数次痛击元军的主帅是女子,那是谁不愿信的。然则沈浣确实比起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斯文太多。当初刚刚投入颍州军,便有人暗笑沈浣一股子娘气。直到后来她一杆长枪威震三军,斩杀元虏无数,最先笑她之人胆寒的摸摸自己的脖子,暗自庆幸它还安好,此等流言这才平息。而如今杜遵道信誓旦旦这一提及,诸人虽不敢应声,却都疑惑的打量沈浣。
沈浣刚要开口,却被杜遵道抢先道:“前些日子杜某无意间得了些厨后熬的药渣,那汤药却是沈将军所用。我请军中胡大夫检视一番,才知当初那女大夫给沈将军开的这剂汤药竟是女人用来温宫止血的汤药!”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皆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只听得杜遵道咄咄逼人道:“沈将军,我知晓你熟知兵法,定有辩驳之词。今日我杜某也不要别的,还请你在这帐子里诸位生死兄弟的面前给我们个定心丸,当着众人证明诸位兄弟誓死追随之人不是个妇孺女子!”
帐内蓦然鸦雀无声,刘福通,萧策与沈浣三部几十名将官没一人知晓该说什么。但只片刻间,沈浣所部诸将全然大怒。贺穹破口大骂,“我□奶奶的杜老千!”罗鸿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步上前就要揪住杜遵道暴打一顿,狄行楼羽两人赶忙上前拉人。
萧策一皱眉,看着马上便要乱成一团的大帐,运气内力气如洪钟震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内力丰沛,这一声喝斥盖过所有声音。一时之间,不仅萧策所部凛然肃静,其余诸将竟也都不由顿住。
萧策扫视诸将一周,清了清嗓子,斥责道:“百万元虏在前,毫州太康危在旦夕,你等竟在此为这些捕风捉影之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他话音刚落,诸人却忽然听得一声妩媚娇笑,大帐帐帘一掀,却是阿瑜一身水缎紫裙走了近来。她素来不进诸将议事的大帐,今日却是大大方方的进了来,仿佛理所应当一般,往沈浣身上一靠,撇了一眼杜遵道,娇笑之声妩媚妖娆更胜往昔,“杜丞相,你可还真关心我家夫君生活起居啊!你若是个女人,我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夫君意欲委身了!”
阿瑜这般一句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