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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高炉?
这一大片地方的百姓都被朝廷征召入内库做工,工钱比种粮食要多太多,所以打理农田的心思就淡了,一大片沃野之中,野草与初稻争着长势,看着有些混杂混乱。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中清新的味道,放下心来,看来这里的环境污染并不如自己事先想像中严重,当然,更远一些的铜山矿山里面,肯定要比这里环境恶劣的多。
看着眼前的景致,似乎有一种与他脱离了许多年的感觉渐渐回到了他的脑中,只是那种来势依然温柔,并不汹涌,以至于他有些惘然,去年九月间的时候,他就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极渴望某种东西,但却一直没有找出来。
看着他走神,海棠双手像老汉一样袖着,皱眉着看着窗边那张清俊的脸,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年青的权臣,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感觉如何?”她看出范闲今日有些心绪不宁,微笑问道。
范闲安静说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海棠笑了笑:“确实是很少见的景致,从来没有想到过,庆国的内库竟然如此之大。先前看见地那些物事,我竟是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范闲应道:“看便看罢,想来你也不可能回去照着做一个。”
海棠眼中异光一现。微笑问道:“你对于内库这么有信心?”
范闲微怔,然后轻声应道:“不是对内库有信心,而是这种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你光看个外面的模样就能学着做出来……那就有鬼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海棠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如今地内库,里面的人都是信阳方面的亲信,你打算怎么接手?”
范闲眉头一挑,脸上浮现出一丝轻笑:“管是谁的人,如今总都是我地人。”
海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打算……和对方不死不休?”
范闲安静了下来,半晌后沉声说道:“你这个问题似乎问的晚了一些。”
海棠皱紧了眉头:“我相信你的那位岳母不是糊涂人,不会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势。按道理讲,不论是你还是她,都有重新谈判,和光同尘的愿望,而且利益当前,你和她撕破脸,似乎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和她撕破脸。估计你和北齐的皇帝陛下会不愿意看到。”范闲讥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和丈母娘重新联手,欺负你们北边的孤儿寡母。”
海棠沉默,却不知道她信还是不信。
北齐方面地态度,范闲并不担心,反正只要有内库一天,北齐人就必须倚重自己一天。至于海棠先前说过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在玩弄政治的大人物们眼中。过往年间的任何仇怨,在一个足够巨大的利益筹码面前,都可以抛却,尤其是范闲与长公主还有婉儿在中间当润滑剂,在世人看来,只要长公主肯让步,范闲没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和议。
而且事实上,长公主已经做出了让步——在苍山刺杀之后,那位庆国最美丽的贵妇真切地感受到了范闲的强大力量,曾经修书数封,进行了这方面地尝试——只是范闲没有接受而已。
“再安安你的心。”范闲没有收回望向车外地目光,轻轻说道:“长公主已经愿意接受我执掌内库的事实,而我……没有理会。”
海棠霍然抬首,那双明亮的眼眸盯着范闲的后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拒绝信阳方面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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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轻声解释道:“她要三成的份子,就可以配合我轻松地接手内库……这个条件并不苛刻。”
海棠皱着眉头,沉默半晌之后说道:“非但不苛刻,已经算是极有诚意地条件。本来……站在我大齐朝野的立场上,安之你与那位长公主闹地越僵,对我们越有利。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想劝你一句,归根结底,你的权势是庆国皇室给你的,而且她毕竟是你的岳母,这样好的条件,没有理由不接受。”
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也许是从骨子里,我就以为,在内库这件事情,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与我争夺。”
“为什么?”海棠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产业。”范闲温和笑着说道:“我没有她的能力,只好做个二世祖,但……也不能把这个家败了啊。”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
……
……
许久之后,海棠轻声说道:“可是如今的内库,毕竟还是庆国朝廷的。”
“朝廷是一个很虚幻的影像而已。”范闲说道:“什么是朝廷?皇上?官员?太后?还是百姓?”
他最后说道:“关键就看这内库在我手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作用,那些银子究竟能用在什么途径上。如果……如果朝廷用不好,那我就代朝廷来用一用,把这个虚幻的影像,变成实实在在的百姓二字。”
海棠微笑说道:“你又习惯性地想扮圣人了。”
范闲笑着应道:“我和言冰云说过,偶尔做做圣人,对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很有益的补充。”
挑明与长公主之间暗中曾经进行地谈判。让海棠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范闲就再次沉默了下
来,看着车外的景致发呆。那些河边的水车,坊中某种机枢的响声,远处炉上生着的黑烟,都在催发着他内心那个不知名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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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到了。”
内库转运司官员谦卑的声音,让范闲从沉思之中再次醒来,他有些糊涂地看了看车中地两名女子,这才知道,内库转运司已经到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嘏,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是跳了下去。而不是保持着一位官员应有的仪表缓缓沉稳的走下去,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表现出来范闲心头莫名的紧张与兴奋,毕竟终于到内库了,到了母亲当年发家的地方,哪里还能保持一贯的平静。
双脚踏在有些坚硬的土地上,范闲微微眯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发现街旁就是一个寻常衙门,却根本没有自己想像中热火朝天地大跃进场面。街上有些冷清,虽然四周建筑倒是新丽漂亮,可是……不像个工地。
那名负责接他从苏州过来的转运司官员,或许是见多了京都赴任官员的这种神态,小心翼翼解释道:“三大坊离司衙还远,大人今日先歇着。明天再去下面视察吧。”
范闲有些失望,本来打算今儿就去吹吹玻璃。织织棉布,与工人同志们亲切握手一番,却不想还要再等一日。
司衙大门全开,内库转运司及负责保卫工作的军方监察院方诸位大人分成两列,迎接着钦差大人的到来。
范闲当先走了进去,高达带着几名虎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百来人的队伍,在极短地时间内就被安置下来,看来内库的运转速度依然极快。海棠与思思自然被带到了后宅,加上在路上新买地那几个丫环,本来一直冷清无比的转运司正使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诸位官员向范闲请安之后,众人便依次在衙上坐好,等着范闲训话。
范闲对于内库的情况并不是十分熟悉,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开衙坐堂,所以感觉总有些奇妙,示意苏文茂代表自己讲了几句废话,便让众人先散了,只等着明日正式开衙。
回到后宅之后,来不及熟悉自己的官邸,第一时间内,他就召来了监察院常驻内库的统领官员,这名官员年纪约摸四十左右,头发花白,看来内库的保卫工作确实让人很耗精神。
他示意对方坐下,也不说什么废话,很直接地问道:“讲讲情况。”
这名监察院官员属四处管辖,打从去年秋天起,便已经得了言氏父子地密信,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一见范闲问话,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掏地干干净净。
他当然明白,范提司初来内库,在内库里并没有什么亲信,如果想尽快掌握局面,那一定需要在库里找个值得信任的人,而自己身为监察院官员,近水楼台,自然要赶紧爬,才不辜负老天爷给自己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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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听着连连点头,这名监察院官员说话做事极为利落,谈话间便将内库当前的状况讲的清清楚楚,三大坊的职司,各司库官员的派系,无一不落。
“为什么这些年内库亏损的这么厉害?”范闲生就一个天大的胆子,这种问题也是问的光明正大,一点也不理会对面的监察院官员说话不方便。
那名监察院官员姓单名达,在范闲的面前却不敢胆大,他一个下层官员怎么能够三言两语将内库的事情说清楚,但还是斟酌着说道:“其实亏损谈不上,只是这些年往京都上的赋税确实少了好几成。”
范闲无可奈何苦笑道:“这么一个生金鸡的老母鸡,一年挣的钱比一年少,和亏损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前任是怎么管的?”
前任内库转运司正使,便是信阳离宫长公主首席谋士黄毅的堂兄,黄完树大人。范闲接手内库,并没有与这位黄大人见面,双方势若水火。便懒得办面上的接办手续,倒都是些光棍人儿。
单达不敢接他地话去贬损长公主,诚恳说道:“之所以利润年年削薄,一方面是三大坊的花费越来越大。包括坊主在内,那些司库官员们拿的太多。二来是出销地渠道这些年也有些问题,海上的海盗太过猖獗,不敢说太多,但至少十停里有一两停是折在海上。三来就是往北齐的供货问题,前些年帐目太乱,也不知道崔家提了多少私货走了,不过这事儿一直没人敢查……幸亏提司大人出了手。年前查实了崔家,光这一项,便能为朝廷挽回不少损失。”
范闲颇感兴趣听着,但心里却是清楚的狠,什么海盗,都是明家自抢自货地把戏。他看着单达欲言又止,好奇说道:“还有什么原因?”
单达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还有就是……院里这些年的经费增的太快,您也知道。院里一应花销大头都是直接由内库出,宫里的用度这些年没怎么涨,反而是院里花的太多了,加上前面说的那几条,这么一削,内库再能替朝廷挣钱。这么四处补着,也早已不如当年的盛况。”
范闲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家监察院原来也是内库的吸血鬼之一,转念一想,三处那些师兄弟们天天研制大规模杀伤型武器,二处地乌鸦们满天下打探消息,不论如何伪装,总是需要资金支持,更不要论像五处六处这两个全无建设、只司破坏与吸金的黑洞衙门……当然,就算这些院务都不算,他在陈园玩过许多次,那老瘸子养了那么多绝代美女,过着堪比帝王的豪华生活,这些钱,还不都是内库出的。
他摇摇头,苦涩笑道:“院里的事儿就先别提了,传出去也丢人,查那几路就好。”
单达与范闲
身后的苏文茂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提司大人说话倒也直接。
……
……
“出销渠道的问题,海盗地问题,我来解决。”范闲盯着单达的眼睛,“四害除其二,我只是不明白,三大坊地司库怎么也能和这些弊端相提并论?那些官员常年呆在江南,不准擅离,确实是个辛苦活儿,朝廷给他们的俸禄丰厚些,倒是应该。”
单达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低头应道:“三大坊负责内库全部出产,那些货物都是他们一手做出来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范闲冷笑道:“难道他们就敢以此要胁?”
“要胁自然不敢。”单达苦笑应道:“但是朝廷对内库的管理严苛,一应工序、配料、方子就只有上中下三级司库官员知晓,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就等若是朝廷地产银机,只要他们稍许使些心眼,便能让内库的产量减少,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地地位在内库里都有些特殊,朝廷也对他们另眼相看,甚至……都有些骄横了。”
“噢?”范闲好笑地眯起了双眼,心想就那些当初叶家出来的小帮工,如今也成了垄断致富的技术官僚?
“这不是要胁是什么?”范闲愈发觉着这事儿有些荒唐好笑,呵呵笑道:“那当初长公主是怎么应付这些司库的?”
单达想了想,皱眉应道:“长公主只求产量不降,对于司库们的要求基本上都是尽力满足,而且将他们的地位抬的极高……当然,如果真有司库不知道分寸,长公主也会有她的手段,六年前,就一古脑儿杀了七个闹事的司库,从那以后,司库们就学会了闷声发大财,对于咱们这些平级官员是没好脸色,但对于朝廷还是不敢有不敬之心。”
范闲冷笑道:“骄横?极高的地位……那本官只好头一件事就是将他们打落尘埃。”
他心里有些恼火,自己的丈母娘果然不是个做管理者的材料,居然将这样一个超大型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