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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正顿了片刻,继而又露出笑意:“老爷遭人谋害,尸骨未寒,倒也……不算稀奇。”
沈清和没再说话,到了偏厅之后,冯正让先前在居养院见过的那个书生来招待他们,临走前道:“夫人惊魂未定,二位若是有什么问题,还请……等到明日吧。”
谷慈笑而答道:“那是自然。”
冯正交代完便赶紧去处理内院中的事,举止大方且自然。沈清和过了片刻才将目光从对方的身上收回来,这时那个名唤汤梓的书生给二人各倒一杯茶,与谷慈微笑道:“谷姑娘……也是官差么?”
谷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们都不是官差,只好笑笑不语。
书生长得高高瘦瘦,头戴万字巾,一身的书香气,又问了她的年龄以及是不是本地人。
沈清和被晾在旁边好一会儿,凝视着谷慈俏丽的脸颊。他发现她对很多人都会这样微笑,温和有礼,而这些人也会很乐意与她说话。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来闲聊的。”他冷不丁道,“谷、姑、娘,呵、呵。”
谷慈扶着额,这个人喊她的时候一般都是直呼其名的,此刻他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爽”两个字,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爽。
她只好问:“不知汤公子在邢府呆了多久?”
汤梓回头看了看沈清和,忍俊不禁:“快三年了罢。”
“那你可知,邢员外生前,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汤梓想了想,摇头道,“老爷平时做了许多善事,没什么仇家,生意上倒的确有几个竞争对手,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这一点你们可以去问问刘叔。”
“不必了。”不等谷慈回答,沈清和突然站了起来,“谷姑娘还不准备走吗?”
又强调了“谷姑娘”三个字。
谷慈尴尬地与汤梓道了句别,出屋时拉住沈清和道:“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沈清和侧眸觑着她:“当然没有。”
谷慈揉揉眉心:“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哦,你竟看不出来刚才那人的表情,和先前在茶馆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吗?”沈清和颇为得意地扬眉,“听说过孔雀开屏吗?”
他一脸“你肯定没听说过快求我解释给你听吧”的表情,偏偏谷慈什么都没问,只微笑了一下,就这么气定神闲地走了。
沈清和的笑意刷地冷了下来。
谷慈临走前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内院,依旧是火光明亮,大约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刚想转身,余光瞥见有个单薄的身影从穿廊走过去,似乎并非注意到二人。
周姨娘依旧是如白天那般形容憔悴,似乎自从邢员外去世就一直是这样了。谷慈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赵翔先前说的话,“鬼是周姨娘做的手脚吗?”
沈清和点头道:“在居养院的时候,她的身上有磷光粉的味道,所以我让赵捕头查了她去买了什么。”
谷慈咽了一下嗓子,“那她……会是凶手吗?”
沈清和直视着她,目光明澈,“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从来不下定论。”
也只有在提到这件事时,他才会露出认真的表情,孤傲中的自信令人无法反驳。
谷慈摇头笑笑,第二天前去学堂之前,发现有个人站在遮蔽处等着她。
因先前去过唐府,她自然记得这个人是唐府的小厮,正捧着一个食盒,看见她时才从巷子后边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谷姑娘,这个……就拜托你拿给公子了。”
她疑惑道:“为何不直接送进去?”
小厮尴尬地摇头,没有解释为什么,正想转身走,谷慈突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拿出一个香囊来,里面装的是先前杨氏偷偷塞给她的银票,“对了,这个还请你还给唐夫人罢。”
小厮不知那是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谷慈遂去了沈清和家敲门。
根据她的观察,杨氏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但几乎从未进过沈家,看的出对这个外甥很关心,却不愿意在沈家露面,甚至连前来送东西的小厮都没让进门,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过往。
沈清和生活的费用似乎也不是杨氏给的,双方之间来往极少。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压根不会相信他与唐家是亲戚关系。
即是说,这个每天闷在家里不知在做什么的人,有他自己的生活来源。
沈清和开门之后有些疑惑地望着她,但看到她手里的食盒便露出了然的目光,什么也没说便将东西收了下来。
他突然问:“你给你爹送过礼物吗?”
谷慈愣了一下,茫然地点头:“当然送过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沈清和没有回答,续问:“送了什么?”
“送过好多,都是我亲手绣的,衣服或是鞋子。”
“他喜欢吗?”
提到这件事,谷慈不禁露出微笑:“当然喜欢,我送什么我爹都喜欢。”
沈清和低头想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你能帮我绣一双么?”
谷慈下意识地低头看看他的脚:“你没有鞋子穿了吗?”
“不是。”他摇摇头,似乎有意别开目光,“我就是想要一双。”
他既然不想解释,谷慈也没有多问,眯眼笑道:“好啊,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样子,尺码也要先量一下。”
“不能快一点吗?”
谷慈不解地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眸,“你要……多快?”
“十天。”
“那有点危险,不过赶一点的话或许可以。”
沈清和听罢眼睛亮了,很少这般喜悦过,“那太好了,从今天起我会做饭给你吃,节省你一切不必要的时间。”
谷慈诧异地盯着他,她死都不会忘记在沈清和搬过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家的厨房是如何壮烈牺牲的。
“你……行吗?”
“当然,只要你教我一遍就行了。”
谷慈依旧半信半疑,但这对于沈清和来说委实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她回家将母亲留给她的食谱递过去,粲然道:“你先看看这个,等我去学堂一趟就回来教你。”
***
沈清和给她的尺寸明显不符合他的脚,这双鞋应该是给一个比他矮上一些的男子做的。
谷慈觉得很神奇。
杨氏说过,沈清和的父母早已去世,他也没有兄弟姐妹,难以想象有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惦记着,宁愿去学做饭也要拜托她绣一双鞋。
谷慈怀揣着疑问去了学堂,与董学官道歉后讲述了上回没来的理由。学官是个严肃正经的中年人,沉默片刻道:“若是实在忙,不如辞掉一些活罢。”
这句话倒是令谷慈愣了一下。
除非是因为雇主拖欠工钱,她几乎没有主动辞过什么工,向来是能扛就扛,不能扛也得扛。
的确,比起衙门给的工钱,在学堂和药铺挣的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
“我会再考虑考虑的。”
因为心思不宁,她出去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迎面跑过来的孩子,直到忙完今天的活才稍稍清闲下来,前去上舍的路上看见林昔白与正与董学官说着什么。
眼前的男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平平淡淡,宁静儒雅,显然是注意到她站在一旁,待董学官走后道:“听学官说,你要辞工了么?”
“啊,不……”谷慈脱口道,“只是最近有点忙罢了,我挺得过来的。”
林昔白的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叹了口气,“你还要这样拼多久,才能存够重开书院的钱?”
谷慈沉默少顷,“我算过了,至少今年是不行的了。”
这是父亲去世之后,她一直在坚持的一件事,没理由突然就放弃了。
林昔白凝眸注视着她,良久后道:“你可以省掉请一名先生的钱了。”
谷慈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是说,我不要工钱。”
谷慈突然间欣喜起来,连耳根子都有些泛红,除了“谢谢林先生”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
即便再辛苦,她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傍晚,谷慈回到家时已是暮霭沉沉,沈清和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等着她了,扬了扬手里的食谱:“我都已经背下来了。”
谷慈讶然道:“都背下来了?!”
沈清和露出愉悦的笑容:“要我背给你听吗?”
“不、不必了……”她连忙摆手,领着他去厨房,从生火开始耐心地教。
沈清和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她的裙子。她的皮肤本就白皙,水红的长裙显得手臂更加娇嫩,又细又美,唯独可惜的是手上有一些茧,完美之中有那么些瑕疵,但反而添了几分迷人。
“会了吗?”谷慈随意炒了一样菜,将锅铲递给他,叮嘱道,“这里是我家厨房,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许再破坏。”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她诚恳地点头:“是的。”
沈清和颇为不屑地扫了她一眼,按照食谱上的内容一步步做,喷香的气味令他感到十分惬意,即使是第一回烧饭也显得手到擒来。
他得意地抬头,想看看谷慈是不是一脸惊讶,却发觉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瘦小的身体还往墙角缩了缩,似乎是有些怕冷。
沈清和放下锅铲走到她面前,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第15章 「第十五讲」
她清丽的脸颊白皙光洁,肤若凝脂,一张瓜子脸上五官精致秀美。
沈清和将拇指与食指伸到她的面颊旁边,踌躇着想捏一下,谷慈的脑袋却突然一歪,靠着墙向前倒了下去。
他一愣,连忙伸出一只胳膊将她扶住,谷慈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臂滑向他的肩窝。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她仍旧未醒,身上带着女子特有的芳香,令沈清和有些不适地蹙眉。
叫她还是不叫,这是个问题。
他在沉思的时候,胳膊一直悬空举着,时间一长就累了,可是又不敢动,只好小心翼翼地挪,一寸一寸地,好不容易将手支撑在墙上。
果然很累;简直用尽了他有生以来所有的细心与谨慎。
沈清和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始仔细地数她的睫毛,不知过了多久,好像闻到了什么……难闻的焦味。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谷慈便已醒了,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惊愕道:“我……睡着了?”
沈清和神色不满地点头。
“我睡了多久?”
“我已经快把你左眼的睫毛数完了。”
“……”
察觉到她正依靠在沈清和的肩上,谷慈连忙站了起来,用力嗅了一嗅,立马冲向了灶台:“东西糊了!”
沈清和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她忙碌,末了不忘补充道:“是因为要扶着你,我才没有去看锅的。”
谷慈抬头看他,似乎……有那么些委屈?
“我知道了。”
她扶了扶额,也不准备让他做了,很快将灶台收拾干净,又烧了几样家常菜。
沈清和一直站在她旁边,但什么也没说,直到跟着她去小厅吃饭,才道:“你睡觉的时候实在太没有防备了,要是没有我,你就会脸着地的。”
谷慈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他粲然回道:“不用客气。”
“……”
谷慈仍旧在犯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没一会儿就吃不下了,看了看沈清和。
还在吃。
屡次给他做饭,她发现了一件事,这个人虽然嫌弃胡萝卜和青椒,但唯一的优点是不会糟蹋她的劳动成果,该吃的都能吃光,且吃完之后还会实事求是地夸一句“好吃”。
也只有这个时候,谷慈觉得他像个人。
吃完饭之后沈清和便回家去了,谷慈收拾完后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拿出针线来准备给他绣鞋子。
沈清和显然不懂得人情世故,因此他想要送人礼物这件事实在很匪夷所思。谷慈想不通他为何不干脆出去买,至于这是送给谁的也是个未知数。
不知不觉已是二更钟漏,谷慈委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