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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欢呼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郁，拍着手欢快的出了屋子，直奔老娘的房间，百里正在里头打盹呢，得叫醒他。
十里去可以，再加上百里和桃花，孙氏就有些不愿意，人贩子在这个时候最为活跃，万一一个不留神……孙氏想想都后怕。
“姐你想想，百里这个样子，没了你们的看顾，出了这个村子被嘲笑是一方面，被欺负是定不可少了，难道你们能看他一辈子吗？尽早让他见见外面的人，提早适应一下，只有好处没坏处。而且你们指望着桃花将来照顾百里，更应该早早的锻炼桃花了。”
铁柱的话也不是没有理儿，孙氏反复思量后，确实找不到反驳的话，犹犹豫豫的还是点了头，不过却千叮咛万嘱咐直到五人要出了院门，仍在他们背后叮咛。
铁柱的目标明确，不去小城小镇，目的地直达京城。
十里没上学前，经常和张丰收来京城卖鱼，所以观感上没觉得稀奇。百里更是不懂欣赏眼前建筑物的伟岸，只剩下桃花一人成了真正的土包子，惊叹万分，不停哇哇的惊叹。街道上的路人，不时的侧目，鄙夷的表情比比皆是。
年味还没过去，街道两旁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大点的商铺酒楼陆陆续续的都开了业，小商小贩们也有在这个时候出来摆摊的。人流却不算多。桃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拉着百里的手，一会窜到那个摊位，一会窜到这个摊位，新奇的不得了。累的十里不停的跟着两人屁、股后面转，生怕在自己眼前跟丢了。
铁柱这会儿了，有点后悔，怂恿姐姐同意桃花跟来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啊。
张丰收推着借来的手推车，微笑的眼神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就这家吧。”铁柱话音落下，十里赶紧拽着桃花和百里站在父亲的身边，齐齐看向富丽堂皇的酒楼门面。
牌匾上洋洋洒洒的写着三个大字“风月楼”，两边圆柱上挂着一幅七言对联：“劝君不必重远近，天涯也可若比邻”醒目非常。
店小二站在门口长条的布巾挂在挽起的手臂上，半哈着腰，一脸猴精样，见他们几人停在门口，立马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客客气气道：“几位客观里面请。”
张丰收和铁柱微诧，面对店小二的谦和始料未及。这种高级地方，他们很少踏足，以前哪怕是经过这片商户的地界，没少受人嫌弃的眼神。
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殊不知小二心里都快倒出苦水来了，刚开门做生意就碰见这么几个触霉头的，要不是知道大老板今儿个不知什么时候来暗访，他才懒得搭理这几个乡巴佬。
“不劳烦小二哥了，敢问掌柜的可在？”铁柱一脱口，还算地道的京片子话就溜了出来，把桃花听的一愣一愣的，原来这位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啊。
店小二，稍稍直了直腰，笑容微敛，语气倒还算谦恭，“有什么事吗？”
铁柱继续客套的笑道：“有样东西想请掌柜的想看一二，不知小二哥可否同传一声，有劳了。”
店小二贼眉鼠眼的往盖着布盖的手推上瞄了一眼，想了想，然后说道：“你们绕到后门等着吧。”不管车上装的是什么，都不能挡在大门口碍了主人家的生意，怪罪下来，他有多少身价也不够赔的。
“多谢，小二哥。”铁柱真诚道谢，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和张丰收等人一起绕过一条长长的巷子，找到店小二口中所说的后门。敲了敲门，已然换了人来开门，脸色和前头的店小二简直天差地别。
铁柱虚心的重复了一遍，后院看门的护院，五大三粗，恶声恶气的让他们等着。
过了差不多快一炷香的时间，一位衣袂飘飘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浑身上下通体的以墨绿色为主，黑色陪衬。腰间的束带是金丝绣成的纹路，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发髻高挽，云顶包裹，面无四两肉的双颊凹陷，凸显出来的眼睛意外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精锐。见到张丰收等人，也不废话，不客气的直接开口就问：“是何物，非要寻我来看？”
桃花皱眉，心说你不过也就是给别人打工的奴才罢了，至于这么狗眼看人低吗？
铁柱怕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不在意的依旧客套的笑道：“等您见了自然就明白了。烦请您稍等片刻。”
铁柱把布盖掀开，和张丰收俩将零件一一组装，没一会的功夫一个圆形的转桌就呈现在掌柜面前。
掌柜眼底异色一闪而逝，老神在在的背着手，不慌不忙的上下打量了几眼，没吭声。
张丰收干看着干着急，却不好乱说话，来的一路已经和铁柱商量好，由他全权负责相谈，免得坏了铁柱的计量。
桃花对讨价还价的这种事也不太在行，前生她根本就没缺过银子，更没卖过东西。就算住在乡下也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脑子里有的都是一些没实践过的理论知识，也不知道顶不顶用。所以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再说怎么看都不觉得小舅舅像个能吃亏的。
掌柜的审视的功夫，铁柱也是闭口不问，时刻注意着掌柜的表情，一时间两人就这么干耗着，又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掌柜的突然笑了，态度明显比之前和气了许多，只是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受听，“小伙子，你就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我风月楼怎么能将这等粗俗不雅之物放进雅房之内？”
他这个意思是想打发他们走人？众人皆是一怔，连铁柱都愣的没想到掌柜的会说这番话。原本刻意保持对等地位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几分。铁柱出口的话不由的也软了几分。
“掌柜的，这，您这是？”看不上眼？
“你们来我风月楼之前可曾想过，我们这里接待的都是何许人也？”
铁柱下意识的回到：“达官贵人啊！”不然他也不会把第一个目标就定在这里了。
听完铁柱说完的话，桃花灵光一闪，好像懂了什么，在去细看那个转桌，突然就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意思。
哼，想压价？没那么容易。
桃花走到铁柱身边，小手在打磨了光滑的桌面上抚了抚，天真无邪的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铁柱：“小舅舅，达官贵人都是金贵人物，用的碗筷是不是都是金子做的？那么相衬的桌椅是不是都是玉石造的呀？”
经桃花这么一说，铁柱也转过弯来，底气再现：“是我疏忽了，我们确实不该来……”铁柱的话未说完，桃花故作无知的嚷嚷起来：“小舅舅，咱们还是卖给别家吧？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只有咱家的转桌子啊，让全京城都有咱家的转桌，那多好啊。”
桃花的话无疑让掌柜沉着的脸色变了变，当即改了口：“小丫头，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木桌子是上不了台面，不过却可以放在大厅。至于雅室……玉石面的，你们可做得？”
张丰收喜得咧嘴，恨不得替铁柱赶紧应承下来。
铁柱犯难的皱了皱眉，并没有脑袋发昏的一口答应，“实不相瞒，玉石面是做得，本钱有限，我们没有能力购买那么大块玉石，而且我们的工具有限，我们只能做衔接的转轴。”
瞧他们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的工匠，掌柜的眉头一挑，当下有了计议，“你们随我进来。”
得嘞，让他们进去，势必是想从长计议了。价钱看来也不会太低。桃花暗喜在心的紧跟其后，这回赚钱的好日子不会再被夭折了吧！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啊！
第29章 不平等契约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跟在掌柜后面，拘谨的不敢东瞄西看。桃花仗着自己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左顾右盼，拐了几个弯之后，进了一个雅间的前厅。掌柜让他们候着此处，等他传话。
掌柜再推开雕花门闪身走了进去。
前厅的装修雅致，花瓶装饰等物件放在一层层的方格架子上。几盆被精心修饰过的盆栽放在主人席位的两旁，稍抬抬眼，便能看见一副醒目的水墨山水画。
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走了出来。
“主人，叫你们进来。”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眼眸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铁柱下意识的整整衣领，拉拉衣襟，深呼一口气，和张丰收对看了一眼后，率先带头走了过去。
被铁柱一番动作忽悠的张丰收也跟着紧张了不少，对着孩子们叮咛了句，别乱说话，便跟在了铁柱的身后。
一张铺着缎面料子的桌子面前，一个束发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岁上下的年纪，枕着脸端坐着。五官并不出彩，唯独他那对又浓又密，连成一线的眉毛令人印象深刻。仿佛是从嘴上刮下来的胡子，唯恐糟蹋了似的贴在前额上。如此一来，眼睛就被喧宾夺主的失去了大家视线的关注，挡住了眼中透露出的睿智。
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而他的身后立着一面屏风，屏风上是一副仕女图。若不是桃花动了恻隐之心，多看了几眼屏风，很难发现原来仕女玲珑的曲线上重叠着另一个背影。
屏风后面还有人？
掌柜毕恭毕敬的站在男子的身侧，严肃的说道：“这是我的东家。”
被唤作东家的男人，扫了一圈面前的人后，准确的将目光落在铁柱身上。“我不想被人说我以大欺小，二百两，我买了。我不希望在别家看见这种桌子。”
谁都没想到这个东家这么爽快，更这么决断。
铁柱一下就懵了，矗在那儿，直愣愣的看着男人。他一点就没动过卖这个制作工艺的心思，再说，再说这个是春桃……
虽是断了往后的路子，可一下子进这么一大笔银钱，也是桃花梦寐以求的，但是这个是春桃想出来的，卖了的话，钱不是都要归春桃了？不妙，非常不妙。
桃花皱起小眉头，昂着脖子细细的打量过去，脑子里转的飞快。
看到这些乡下人几乎呆若木鸡的表情，男子轻蔑的撇了下唇角，慢条斯理的缓缓道：“像你们这种没身份没地位的乡下人，我大可以强买了你们的成品，把你们打出去，不但状告无门，还能让你们乖乖闭嘴。”此话一出，惊得铁柱和张丰收浑身剧震，冷汗瞬间就渗出了后颈。
十里愤愤不平的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虎视眈眈的看着男子。
桃花倒没有被吓唬住，总觉得他冷漠的表面给她一种违和感。但是以目前的情势，确实不得不卖了。她想松开百里的手，却被百里死死的握着，没办法只得拉着百里一道往前边凑了凑。抬着头，期期艾艾的对着男子叫道：“大哥哥，您也看出来俺们是穷苦人家。俺们确实是从乡下来的。去年地荒，丰收不好，粮价到现在还没降下来，俺们幸运，能熬过年，吃得不好总算没有饿着肚子。今年老天爷的心情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还像去年那样闹情绪，今年的收成恐怕又不好了。俺们是指望着靠这种桌子卖些银钱，就算今年的收成好不到哪去，有了卖桌子的银钱贴补，也不至于饿着一家大小。既然大哥哥看的上眼，正好俺也心疼俺爹和舅舅没日没夜的做活，卖了大家皆大欢喜。大哥哥，看在这独一份的特殊上，价钱能不能再高些？或者大哥哥先派人到处暗访一番看看，可曾见过这样的桌子。”
条理分明的话出自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丫头嘴里，男子很难不把目光调在桃花的身上一阵探究，他摩挲了下光洁的下巴，自然而然的迁就起桃花的高度，微微低首。
桃花的眼睛亮而干净，期盼的看着他。
张丰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上前挡在桃花的身前，护在他的身后，“老板，俺闺女不会说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男子一改面容，淡笑道：“怎么会呢，说的很有条理很清晰。全贵，吩咐人去账上取三百两，在写一份契约。”
掌柜听声，应道了声“是”，连忙给少年小厮使了眼色，他则坐了下来，将桌子上放置的砚台打开，研磨，再铺了宣纸，毛笔蘸了蘸墨汁，提笔挥洒自如的写了一排排俊美的字体。
“多谢老板。”铁柱还算机警，赶忙道谢，也许他的恐吓是假，都到这个地步了，铁柱赌不起，也不敢赌，能开起这么大的酒楼，必定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一个小人物，怎么得罪的起。都怪他，一口想吃个胖子的心思给闹腾的。没有那么大的头，就不该带那么大的帽子。
铁柱这头道谢，全德全掌柜已经拟好了契约，在男子的首肯下，念了一遍，见他点头，递到铁柱面前。
“我刚念的你可都听清楚了。按了手印后，就得按章办事，若我们发现你们泄露了这种桌子的制作方法，就等着赔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