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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呵呵冷笑道:“可我的良心是大大的好,至少不比你差。”
老景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四海觉得与这个家伙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站起来道:“你要是抓我,现在就抓吧。万一我再跑了,你得多难受啊!”
老景忽然急了:“你和菜家打交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四海被他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儿:“我还能有什么心?菜仁已经死了,仅仅是为了几条破鱼,你知道吗?不出意外的话,方惠已经是尿毒症了。你说说我还能安什么坏心眼?我真是不明白了,好像天下人就你一个人长了颗人心。你既然有颗人心,当年怎么把我爹弄死了?”
“是你爹自己死的。”老景让他气得呼哧呼哧的,脖子都粗了。突然他使劲照大腿上拍了一把,“尿毒症?方惠?”
老四海缓缓坐下,把烟头扔了,然后又点了一支,点着了,又扔了。“唉,明天就确诊了,好好的一个家!”
老景琢磨了好长时间:“看这意思,你是在照顾她们?”
“我本来是想去南方的,差点买了机票,可菜仁死了,我就走不了了。”老四海满脸的骄傲,“你以为碰上我是你的运气吗?是我自愿留下来的,嘿嘿。凭我,能让你们抓住?”
老景没心思追究他的挖苦,急急地说:“菜仁死得不是时候,我在国外呢,结果只落了点丧葬费。”
“他是临时工,使唤就使唤临时工。”老四海接着挖苦。
“方惠他们单位呢?”老景问。
“你会不知道吗?她头几年就下岗了,在医院当了几年护工,什么保障都没有。”老四海哼了一声。
“不对呀,我觉得他们家条件不是特别差呀。我出国前在全聚德碰上他们了,那一顿饭就是好几百呀。”老景叫道。
“那顿饭是我请的。可惜的是,咱们两个差一步就碰上啦。”老四海只剩下苦笑了。
“现在他们家孩子上学,是谁出的钱?”
“股市啊,我入股市啦,钱来得特容易,比我当年骗大款还来劲呢。”老四海浑然忘了他是警察,毫无顾忌地说,“我入市快三个月了,已经挣了两万多。以前要是有股市该多好啊,我还至于在海南卖楼?”
“我早知道那事是你干的,全中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缺德的。”老景哼了一声。“股市?哼,股市如虎,我能信吗?你花的是自己的钱吧?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是劫富济贫呢?”
“我没有那么高尚,不过是调换一下金钱运行的方向而已。”老四海说得颇有成就感,连鼻子眼都翻起来了。
“不要给你的罪行找借口。”老景道。
“借口?我问问你,那些人的钱是好来的吗?我告诉你,社会进程就是财富再分配的进程,谁分配都是一样的,我分配就不行吗?我分配给菜仁,我分配给山区的孩子,不对吗?我听说陕南山区的那个头头已经进去了。你们的政府应该好好感谢我,我要是不逼他那一下,他能现了原形吗?我行走江湖,纯粹是替天行道,我就是古代传说中的侠客,我的武功就是我的脑子。”老四海几乎是癫狂了,他的手指狠狠点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向老景示威。
“你把女同学卖到山西煤沟子里,也是替天行道?”
“那时候我岁数小,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你呢?你认为你是法律的代言人,你认为你就是正义的化身,可我爹就死在你手里。说,他是不是你抓进去的?他是不是死在你的看押下?你难道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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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渡无人(11)
“那时候我岁数小,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说完,老景懊丧得“哎呀”了一声。“我都让你气糊涂了,你爹是自己死的。你给我听着,这回我看在方惠的面子上,我看在希望小学孩子的面上,我——我再放你一马,等方惠这事——过去了,我再抓你归案。”老景本来想说:等方惠死了,可心里实在太别扭了,便改成了“过去”。他叹息一声:“为了你小子,我已经是玩忽职守了。但是我时刻会盯着你的,你要是再敢干什么坏事,我立刻抓了你。”
“我就是干了,你也不知道。”老四海浑身都是骄傲,他从来没这么痛快过,出气都舒坦了。
“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老景嗓子里咕噜咕噜直响。
“抓呀,你抓呀!我还告诉你,除了卖人那件事,我敢说我没干过坏事,这句话你敢说吗?除了我爹那件事,你干的就全是好事?”老四海毫不退缩。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真把你抓起来。”老景浑身上下摸了好几把,什么也没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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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笑道:“您现在是副局长了,副局长身上还能带着手铐吗?”
老景喘息了一会儿:“对你我来说,好与坏的标准不一样,你那些事全是见不得人的,我就是有错,也是失误。”
老四海继续着自己的嘲讽:“霸权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都是这么说的。希特勒就是认为自己在为日耳曼人民造福呢,结果是空前的民族灾难。美国人现在也这么认为,全世界人民都应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民主、正义和自由。虽然别人不这么看。”
“我不跟你废话了,如果菜仁家还有什么困难就通知我。”老景真是想把他抓起来,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困难就是钱。方惠做手术要花不少钱呢,你有吗?”老四海想套一套老景的底细。
老景半张着嘴,好久也没吐一个字来。老四海暗自点了点头,还行,看来老景的确不是个贪官。对于他这个职位来说,几十万块算不得大事,看这样子老景还真是拿不出来。
老景果然是犯难了,好半天才道:“菜仁在公安局工作了好几年,人缘不错。我能给他说上话,看看组织上能不能帮一把。”说着老景狠狠瞪了他两眼。
“首先他是临时工,不在组织。其次即使组织发了慈悲,方惠的病也不见得有那个耐心。所以你老人家先让我在外面晃悠几天吧,我这个一百多斤早晚是你的,你愿意抓你就抓。”老四海使劲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逼着老景赶紧表态。老景翻着眼珠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老四海笑道:“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过有件事真需要你帮个忙。”
“说。”老景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
“帮我弄张身份证,要真的。”
“我给你作假?”老景又急了。
“我要真的,我不要假的。我告诉你,医院的押金都是我交的,万一他们查出我的身份证是假的,将来就有麻烦了。”老四海不由分说地推了他一把。“快点儿办,希望小学的事,我是用菜仁的名义运作的。可现在菜仁已经死了,我一样用得着身份证,捐献账户要过户,你懂不懂啊?”
“你别以为你没事了?等菜仁家的事一完,我立刻让你归了案。身份证?哼,我才不管呢,你拿着我做的身份证骗了人怎么办,我就成了你的帮凶了。”老景原地跺了几脚,恶狠狠地走了。
金盆洗手(1)
随着年华即将老去,很多屈辱都将失去意义。
老景的确是觉得自己有点儿老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农村,这个年岁意味着可以做爷爷了,意味着儿子们即将篡权了,而他现在仅仅是个副局长。真有意思,自己以前是副警长,后来当了副队长,现在是副局长,他老景不应该姓老,应该姓副。谁都知道这个副局长只是干活的,干活依然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副局长总有很多不顺心的事,因为他是副局长。这几年老景抓贼的欲望几乎快要消失殆尽了。只有老四海能让他兴奋起来。唉!最让老景感到屈辱的就是老四海,这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骗子,这个同祖同宗却一点儿也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两次从自己手里逃脱出去。现在倒好,不仅没抓住骗子,这个骗子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面前晃悠。如果不是担心方惠的病没人出钱的话,他早把老四海按住了。屈辱啊,但在屈辱面前老景还是低头了。好在他心里清楚,老四海为人太骄傲了。所以他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他要和自己斗一斗,而且他更不会弃方惠母女于不顾。
当他们决定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入秋以后的事了。拉登刚刚完成轰炸世贸大楼的壮举,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纽约和阿富汗。老景便趁这个机会约老四海见面,地点是东长安街的一条长椅。有几件事老景必须要提醒老四海,甚至是警告,要不老四海这小子说不定就会反了天。
长安街附近找个停车位比登天还不易,老景决定开车到大北窑,然后坐地铁,一口气就到了。
地铁口永远是黑洞洞的,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老景在王府井站钻出地铁,刚从地铁口钻出来时精神颇有些恍惚,他很久没有留心关注过身边的这座城市了。放眼望去,一切事物都陌生得有些恐怖,这地方是长安街吗?是中国吗?或者说它在地球上吗?在老景的印象中,地球是一个圆咕咙咚的、覆盖着绿色植被的大皮球,而这地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地球的特征来。他面前横亘着一片片红色的、咖啡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金银色的巨大堡垒。它们横铺在半空中。它们霸道地遮盖了太阳和绝大部分天空,而它们本身也成为天空的一部分。成群的玩具般的金属笼子,在铁青色的混凝土板材上横冲直撞着,笼子前顶着双空荡荡的眼睛,眼神中尽是迷幻般的空洞。突然笼子们在一束红光的号召下紧急停住了,然后便排列得整齐划一,似乎是出击前匍匐的狮群,又如听命于骨头的万只狼狗。整个视线中只有几棵绿色植物,它们孤独无靠地点缀着万千荒芜,点缀着无限的浑浊,点缀着外星的风景。纤细的树干下则是镂空的铁板,铁板下是死硬死硬的水泥块儿,据说那就是传说中的石头。是啊,这地方的确不应该是地球,它是科幻电影中的某个外星场所,或者魔幻小说中的鬼国魔窟。在这一刻,老景的心完全凉透了,这不是他想像中的世界,这是个群魔乱舞的斗兽场,而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呢?
老景是警察,警察的基本素质之一便是去做事而不要琢磨事,更不能浮想连翩。今天他算是犯了大忌。老景拼命要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而面前的一切却并不允许。它们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要把人压碎,然后碾成粉末,然后抛洒在空气里,然后你就成了雨,霉雨酸雨垃圾雨!
老四海远远走过来,微笑着坐到长椅上,然后十分友好地向老景招手。
老景浑身的邪劲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他几步便跨了上去,手指在老四海眼前晃悠着。“听说你找了个做假证的?你还敢用我的名义?你以为你有了合法证件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了,做梦!我早晚得把你小子抓起来绳之以法,我亲自抓。”
老四海舒舒服服地仰在椅子里,半闭着眼说:“我是不是跪在地上求过你呀?求你别抓我,求你放过我的身子和灵魂,我是吗?”
老四海这几天真是太兴奋了,他居然弄到了一张真的身份证。前一阵子,他拿着慈善中心的捐款证明和方惠的诊断书跑到公安局户籍科去了。老四海口口声声地要为山区的孩子继续捐款,完成菜仁未尽的事业,另外菜仁老婆的病也需要花大钱。花钱的事大多用得着身份证。而他却把身份证弄丢了,补办一张还得回老家去办,时间上实在来不及。户籍科的头头认识菜仁,也知道他们家的事,又是同情又是难过,两人还差点哭了一鼻子。后来老四海偷偷说:我和你们老副局长是本家兄弟。科长仔细一查对,老四海身份证的地址与老副局长的家乡果然在同一地方,而且他们姓氏本身就够怪的了,于是科长立刻对他另眼相看了。后来他先后给医院和慈善中心打了电话,大家异口同声地为老四海做了证明。科长被感动得什么似的,为了救方惠的命,为了支援山区孩子,他亲自通过当地省局给老四海办了张身份证。科长认为能够越权处理这事,完全是为了体现“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两天后他异常兴奋地把身份证给老四海,还捎带着一大堆鼓励。再后来科长碰上了老景,特地谈起过这件事,他一口一个大好人,一口一个活雷锋,把老四海夸成花了。科长认为,老副局的家族人才辈出,令人钦佩!出了个副局长,又出了个大慈善家,祖宗坟头冒青烟了。老景不好把这事戳穿了,可鼻子却气瘪了好几天。
金盆洗手(2)
老景见老四海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便狞笑着:“就算你干了两件好事,法律是不承认功过抵消的。所以你的罪过够判二十年的,我现在就等那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