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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石观音,紧紧的抿着唇,显得傲然而淡漠,只是目光中汹涌的神色,倒是叫人无法辨析其中含义。
此时他的样子,倒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无花刚才的那一声,全都是错觉般。
石观音静了片刻,突然以唇掩袖,咯咯的笑了起来。
“无花……”她目光柔和的看向无花,踏着动人的韵律慢慢的走过去,唇边泛着的笑意却兀秃的显出一股异样至极,又让人冷到骨子里的怜惜温情。
“念花……”石观音微俯下身,一手抚上无花脸颊,柔声道:“花儿,你,还记得么?这可是先前,娘给你起的名字。”
无花闻言目光微微闪动,淡笑道:“娘没起了个‘怜花’的怪名,儿子已经很高兴了。”
石观音听罢又笑了起来,她笑的又动听,又快乐,最后似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当初……你……你还豆丁一般的小个头……这仿如女儿一般的名字你就极不高兴听……如今竟还是这副脾气么?”
无花微微一笑,道:“名字左右都是母亲给的,儿子又怎会不要?只是……”
他顿了顿,抬目看向石观音,悠悠笑道:“只是,娘如今能不能告诉儿子,您当初念的,究竟是花,还是人?”
石观音听了后又笑了起来,她边美艳的笑着,边优雅的抬起了手,“啪”的一声,就照着无花的脸狠狠的扇了出去。
无花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大力冲向后跌在一片碎屑中,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俊美温润的侧脸,也蓦然浮现五道红红的肿痕。
无花被这灌了内力的一巴掌打的耳际轰然,就连脑中也有些晕眩。
石观音看着无花,却又走近他,轻柔的将无花揽于怀中抱住,顺着他的后背轻轻哄道:“好孩子,你一向乖的很,你小时候,娘说什么你都听着。现下可也要记在心里再照着做。”
她搬过无花的下巴,看着他眼中笑意冰冷,道:“切莫再学你爹,如刚才那般看着娘。”
无花安静的靠着石观音,敛目低垂中,却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石观音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不教训一二,终是要吃了他人的亏的。”
她出手连点无花后背几处,又将无花轻翻了下,从后面环住人将无花拉了起来,拖着他慢慢走至床边,指着楚留香娇笑道:“你喜欢与他厮混在一处?他又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着你了?”
石观音闭上眼睛,唇角带着媚人的憨态娇柔,轻轻道:“这男人啊,到底都是负心薄幸之徒,你若不想着把他攥在手心里磨了他的心智傲气,让他变成个无用的废物,他终究也不会是你的。”
她轻甩了一下衣袖,雪白的袖口中抖出一条丝带,直击出去缠到了床边南宫灵曾掉落的利剑,再一斗皑皑雪腕,就将那丝带收了回来,同时,剑亦已被她握于手中。
石观音将手中利剑放到此刻被点了穴道的无花手里,自己用手裹住无花握剑的手指,正对着倒在已经被撞毁的床边半睁着眼,口中漫出几丝血迹,看着他们的楚留香。
“他中意你,不过也是因着你有那名声地位,容貌音色。能占着了你,他自可出去炫耀显示,可若当这些你全都没有了,变得比那粪池里的死蛆还要丑陋恶心,你再看看他,倒是不是开始避你唯恐不及?”
石观音边笑边说,手中死死的扣住无花已经开始不断战栗的握剑的手,将那锋锐冷寒的剑尖,一点点、慢慢的、轻轻的、送进楚留香的胸膛。
无花紧紧的盯着那锋锐的剑尖,对方伤口处渐渐流出的鲜血,红艳得,似乎都能他的眼睛也染红了。
楚留香眼睫颤了颤,终于闭上了眼睛,脖子仿佛也支持不住般,无力的垂下了头。
只是这之前,他一直温柔无声,唇边带笑的看着无花。
似是安抚,又仿若担忧。
无花闭了闭眼,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笑声渐渐变大,心中的悲鸣,刻骨的痛意,好像也蕴在了这笑声中。
他悠悠大笑着:“娘这又是何必?别忘了儿子也是男人!又怎会对他都是真意钟情了?”
无花越笑越猖狂,这时终于开始笑得有些费力,喘着气道:“儿子想要自由,想要无拘无束!随意玩乐!这辈子都想要的很!为了这,儿子还有什么不能舍?不过是献出一个身子罢了!能哄得天下闻名的楚香帅为了儿子上刀山下火海,这又怎会不值得!”
此刻屋外天际轰然而响,巨雷滚天而过,不到片刻,淅淅沥沥的雨点过后,擎天之水便正想恐后的辟辟啪啪,砸在屋檐,砸在地上。
砸在心里……
石观音含笑看着无花,幽幽道:“娘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怎就会比别人都差了?你究竟还是同你爹一般,都是无情无心之辈。”
她用手渡过去一股蛮横内力,不顾对方的剧痛,用重手法助无花恢复伤势,然后又松开已然脸色惨白,冷汗漫出的无花,终于也抿唇一笑,嫣然娇笑道:“你也莫要怪娘,娘这也是为了你好,这也为了叫你仔细的看看清楚,这世上的人,都是个什么德行。”
石观音抬手拔下的无花的发簪,手指顺了顺他披散下来,已经有些散乱的长发,轻声曼笑的走了出去。
无花等着石观音走了,慢慢敛下了唇迹上弯的弧度,静静的凝视着楚留香,再也不发一言。
外面的雨势更加的急,雨声也越发的大。
闪雷滚过天际,轰鸣声、嘈杂声。
天,也更加的冷。
脚步声渐起,在暴雨中一点点的临近,血似乎也开始慢慢的凝结。
茅屋的门“轰”的一声被人猛然踹开,瞬间,众人快速冲入屋中,然而却在看清屋内的形式后,皆呆愣震惊,一时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狼藉遍地的木屑断枝,碎裂的杯盏,散落的幔帐,遍地的血迹。
南宫灵倒在床脚生死不知,任慈的尸体也早已从刚刚被毁的床上滚过在地,灰败无声的脸正冲着门口处。
而此时的无花一人静立,白衣染尘,手中握着的剑尖直直刺进了阖目无声的楚留香的胸膛,血迹染透了半边衣襟。
人们都因着这血腥惨烈的一幕摄住了心神的时候,竟没有一人发现,从半开的窗扇中,一物闪电般的直击无花胸口处的穴道。
一个极细微的“叮当”声后,却是无花的白玉簪落在了地上。
无花穴道被解开的一瞬间,他便拔出了剑,上前跪坐在楚留香身前快速点穴止血,并扯下自己衣摆下的里衫,一条条、一段段的裹在对方胸口的伤处。
这时众人之中好似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指着无花大吼道:“无花!你这贼子,竟敢在丐帮里行凶!”
“好一个少林七绝!谁能想到你竟是个狼心狗肺之人!”
“枉楚香帅对你一派朋友道义!你竟然还敢出手暗害他!”
“任老帮主与你有什么仇!你竟然连南宫帮主也要害!”
“你是什么好东西了!整日里装的一副高傲不屑的样子看不起人,现在才现出原形了吧!”
“他哪里是什么少林高徒了!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是被天峰大师逐出了师门!”
“你们还不知道了!天峰大师逐他出师门是因着一个大秘密!”
“什么?什么?什么秘密?”
“这个少林七绝根本就是个狠绝无义的畜生,他还是石观音那个大魔头的儿子!”
“什么!”
“真的!他竟是那魔头的儿子!”
身后人纷乱嘈杂声不断,无花静静的帮楚留香包扎好,轻抚上对方面颊,笑道:“如今是我自己伤了你,这倒是也该教训一下自己了。”
他说着话,便提着剑慢慢站了起来,转回头去,冷漠的看向那群一直吵吵嚷嚷的人。
其中一位丐帮弟子怒道:“你看什么看!即是你被抓住了!现下咱们就为武林除害!”
另一位丐帮长老恨声怒视道:“你师父慈悲为怀不动手,老夫倒要替天峰教训教训你这不肖弟子!”
无花淡淡扫了眼前这群人,落目看向那个说出他身世的人,却是笑了起来。
他也曾是沙漠的少主,当然认得石观音手下的那人。
那人见着无花正讥讽的笑看着自己,身形一颤,就往后错了几步躲到人后。
无花看了看那几个自认道义无双,正气凛然的前辈名侠,却是在其中也发现了一两个,曾经被原随云困于香山上时的熟悉面目。
他又低首敛目看了看直指地面的剑锋,悠然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原随云为何要恨不得烧了整座山。”
无花无视着那两人愤怒怨怼的脸,长叹了口气,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生死本就是等闲事耳,可是要我在这些匹夫小人面前卑躬曲膝,倒是不如自己一剑给自己个痛快。”
“无花!你还敢猖狂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我等不为江湖除了你这个魔头败类,我等就枉为人杰!”
无花听了这些话却并未马上回击。
“今日这雨倒是来的颇急,想必也冷的紧。”
他看着窗外暴雨,又扫了一眼晕在床边的南宫灵,然后才转头看向正在不停叫嚣的众人,冷声大笑。
“任慈是我杀的,你们也自可来试试,我不是圣人,如今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我!”
黑沉的天空中,雨势滂沱。
“轰隆”一声巨雷滚过,追溯的白光透亮了整个天际。
楚留香突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是在下一刻因着牵动了伤势,闷哼出一声。
然而他却没有再倒下去。
只因这时他已经察觉这里的环境他并不熟悉。
而且屋中又进来了一个人。
楚留香虽是受了重伤,但是自身的警觉性绝不曾有过半分的丧失。
只有一个人在身边时,他才会毫无顾忌的安然而眠。
但当他由着外面闪过的雷光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却是呆了一呆。
那人一身黑衣,目光如电,冷冽、凛然、无情,却是在视线对上楚留香时,流露出点点温暖。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乌黑长剑,而他的人也如一柄剑般,锐利、锋寒、坚韧挺拔。
“一点红!”楚留香又惊又喜,道:“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会来了此处?”
一点红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楚留香,道:“无花被逐出师门。”
他顿了下,又冷冷道:“你们是我朋友,有麻烦,我来帮忙。”
楚留香知道这人素来冷漠无情、惜字如金,如今隐迹多时重新出现,竟然还是为了来帮他和无花,心中自是一股暖流慢慢而过。
“无花知道你来了,定也会欣喜之极的。”他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问道:“无花呢?你可知道?”
一点红看着楚留香转头看向自己,表情由快乐兴奋渐渐变为担忧凝重,终于还是开口道:“他被一群江湖人追杀至山涧……”
他停了一瞬,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跳崖自尽了。”
楚留香闻言立刻冲过来,一下子推开站在门边的一点红。
他连身上的重伤,屋外的暴雨都顾不得,就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
江水急终寻得人
寒雨渐歇,水珠凝在枝头枯叶之上,路边间或看见大片血迹的残留,连雨水都未能冲刷干净。
断枝横陈,无论哪一处的痕迹,都能让人想起当时的战况是何等激烈惨然。
一点红跟在楚留香旁边走过这一路,饶是他这种杀人无数的杀手,见了这一幕仍旧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可楚留香见了这些,却仍旧面色平静,似乎那时寻不见人,在雨中狂奔痛苦的人,早已不是他一般。
他此刻早已经冷静下来,现下甚至还能笑着问一点红道:“怎么?你是不是看着这里,很不舒服?”
一点红点点头,承认道:“我一直以为他一心向佛,是不会造下这等杀孽的。”
楚留香反而又笑了,道:“你也说了,他心中有佛,而佛又是什么?”
他扫了一眼四下里的景色,慢慢道:“应对魔,则施以雷霆手段,除恶灭灾;面临善,则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他所做的,正是他心中的佛应为之事。”
一点红听闻楚留香的话,这次却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又道:“我却是从未想到,那人,竟然也可以有如此雷霆手段的。”
楚留香道:“他这人其实不仅独得很,而且也无情得很,总共记在心里的也就那十几个。除去了这些人,他人与他来说,却都可以视之无物。所以别人哪怕伤他至深,他不将你当回事,也自可云淡风轻,无动于衷,动手的时候,自然也不必讲什么情面。”
一点红看了看楚留香,道:“那么无花如今,杀人了?或者说,是杀了他认为的魔?”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杀人。”
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