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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敌的。
然后他脑子闪出了花儿,看样子花儿被出卖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连师兄都知道了。他老四海没敢回家看来就对了,要不肯定会被老景他们抓起来。老四海现在想起这事,觉得有点对不起花儿了。花儿除了稍微有点淫荡,也没什么大毛病。人家出身好,人家优越,人家琢磨点儿人生的苦闷也算正常,而自己竟一怒之下把人家给卖了,这事的确是有点缺德,也有点过分了。没办法,穷棒子做事大多是不计后果的,当时自己是太穷了,看见谁都会当成仇人。花儿的命不好,偏偏在那个时候碰上自己,是她倒霉。
老四海又吃了瓣橘子,这回再也放不出屁来了。
他又想到草儿了,想到了那条黝黑黝黑的小辫子,想到了那张若即若离的面孔,其实老四海根本记不清草儿的模样了。如果现在的草儿从对面走过来,老四海保证是认不出的,但草儿却占据了他所有的梦,性梦、春梦、一般的梦。梦里女人无论变幻出何等模样,老四海都清楚,那是草儿。每当想起草儿要和一头公猪上床,老四海就心疼,疼得六神无主,疼得真想咬自己一口。
从放屁想到身体,从老家联想到亲人,又从亲人引申到女人,老四海觉得自己太无聊了。他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那些光怪陆离的念头终于被驱散了,肚子里又重新酝酿起闷臭的气体来。
此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老四海心里一动,叫道:“是司机吧,我没叫你,晚饭你自己吃吧。”
门外人说:“我不是司机。”
老四海笑了一下,他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门外站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极有礼貌地向老四海鞠了个躬,恭敬地说:“您就是北京来的老先生吗?”
老四海在本县用的名字是老哲,他想以此纪念西安那位老者,这也是年轻人称呼他老先生的原因。老四海点头道:“我是,您是人事部的?”
年轻人摇头道:“我是老张的秘书。”
老四海在报纸上看见过,县里人统统把头头儿称为老张,以示亲热。他皱眉着道:“老张?他是哪位?”
年轻人谦虚地笑道:“是啊,您是北京来的同志,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个小县城里的事呢?老张就是我们的头头儿,大家都这么叫的。啊——这个嘛,老张同志本来是想亲自来看您的,但他手头有点儿急事,走不开了。所以老张同志让我先来和您接洽一下。您是远道而来,老张说一定要尽一尽地主之宜,今天晚上希望您不要有其他的安排。”
老四海无所谓地说:“我只不过来办点小事,不愿意声张,更不希望惊动地方上的同志。算了吧。”
“我们头头说过,在你们眼里再小的事,到我们这儿就都成大事了,一定要聚,一定要聚。”年轻人不愧是当秘书的料,很会说话。
老四海低着头想了想,然后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这样吧,招待所一层有餐厅。我来做东,请你们的老张过来见一见吧。”
年轻人愣了一下,但看到老四海的态度很坚决,只好道:“那我先打个电话,向老张请示一下。嘿嘿,你得理解,他是我的头头儿。”
老四海扭过脸去:“随你吧。”
年轻人出门,走到楼道拐角的地方,拿出手机,小声嘀咕起来,还时不时地向老四海的房间方向张望几眼。老四海坦然坐在窗前品茶,这茶叶是他路过河南时买的,正宗的信阳毛尖,泡一杯茶,整个房间都是香气缥缈的。
最后年轻人满脸欢喜地走过来:“老先生,老张六点钟就过来,他再三向您表示歉意。”
老四海微笑道:“基层工作是很不好干的,大家都是从基层干起的嘛!我怎么能不理解呢?”
年轻人像得了特赦一样,使劲点头道:“对,对对。”之后年轻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四海只好把他让进房间。年轻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试探着说:“我们县里倒有个宾馆,条件还说得过去。”
我们的阿波丸(7)
老四海晃着脑袋道:“这里清净。”
年轻人道:“是,是是。”他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然后笑着道,“你是常住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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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眯着眼睛说:“我在北京有房子,在青岛、厦门和广州都有房子,工作需要嘛!没办法。”
年轻人道:“我在北京的大学里进修过,就在四道口。”
老四海哼哼着说:“四道口在海淀区,全是大学。我的房子在方庄,老房子了,已经四五年了。”
年轻人眼珠一转:“方庄?我听说国安局的宿舍就在方庄。”
老四海哈哈一笑:“年轻人啊!有些事何必说出来呢?”
年轻人似乎很尴尬。
老四海大度地说:“咱们都是注定要在仕途上发展的,作为过来人我给你提个醒。该说的话,让领导自己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要说。”
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真理呀,名言啊!我们县里不会有人能说出这句话来,见识啊这就是见识。”年轻人异常感慨,眼中竟饱含着泪花了。
老四海在心里笑了一下,他明白了,这个小秘书肯定在说话问题上吃过亏。于是他苦口婆心地说:“仕途的艺术就是嘴巴的艺术,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年轻人叹息道:“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老四海看看手表:“年轻人,好好学学吧。”他站了起来。“快六点了,总不能让你的头头久等吧?”
年轻人赶紧起身,飞快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侧着身子说:“请,您先请。”
老四海走到门口道:“我的司机在隔壁住。你通知他一声,让他自己随便吃点儿,回去报销。”
“明白,明白。”年轻人诚惶诚恐。
餐厅在招待所一层,装修一般但还算干净。
年轻人领着老四海进了雅间,然后惶恐地说:“我们头头儿已经到门口了,我去请他。”老四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年轻人一出门,老四海便赶紧站起来,顺着门窗户向大厅里观察。年轻人来到餐厅门口,果然有个气宇不凡的中年人走进来了。年轻人在中年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中年人频频点头,然后二人快步向雅间走来。
老四海马上归座,心下一阵狂喜,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中年人进门了,他微笑着盯着老四海,老四海只是微微地欠了欠身子。中年人快走两步,一把拉住老四海的手:“欢迎啊欢迎,你屈尊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整个县城都是蓬荜生辉啦。”老四海哈哈笑着,心里却想:我又不是礼花弹,怎么可能把整个县城都照亮呢?年轻人赶紧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县的老张,听说您到了,马上就来了。”
老四海终于站了起来,派头颇大地说:“我听省里的同志谈起过您,他们说您是陕南政坛上的一颗新星啊。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几过家门而不入,颇有大禹之风。初登宝地,本来不想麻烦你们,不过是些小事。”
“省里的同志是太过奖了。现在时兴干部年轻化,我进门这一看呀,您比我可年轻多了。和您比起来,我真是星光比日月,雏鸡遇鸾凤,惭愧呀惭愧。”老张示意老四海先坐,老四海推委了半天,最后还是先坐下了。
落座后,老张马上瞪了年轻人一眼:“我早跟你说过,应该去富豪饭店,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招待北京的同志呢?这地方档次不够。”
年轻人苦笑着看了老四海一眼。
老四海立刻解释道:“这事不能怪他,我觉得这里清净,没有外人打扰。北京的缺点就是太闹了,到处都是人。”
老张真诚地说:“虽然我们县是穷了点,但招待领导的地方还算有几个,招待所不过是样子,是给外人看的。”
老四海说:“干咱们这行的总是迎来送往,脑袋都大啦。我这次来不想骚扰当地同志,可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啊。”
老张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此时门开了,人事部主任领着一名男子走进来,他先向老四海打了招呼,便望着老张道:“我,我把他们经理找来了。”此时主任身边的男子玩儿了命地点头哈腰:“老张同志啊,我真不知道您来了,您多包涵,您多包涵。”
老张看了老四海一眼:“这是北京来的老同志,他就住在你这里,你应该好好照顾。”
经理看着老四海,狐疑地说:“老同志?他——他——”
主任给了经理一巴掌:“人家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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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阿波丸(8)
经理大张着嘴,惊讶地说:“咱中国人里还有姓老的?真是北京来的,姓氏都跟别人不一样,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秘书看了老张一眼,又看了老四海一眼,问经理道:“有什么新鲜货色吗?”
经理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前几天山里的朋友给我送来一只白鹤,倒是不错,还活着呢。”
老四海没说话,老张点头道:“那就宰了吧,算是土产。”
老四海依旧没说话。
不一会儿,经理端上来几道凉菜,大家相互祝福,一连喝了几杯。老张忽然问老四海:“您从北京来,北京的大形势怎么样啊?”
老四海颇为欣慰地说:“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香港胜利回归了,澳门也即将回到祖国怀抱,人民币在亚洲金融风暴的波涛中是稳如泰山,亚洲各国都在心里感恩戴德呢。这个,这个加入WTO的谈判也进入尾声了,我们的国家的确是形势大好。”
人事部主任讨好似的说:“北京的同志想的事跟我们的确不一样啊,就拿WTO来说吧,在咱们县里,知道WTO的人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个。我本人就不大清楚,这个WTO有什么用啊?”
老张苦笑一声道:“是啊,那是东部沿海地区关心的事,咱们这儿是西部,这里是贫困地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不一样啊。”
老四海拿腔作调地说:“影响嘛,总是会有的,加入WTO我们就从国际贸易的规则遵守者,变成了规则的参与者和制定者,对咱们是很有好处的。很多国家都没有加入WTO嘛,比如说俄罗斯吧。到时候,他们就得跟咱们谈判啦,好歹也算个本钱。再说了,谁说对你们西部没影响啊?这个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即使发生了,很多人也不见得能够觉察出来。对西部也是一样有影响,没有影响我能到你们县里来吗?”
老张看了秘书一眼,秘书往往是心灵手巧的,赶紧问:“那您到我们县来,到底是什么事?”
老四海四下看了一眼,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在座的都是内部同志,说一说也没什么,正是因为要加入WTO了,我才到咱们县来。有些事情必须得在加入WTO之前办理完毕。”
“什么事?”这是老张终于忍不住了。
“阿波丸!”老四海似乎是随口一说,但眼睛一直在众人脸上瞟着。
老张、秘书和主任同时“啊”了一声,秘书知道现在又该他说话了,于是拧着眉毛道:“阿波丸是什么东西?”
老四海惊奇地说:“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连阿波丸都不知道?”
秘书苦着脸,捂着腮帮子:“真是——真是没听说过。”
老四海惋惜地摇头:“人在山沟里住得久了,信息渠道太少,的确是容易闭塞啊,没办法呀。”
秘书已经顾不得再看老张的脸色了,急切地问:“阿波丸到底是什么呀?”
“一条船,一条日本船。”老四海道。
秘书、老张和主任又沉默了,还是秘书先开的口:“日本船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和加入WTO有什么关系?”
老四海道:“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一条二战时期的日本船,排水量有一万多吨,是条大轮船。鬼子最早是准备建成军舰的,但日本运力短缺,只好改成货轮了。1945年的春天,这条船在台湾海峡让美国潜艇给打沉了,就沉在咱们控制的水域里。船上装着日本军国主义者从南洋各国,当然也包括从咱们中国搜刮来的财宝和物资。据说有40吨黄金、12吨白金,大量的古玩珠宝以及数目庞大的工业钻石,有资料证实其中还有无价之宝——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太宝贵了。1972年尼克松访华的时候带来了一份厚礼,就是阿波丸号沉没的具体位置,是美国的军用卫星拍摄的。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加入WTO之前,召集人力、物力,组织力量,将阿波丸上的财宝全部打捞上来,一部分交给国家,另一部分作为红利分给出资参与打捞的股东。”
人事部主任大瞪着眼睛道:“船上的财宝到底值多少钱?”
“据初步估计,应该在120亿美元左右。”老四海平淡地说。
“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