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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上车!”郑校尉翻手抽出腰间长刀,却见一个斥候疾奔而来,“校尉!坡下有元军包围,正往坡上杀来。后队已经于他们交上手了!”
郑校尉虎目圆睁:“多少人?!”
斥候一顿,“大约千余人!”
郑校尉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只有百余人,虽是亲卫武艺精良,奈何双方人马差得太多。本计划以火烧太康来吸引元虏兵力,让他们能平安穿过太康战区。却不承想太康火起时候,竟还有元虏兵力能分队而来。
百余亲卫沿坡建防,居高临下,以强弓劲弩阻挡元军。然则亲卫此行乃是护送,轻装简从,箭羽却是并未携带太多,只片刻功夫,箭羽用尽,只得步步后撤。
“夫人,请上车!末将护您冲下坡去。得罪了!”郑校尉见得形势,知晓如此下去必然被元军歼灭于坡顶,不若放手一搏,或有生路。于是当即跳上车,伸手一拉阿瑜。
元军来的极快,只说话间功夫,竟已杀上了半坡坡腰。几人望去,但见坡下密密麻麻一群,如潮水一般涌上,将颍州军亲卫卷去,瞬间淹没在敌军之中,血腥味道猛然浓烈起来。
郑校尉变了脸色,一咬牙道:“夫人!”
阿瑜却是淡淡得瞥了他一眼,素指一指高坡背面断崖,“将军尽力便是,大不了我从这里跳下去就好,决计连累不了元帅英名。”
“夫人!”郑校尉与身边两名惊呼,阿瑜却一挽衣袖,取出沈浣交给她的短剑,戏谑笑道:“跟了你们元帅这么多年,若是连个人都不会杀,当姑奶奶是废物么?!”
郑校尉一咬牙,一把将阿瑜推入车中,当即翻身上马,长剑狠狠一刺马臀,连马带车仿如离弦长箭,向坡下急冲而去。
阿瑜坐在车中,只听得车外惨呼之声不绝于耳,箭矢钉入箱板之声首尾相连。更有利箭透过车窗穿厢而入,狠狠钉在她侧边车板,箭尾犹自震颤不已,伴随着车外喊杀之声。
只行得片刻功夫,但听郑校尉一声痛呼,马车狠命一震,猛然停住。阿瑜被狠狠往前一甩,撞到车厢前板,背部生生做痛。她心中一惊,握紧短剑的手心全是汗水。忽地马车后帘一掀,竟是一名元兵爬了试图爬上来,伸手抓向她。阿瑜蹭楞一声抽出短剑,狠命便朝那元兵劈头盖脸砍去。谁知短剑刚刚出手,那元兵猛然前扑倒地。阿瑜一愣,抬头望去,却见得是一个颍州亲卫随那元兵爬上车子,后背犹自插着两只箭羽深入体内,手上却是拼死勒住那元兵脖子。那元军死死抓住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猛地咬住,吭哧一口竟撕咬下一块肉来。亲卫惨呼一声,手上却是半分不松,腿上一蹬,将元兵抵在车壁之上。阿瑜眼见,心下一横,趁着那元兵挣扎不动,短剑一转,接连数下狠命刺入那元兵胸口,元兵立时气绝。然则待她再去扶那亲卫,却见那亲卫双手一松,蓦然翻到,断了气息。
阿浣惊魂未定,兀自喘息间,耳边只听得车外的郑校尉似是哑声嘶喊了些什么。没待她问,只见得那染满血的车帘又是被猛然撩起。阿瑜顾不得其他,短剑猛然刺去欲先发制人,尚未及得来人胸口,但觉手腕一软,那短剑竟被劈手夺去。阿瑜大惊,定睛一看,却又大喜。但见车外之人剑眉星目,不是罗鸿却又是谁?
罗鸿一身手将阿瑜抱了出来,将背后长剑塞入她手中,将她往自己马背上一放,背对自己,低声喝道:“跟我走!”言罢不等阿瑜回答,狠狠一夹马腹,手上芦叶点钢枪寒光凌厉黯淡枪下血影,那马如迅雷烈火一般,劈开元军潮水,往坡下疾奔而去。
追袭元军疾速而来,罗鸿马作的卢,长枪过处犹如夺命阎罗,尸首堆积,口中喝道:“妖女!杀人会不会?”
阿瑜一抹颊边鲜血,“姑奶奶不是废物!”说着腕子一翻,卷起衣袖,露出腕上绑住的精钢机关袖弩,按动绷簧,一道银影犹如流星破空,急速射向两人身后追击的百余名元军,瞬间便有一人吭哧跌在地上,被马匹踩踏而过。只片刻间,两人便冲下高坡,然则马上驮了两人,速度终究不济,身后百余名追击元军却离得更近了,几次长枪大戟几乎能刺到阿瑜身上。
罗鸿沙场经验不少,知道两人如此共乘一骑恐怕均难走脱,当即低声问阿瑜道:“妖女?西边认不认得?”
阿瑜心中一惊,瞬间明了他意思,咬紧牙关,嘶声嘴硬道:“不认得!老娘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不认得!你个孙子别想甩下我!”
罗鸿却不理她,凌空一跃飞身下马,喝到:“你不认得没事!马认得!快点儿滚走,别给老子碍事!也别回头!”说着长枪一刺马臀,那马吃痛,没命狂奔起来,直奔颍州后军而去。
只转瞬间,两人便已相距十余丈。“罗鸿!你这孙子!你要敢死,老娘叫阎王爷阉你一百遍!”阿瑜声音凭风而来,隐隐带了哭腔。
罗鸿咧嘴一笑,“阎王爷可没你残暴!”说着身形一转,芦叶点钢枪一抖,枪头碧血抖落一地,昂然对着疾奔而来气势汹汹的百余元军,朗声喝到:“别跟老子磨迹!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七十六章 一程白骨一程花
真阳府。
官道之上,行人比平时多了数倍,由北面一路南下而来。一路上多是老幼,衣衫单薄褴褛,神色疲惫木然,少有的青壮身上皆扛着些许破旧家当,更有几岁的孩子饿着肚子哭闹不止,偶有妇人尖锐哭声,瞬间被寒风掩过。
路边野店之中,店伙计将包好的干粮交给俞莲舟,“客官,您收好。”
俞莲舟道:“小哥,同你打听件事可行?”
“您说。”伙计道。
俞莲舟看了看路上摩肩接踵的行人,“北边可是出了事?如何这般多路人?”
那伙计道,“还不是因为北边太康在打仗?这都是陈州、西华一代逃难而来的难民,指不定过几天,咱这小门面也得关门大吉逃难去喽!”
俞莲舟问道:“逃难而来?不只太康在打仗?如何到了南面陈州、西华?”
伙计苦笑:“据说是还没到。可是太康打仗,那群军爷一把火将太康城烧了个精光,蒙古兵一南撤,这不南面陈州、西华的全吓得赶紧逃难南下了么?再不逃,蒙古兵一掳,再跟着毫州那群军爷们一烧,里外里要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小民的命?!”
俞莲舟皱眉,“火烧了太康?怎会如此?颍州义军不是向来治军严明善待百姓么?”
那伙计嗤声,“善待百姓?客官,咱只晓得这十多年下来,打仗没断过,征兵没断过,租税没断过,只有收成是年年断。颍州军爷们无非是不掳掠抢劫,不过这仗打起来,遭殃的逃难的永远都是咱们这群小民百姓,难道还分蒙古兵还是颍州兵?”说着一掸布巾,“客官,您还有事?”
俞莲舟缓缓摇了摇头,看向官道之上步履踉跄,脸色灰白的流民,不由皱起了眉。
两日前武当山上,他正练功至一半,便见得四弟张松溪快步而来,脸色凝重,告诉他颍州军久战太康不下,围城数日,伤亡惨重。
他当时一怔,即刻请允了张三丰,下山北上,直奔太康而去。一路急行风尘仆仆,却见得难民不断。
火烧太康。
俞莲舟心中暗惊,却不再耽误时间,当下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直往太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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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策与沈浣所计,一把火凭趁猛烈西北风,将太康城烧得干干净净。
当夜火势由西北一起,沈浣领军八万,楼宇领军八万,分扎太康东南两门,围堵被火烧出城的元军,斩敌无数。
奈何两军兵力悬殊,仍有半数元军由西北城门顶着火势突围而出,向北经睢州路绕道往鹿邑急逃而去。
沈浣与诸将战前已经议过元军撤退路线,当下引军沿涡水直下,两军于鹿邑隔城对垒。
鹿邑,元军前线行营。
答失八鲁瞪着下面被五花大绑仍旧凭一只脚撂倒他三个亲卫的俘虏,但见他行状狼狈,发髻散乱,满面灰黑混了鲜血汗水,一身精铁战甲无数刀痕,前襟束带已在战乱之中被斩断,铁甲直下长衫战袍更是撕扯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你就是罗鸿?沈浣的副将?”
“□姥姥个熊!老子就是罗鸿!你这蠢猪笨熊也敢直呼我们元帅姓名?!”罗鸿被绑得结实,一脚却仍旧踹趴下一个吼着冲上来试图按住他的元兵,紧接着一个回身踢在大帐立柱之上,只听得咔吧一声闷闷裂响,竟是踹裂了中军大帐的立柱。这事他上一次做,却还是初进沈浣的颍州军时。一脚下去,趁着侍卫不敢上来,罗鸿瞪红了眼睛破口大骂,“呸!蠢猪就是蠢猪!养个侍卫也是怂货!”
答失八鲁强按怒气,一挥手,两个偏将当即上前,往罗鸿膝间一踹。两个偏将武艺比侍卫强上太多,罗鸿又被绑得严实,这下再也挡不住,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答失八鲁走下主案,上前几步,“我敬你也是条汉子,武艺精猛。你们汉人不是有个词叫‘虚位以待’?你若是降我,我这右副将的位子便是你的。”
罗鸿白他一眼,讽刺道:“说你蠢你还真蠢!蠢猪狗熊都嫌你丢人!你见过好好的人,给狗熊做副将的么?!沈大哥是当时英雄豪杰,咱就是做帐前卒那也是脸上贴金。给你这么只狗熊做副将,甭说是大爷我,就是你窝棚里这些怂货,也如□!”
罗鸿同阿瑜明争暗斗数年,一张嘴早已磨砺得句句见血。答失八鲁果被他激怒,咬牙道:“是不是怂货,杀你时候,刀都不软!”随即一挥手,“来人,把这蛮子推下去,剁成碎肉,就喂喂咱们营里的蠢猪野狗!”
两个偏将抬手就要将他拎起来,却见罗鸿一个打挺自己从地上起来,脚下一招野马弹蹄狠狠踹了左边哪个偏将的下跨一脚,怒道:“你爷爷会走,不用你拉!”说着也不管哪个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偏将,自己往外出去。
正当此时,忽听得答失八鲁左侧的图格一声高呼:“总兵!少安毋躁!”
答失八鲁回头,只见图格拦下另一个押着罗鸿的偏将,转身同答失八鲁以蒙古语道:“总兵!属下有一计,可以尽除毫州叛军。”
图格素有智名,答失八鲁向来倚仗,听他所言,当下便道:“快说!”
图格看了罗鸿一眼,道:“毫州叛军,祸首明贼不足为惧,实权在刘福通手中,而兵事则全部倚仗沈浣。只要除掉沈浣,毫州叛军不足为惧。”
答失八鲁哼了一声,“你说的我能不知?!除掉沈浣谈何容易?!皇集一战眼见着那人都已中枪落马再无生理,娘的一个来月居然又活回来了!”
图格应道:“上次皇集场面混乱,总兵受伤,顾不得其他。不过这次,却是个极好的机会。”说着瞄向罗鸿。
答失八鲁一皱眉:“什么机会?”
“属下听闻沈浣很是重视这个脏小子,连出道时候的芦叶点钢枪都送了他。如今咱们有这小子在手里,如何还愁除不掉沈浣?”
罗鸿听不懂两人以蒙古语对谈,只是成心与两人捣乱,故意大叫大跳:“□姥姥的有完没完,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少叽里咕噜的在你爷爷耳朵边上猪哼哼!死都不让你爷爷安宁,小心变了厉鬼缠死你!”
答失八鲁脸色铁青的看着罗鸿,问图格道:“非要留着这聒噪的小子?”
图格点了点头,躬身道:“请总兵三思!”
答失八鲁一抚额头,头痛的挥了挥手,“拖下去拖下去!给我把他嘴堵上!堵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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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军行营。
主案之后,连战连日两夜未睡、刚刚回营点查兵马的沈浣阴沉着脸,怒火中烧。
三军查点,唯少了罗鸿。
帐内鸦雀无声,诸将皆未曾见过沈浣怒气如此蓬勃,皆是大气亦不敢出一声。
沈浣盯着跪在帐下的罗鸿的亲兵,“罗将军坐镇后军,不当临阵。你们倒好,如何竟将后军主将都弄丢了?!”她声音不高,却是冰冷,那亲兵从未见过元帅如此盛怒,早已吓得发抖。
沈浣怒气上涌,没有了耐性,“嗙”的一掌拍在案上,但听那案几喀喇一声,几面应声而断,随即哗啦啦的几声,将令虎符掉落一地。
两旁侍卫动也不敢动,噤若寒蝉。
狄行低头上前,“回元帅,此事并非罗将军亲卫过错,罗将军擅离后军,实是另有隐情。”
“说。”沈浣双眉皱紧。
狄行答道:“您与楼将军劫杀鞑子于太康城西北二门之时,罗将军于后军接到探马来报。瑜夫人往金陵的车驾为鞑子所劫。罗将军本欲派兵追击,但是时逢战时,又怕是敌军疑兵之计,不敢善自调遣,只得引了百余人亲卫,亲自一探。结果被敌军发现,虽然抢回了瑜夫人,亲自殿后的罗将军却为敌军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