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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才把他们稳住。”
“那你——”方竹瞪了菜仁一眼,指着外面道,“老叔叔,咱们到外面说去,我爸爸不信这个,别让他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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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仁哼了一声,气得脸都变色了。老四海只得跟着方竹走出病房,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一片空地上。老四海满心琢磨着,到底用哪家旁门左道来说服这个倔强的小丫头呢?此时方竹忽然指着前方道:“叔叔你看,那有座阴宅。”
老四海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现在的孩子真是厉害,连阴宅都明白。他诧异地说:“医院里怎么会有阴宅呢?咱们看看去。”
说来的确太奇怪了,坟墓就坐落在医院的花园外围,背后是苍茫群山,颇有点儿依山临原的气势。它虽然靠着围墙,但那坠满植物的围墙几乎成了坟墓的背景,而远处的苍山则很像无数矗立的士兵。
老四海和方竹来到坟墓附近,一眼竟看到墓碑上写着:冯玉祥将军之墓。老四海愣了一下,难道名震天下的冯玉祥埋在医院里了?
老四海跑到墓碑后面查看墓志铭,这座规模不大的坟墓居然真是冯玉祥的。
方竹好地问:“老叔叔,这个人好像挺有名的吧?”
老四海心情沉重地说:“这个人的名气非常大。他原来是吴佩孚手下的师长,后来组建了国民革命军,把溥仪从紫禁城赶到了天津。他是西北军的首脑,蒋委员长的结拜大哥。听说二十九军的大刀队就是他一手建立的,有一首歌就是给他们写的。”
“大刀队?”方竹很是迷惑。
“在古北口,大刀队一口气削掉了九百颗日本鬼子的脑袋。”
“直接把鬼子的脑袋削掉了吗?”说着方竹跟着做了个切西瓜的手势。
老四海单掌在空中一切:“没错,一刀一个。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老四海嘻嘻哈哈地唱起来。
“真够酷的!这么说他是八路军了?”
老四海摇了摇头:“他是蒋介石和张学良的结拜大哥,民国三十年代的三大巨头之一。1946年他去苏联考察,路过黑海时,轮船失火,给烧死了。”
方竹惋惜地拍了下巴掌:“那是他的命不好。”
“他命好!万一活到后来,他就该倒霉了。”老四海哼了一声。
“为什么?”方竹不解。
老四海仰脸看了看天空,女孩子怎么能明白这种事?
方竹拉住他,撒娇似的说:“老叔叔,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啊?你怎么知道他是1946年被烧死的?”
老四海停顿了半秒钟,正色道:“因为我上过大学。”方竹转到墓碑后面,似乎是生气了。老四海接着说:“上大学没坏处,不仅能多学点儿知识,还可以锻炼沟通的本领,对你将来的成长是有帮助的。”
方竹依然躲在墓碑后面,喃喃地说,“其实我也想上大学,可觉得我妈和我爸的日子太难了,我不想再拖累他们了。而且,哼,我也不大相信我爸爸的话,他脑子不灵便。”
“你爸爸就是心眼好,但他不缺心眼。”老四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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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龟虽寿(5)
“他并不成功。”方竹转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说,“孝顺和听话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孝顺我爸爸,但我不能听他的。”
老四海捏着鼻子头道:“你孝顺他就应该听他的呀。”此时他看见菜仁了。这家伙鬼鬼祟祟地藏到一棵大树后面,正立着耳朵听呢。
方竹道:“这是两个概念,孝顺是对他们好,关心他们。而不是听他们的,那是另一码事。书上说,成功的人才有经验,失败的人全是教训。我爸爸的话是教训,只能从另一个方面理解。”
“所以他让你上大学,你就不想上了?”老四海为了让菜仁听得更清楚,故意把调门放高了些。
“对呀!”方竹说得理直气壮。
“没上大学就是他的教训,你要是不上大学,走的就是他的老路。是不是这个逻辑?”老四海一针见血。这丫头聪明透顶,但脑子却多转了半圈儿,真理和谬论仅仅是半圈儿的事。
方竹大张着嘴,显然被老四海的逻辑套住了。好久她才道:“可我的同学给我算过命,我明年应该是在南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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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相学是比较低级的预测方法,西方人在这方面比咱们落后了五百年。他们只能算出一点,却算不出一个面来。如果你明年去南方旅游,而星相对应的点正好是这一段时间的话,人家自然就以为你在南方了。”老四海知道自己是顺口胡说,但骗一骗方竹肯定绰绰有余。
方竹果然信了,她惶恐地说:“老叔叔,你不是会算命吗?给我算算吧。”
老四海假装高深地说:“我是佛家的人,佛家是不给人算命的,给人算命的和尚都是假和尚。佛家讲究因缘、来世、因果,一切有因必有果。你爸爸现在混得不好,与他当年没机会接受高等教育有关。你有机会却不珍惜,结果怎么样你就自己想吧。天道常理呀。天道是会酬勤的,勤劳勤学就是勤。常理的意思,天道一般是不会变的。”说完,老四海背着手,走了。
几天后,菜仁兴高采烈地跑来,一把将老四海抱了起来:“四海,你可真有两下子,方竹填志愿啦。”
听到这个消息,老四海也挺高兴,自己居然做了件积德的事!难得呀。当天二人唠叨了很久,最后菜仁感慨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你将来不会真去当和尚吧,千万别这么想。”老四海让他气得又咳嗽了一顿。
生病就是这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咳血、胸疼被止住了,但炎症依然存在。不久老四海竟开始发烧了,一连烧了半个多月,烧到最后连人都不大认识了。据说发烧是肺结核的必然现象,退了烧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方惠和菜仁轮流守在他身边,直到老四海的体温恢复正常。期间老四海隐约觉得菜仁失踪了两天,但他实在不愿意劳神琢磨与肺结核无关的事了。
天气热了,老四海的病情也不再反复了。
有一次菜仁郑重地盯着老四海道:“四海,你是怎么离开驴人乡的?”
老四海险些从床上摔下去,他第一个念头是老景拎着手铐,正在外面等着自己呢。仓促中他的眼珠将周围环境飞快地扫描了一遍,还好,门窗都开着呢,可以逃跑,而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老四海强自镇静地说:“菜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驴人乡的?”
“你发烧的时候我去了一趟,不远,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这一来老四海更震惊了,菜仁居然去了驴人乡,谁让他去的?他是怎么去的?他碰上谁了?
菜仁知道他的心思,叹息着说:“你发烧的时间太长了,后来就说胡话了。你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去一趟驴人乡,替你去看看你老妈。还说千万别说是你让我去的,更不能告诉别人。你是不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老四海颓然,茫然,昏昏然,自己居然这么没出息?发几天烧难道把老底都烧出去了吗?他喃喃地说:“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说你对不起你妈,让她担心了十来年。”菜仁仰面想了想,“好像没别的了,就这么多。”
“你见到我妈啦?”老四海觉得嗓子里藏了只蚊子,这话就是蚊子说的。
菜仁摇了摇头:“你妈前年就去世了,听说是血液上的毛病,花了好几万块也没治好。你二弟在家种地,你有两个侄子、两个侄女,最大的侄子已经上二年级了。嘿嘿,大家说连超生罚款都是你给交的。你三弟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工作,听说是当上了火箭专家,可牛气啦。唉!你四弟命不好,挺好的日子!去年他开拖拉机从山上摔下去了,摔死了。你五弟在省城呢,听说是当上了杂志社的编辑,也挺有出息的。”
神龟虽寿(6)
老四海情不自禁地落了几滴眼泪,真是倒霉啊!老妈死了,她好像也没活到六十岁。四弟也死了,这是一家的短命鬼!幸好三弟、五弟还算争气。菜仁知道他心里难过,索性不吱声了。过了好久老四海展了展眉毛:“驴人乡的狗杂种们是怎么说我的?”
菜仁嘴里一个劲吸溜,看样子他并不满意老四海给同乡的评价。“你们乡里的人简直把你当成神仙了,大家都说你小子会印钱,是天大的孝子。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十几年不回家?”
“没人告诉你?”老四海问。
“听说你爸爸十几年前死了,你就跑了。”菜仁道。
老四海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他又套问了几句。终于弄清楚了,驴人乡的人只记得他经常往家里汇钱的事,至于他卖人那件事早就被人遗忘了。最后老四海将老爹的遭遇详实讲了一遍,然后狠狠地说:“中国的农民是太坏了,又刁又奸,他们容不得你比他强,哪怕是强一点儿呢,强了他们就变着法地把你们家整垮喽。我爸死后我不能上大学了,没办法只能下海,我要赚钱呀。妈的,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回去了,想起那个地方来我就恶心。菜大哥,我不瞒你说,钱难挣屎难吃啊。有时候你不得不干点缺德的事,好多时候你只能在走钢丝,一点违法的事都不干,那是挣不到钱的。你说我能回去吗?他们要是把我害了怎么办?”
菜仁使劲点头:“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在海南碰上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挺不容易的,书上说:资本的原始积累全是沾着血丝的。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那些人见不到你就传你的事,一旦见到你没准就该使坏了。”
老四海拉着他的手,使劲晃了晃:“兄弟我现在已经是文化人了,我再也不干冒风险的事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菜仁很是欣慰。
后来菜仁告诉他,那棵神树已经彻底死了,当地人说:若干年前,神树曾经显过灵,于是有人提议在死树旁边盖座小庙,纪念神树的伟大功绩。菜仁回来的时候,小庙已经动工了。老四海哼了一下,没言语。
当天,老四海在医院的院子里给老妈烧了些纸,然后菜仁又偷偷弄来些白酒,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个半醉。
夏天来了,老四海也痊愈了。他担心方惠和菜仁兴师动众地迎来送往,私下里办好了出院手续,悄悄地从西山溜进了京城。他沿着方惠的送饭路线,体验生活似的连续倒换了四次公共汽车。好家伙,这一路足足颠簸了两个半小时。他是下午两点出来的,到金鱼池时几乎就快要吃晚饭了。老四海不想麻烦菜仁他们,买了些半成品,准备回家自己做。
老四海租住的房子在三层,走到二层时他就听见上面有些动静。老四海是行走江湖的人,自然比一般人多加了几分小心。来到三层时他发现家门是虚掩着的,老四海断定门内的家伙不是贼,至少不是职业小偷,更不会是警察,或许是菜仁来找东西吧?他决定吓唬吓唬菜仁,当然不能吓得过火,万一把这个半大老头吓出心脏病来就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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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客厅里没人,动静是卧室中传出来的。他觉得不大对劲了,菜仁虽然有这所房子的钥匙,但一般是很少进卧室的。他从厨房里拿出一根擀面杖,然后一脚踹开了卧室门。
随着房门“哐当”一声响,有个梳着发髻的家伙从写字台前跳了起来,他惊得面如死灰,转身就往阳台上跑。但阳台的门关着,那家伙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门柱上,“呕”的一声,便倒下了。
老四海差点笑出来,这毛贼的胆量也忒小了。他拎着擀面杖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真笑出来了,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假装神仙的师兄。他额头上鼓起个大包,一身王八绿的裤褂,依然是对襟的。这家伙已经昏过去了,半张着嘴,山羊胡子散落在脖子上,胡子中间夹杂着几颗口水珠,看了就让人恶心。老四海回头看了看写字台,还好,该锁的抽屉都锁着呢。他估计呀,师兄是不甘心那一万块钱入了虎口,亲自来偷了。
他半蹲在地上,仔细地打量起师兄的模样来。按说认识这家伙也有十来年了,但老四海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师兄的确切相貌。他看了几眼竟发现这家伙的岁数的确不小了,没有六十岁也差不多了。虽然他梳着发髻,但顶梁的头发非常稀疏,几乎要全秃了。
老四海琢磨着,怪不得这个老骗子当年要收自己为徒呢,瞧这意思他和老爹是同龄人。可老爹死了,这个老骗子却活得挺硬朗。想到这儿,老四海心中升起股无名火,他恨不得把这家伙直接从阳台上扔下去。此时师兄的睫毛哆嗦了几下,老四海知道他醒了,于是举起擀面杖,作势要打。
神龟虽寿(7)
师兄猛然间以双手护住把脑袋,大叫道:“住手,不能打。”
“你又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