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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自在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偷眼去看他的时候正好他也抬起头,四目交投,深海微微笑了笑,举着东西冲着我晃了晃,“你这些天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要完全瞒着他还真是……有难度。
深海沉默了下来,我试着去感受他的心情,似乎有点闷闷的,不高兴,但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我爬上床,一脸谄笑地顺着被子爬了过去,“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下?”
深海瞥了我一眼,抿着嘴笑了,“嗯,说吧。”
“是这样,”见他没有生气,我的胆子又变大了一些,毛手毛脚地爬过去靠着他肩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呐,你都见过我爸爸妈妈了,对吧?”
深海微微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头,大概是不明白我怎么会说起这个。
“在我们这里,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是要得到两边家长的同意的。”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瞄着他的脸色,本来是临时想出的自我辩解,说出口之后却觉得……怎么这么有道理啊。
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歪打正着?!
“也就是说,你见过我家的长辈了,但是呢,我还没有见过你家的长辈,对吧?”我的脑筋清楚了,说出来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变得顺溜了起来,“但是呢,你是被家长们扫地出门的,他们不会见你,当然就更不会见我了,这个就是问题。”
深海的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神色,但是又有点不能相信似的反问我,“就为了这个?”
“你不要觉得这个是小问题,”我在脑海里把这套说辞大概地过了一遍,觉得还是很能说得过去的,于是稍稍蔫了一下之后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你知道么,得不到双方家长祝福的情侣是很可怜的,也很危险。古时候有个又漂亮、又温柔、又可爱、又乖巧的女孩子,姓刘,叫刘兰芝。书上说她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知礼仪……”
“等等,”深海打断了我的话,十分纳闷地问我:“什么叫织素?”
我叹了口气,心说又来了,这么悲催的故事……不会被他又给搞出来一个Q版的《孔雀东南飞》吧?真要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孔雀东南飞》,是我们国家文学史上的第一部长篇叙事诗,”我学着中学时候语文老师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美女刘兰芝和她的相公焦仲卿。”说到这里我偷瞥了一眼深海,他听得蛮认真的,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跳起来捣乱的样子。
“刘兰芝人很漂亮,又很能干。十三岁就会织布了,”我琢磨了一下,我自己十三岁的时候整天就知道傻玩呢,有时候自己的袜子都懒得洗,真是……没有什么可比性啊。还好我没生在那个时代,要换了是我,焦仲卿的娘还不定怎么看不上我呢。
“刘兰芝多才多艺。不但还会做衣服,还会弹琴,还会作诗……总之就是才貌双全啦,”我再瞄一眼深海的表情,继续说道:“她和她的相公焦仲卿感情非常好,嗯,就跟咱们俩差不多吧。”
深海的眉头果然跳了一跳,神情变得专注了起来。
“刘兰芝的爸爸妈妈非常喜欢焦仲卿,对他很好,”讲到这里我不得不仔细地回忆一下中学时候的那篇课文,里面到底有没有讲焦仲卿跟自己的岳父岳母感情融洽的?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可是焦仲卿的妈妈就很不喜欢刘兰芝,她喜欢的是另一个美女叫秦罗敷的,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娶她做老婆。”
我突然想起了玛莎,本来是怕他生气而拿来打岔的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却发现这个信手拈来的故事……跟我们这么的配套呢?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舒服起来,我决定长话短说,“反正就是闹到后来,焦仲卿不得不赶走了这个老婆。再后来,刘兰芝就投河死了,焦仲卿也找了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
深海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反复地摩挲着指间的那块石头。窗外,海浪咆哮着扑上沙滩,又哗啦哗啦地退了回去,一声声清晰入耳。
这样的静默让我心头发紧,忍不住就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它,我清了清嗓子,本想问他要不要我去楼下冰箱里取点冷饮什么的,可是刚要张嘴,深海却攥住了我的手指,低低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的长老们也接受你?”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才合适。其实这并不是我的本意,那帮老人家是不是能受得了我,实在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已经被自己下的套给套住了。如果深海真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倒也真是件让人头痛的事儿。我掰着他的手指头,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嗯,差不多吧。你要在他们面前好好地表现,要让他们看看你找了个人类并没有妨碍你本来的生活。这样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会觉得你不该跟我在一起了。”
深海抓着我的手按在胸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会让长老给我们一个正式的仪式。”
我望着他严肃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窘。我们两个人的脑子都是通的,床单也不知滚过多少遍了,这个时候提起仪式什么的……到底有什么用啊,我自己的老妈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个。
不过,深海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帅的要命。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心想理想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用的。如果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目标在前面指引着他,说不定他会这么一路消沉下去吧。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接受了这件事了。既然话已经说开,也就再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我举起他的手指头晃了晃,“那就这么定了,过两天你回去一趟吧。”
深海点了点头,神色微微有些茫然。
“别紧张,”我分辨不出他那种有一点点不确定的心态到底该怎么归类,只好耐着性子安慰他,“你们那些长老本来都挺喜欢你的。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本领,对吧,就算把你给赶出来了,我估计他们也都偷摸肉疼着呢……”
深海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把我按在他的胸口揉了揉我的头发,“行了行了,我都知道。我也没紧张,就是想了点别的事儿。”
我趴在他胸口,很狗腿地继续谄媚,“就是嘛,我也觉得你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深海的手顺着我半干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然后很突然地问我:“夜鲨提了什么条件?”
我的心咚的一跳,抬起双眼看他,深海的表情却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静,“那个人我了解,他不会平白无故让别人从他手里得到什么好处的。”
“嗯,好处,当然是要好处的了……”我低着头摆弄着深海的手指头,打马虎眼的话我自然也想到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信,“其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夜鲨是做生意的,而且他手底下还有一些研究所什么的。”
深海点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有些药品啊保健品啊什么的,上市之前得经过国家有关部门的批准,”说到这里,我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应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的吧。犹豫片刻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过度紧张了,我都不太清楚的事儿,深海一个非人类能搞明白吗?只要我说的话听起来像真的就足够了,“所以啊,做生意的人都喜欢结识一些能在这些方面说得上话的人,多认识个人就多了一条路嘛。你也知道夜鲨是属于白手起家的类型,虽然可能挣到了一点儿钱,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
深海又点了点头,眉眼之间的疑虑略微地有些松动。
“我四叔是军部的人,多少认识一些级别跟他差不多的重量级人物。”我睁大眼睛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继续胡诌,“夜鲨想认识这样的人必须得找准门路。所以,我和他算是做了个交易吧,各取所需。就这样。”
“就这样?”深海的眉毛皱了起来,表情微微有些迷惑,看起来他对这种事十有八九是没有什么概念。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我的诚实。
深海又皱着眉毛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制止了我的进一步解释,“你先别说,茉茉。”
我的脑子里丁的一声,立刻警觉了起来,难道说……他听出什么不对劲了?!
“你让我想想,”深海的眉毛皱着,看着我的目光里隐隐地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什么话也别说,先让我想想。”
迦南
我到底也没敢问他要想些什么,又怕说多了反而会引他怀疑,只好拽了本杂志靠在一边心不在焉地乱翻。沉默片刻,深海突然问我,“东西是送来的?”
我微微一愣。他到底还是知道了,看来我对自己大脑的控制并不如我所希望的那么强。不过……我心里除了沮丧竟然诡异地高兴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令我担忧的话题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拐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了。
“他人呢?”深海又问。
我摇摇头,“大概回去了吧。”
“你没有请他过来坐一坐?”深海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他的话里有那么几分责备的味道。
“我为什么要请他过来坐?”我不解地反问他。与此同时,心头涌起一种很委屈的感觉,“他现在给夜鲨当跟班,跟咱们不能算是一伙了吧?”
深海抬起眼凝望着我,墨蓝色的眼瞳里慢慢地漾起了一丝微弱的笑意,“你这是不是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跑题了,”我翻着杂志,心头微妙的不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貌似你刚才在说迦南。”
深海应该是感应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一言不发地把我搂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我的脸,“我想你对他有一些误解,茉茉。迦南的情况和阿摩长老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本来是打算好好提问的,可是问出来的话怎么听都像在赌气。我发现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知道亲眼看到的情况也有可能跟真相有偏差,但我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阿摩不一样,”深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黑鸦鸦的,活像两排扎得很密实的小篱笆,严严实实地这挡住了他眼中略显复杂的神色,“迦南的年纪比我小,他很聪明。小的时候,他学什么东西都比别的族人快一步。不过,长老们始终不是很喜欢他,他们认为他……”他停了下来,微微蹙起眉头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他的意思。
“骄傲?”我提示他,“不专心?”
深海摇了摇头,表情柔和得像在讲述一个受自己宠爱的小孩子,“长老们觉得他太心急了,他们更喜欢沉得住气的人。”
我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悟。想来这样的状况会令那个聪明的孩子感到不服气,他急于得到长辈们的承认。可是,他越是想要表现自己,事情反而越是糟糕。慢慢的,他也许会变得心怀不满,想要做点什么大事情来向长辈们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莫非……迦南也想取到这半块月光石?!
“你想的太多了,茉茉。”深海笑了起来,“迦南其实还是个孩子,他不喜欢一直留在栖息地,他喜欢出任务,喜欢到陆地上来,他觉得陆地上的生活刺激又有趣。玛莎来找我的那一次,他是跟着玛莎偷偷溜出来的。”
深海的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在甜品店里,我一逗他他就变脸,一副很容易被骗倒的样子,但我还是很难把他看成是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我们这个族类从感情上讲是很冷淡的。”深海又说:“除了要照顾好自己的伴侣,出任务的时候要和同伴们互相配合,平常时候有事情都是找长老,彼此之间的往来并不算密切。所以玛莎完成任务之后就没有再理会迦南,自己回去了。迦南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浪荡了一段时间,然后被夜鲨给捡到了。”
“会这么巧?”我对这个情节的合理性表示怀疑。
深海把我的头发拨到耳后,笑微微地说:“也许不是巧合,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长老们一致认为迦南需要接受一点儿教训。”
“难道说……迦南是被族人给放弃了?”
“差不多吧,”深海苦笑了一下,“迦南并不是叛出月族之后带着什么目的去投靠夜族人,他只是不敢回去面对自己的族人罢了。他贪恋陆地上的生活,又怕寂寞,想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青春期迷了路的孩子,被自己的任性困住了手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和深海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夜鲨在利用他吧。”
“他会长大的。”沉默片刻,深海自言自语般说道:“他会分清楚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