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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苏颖也是第一次跟坐在轮椅上的人吃饭,多少还是有点别扭。尹恪诚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又再次主动讲起当兵的经历。苏颖见他都如此豁达,心里也放松很多,既然今天是来看房子的,那就索性多聊一些。
气氛很快就恢复到初见时的融洽了,张爽和苏颖客套的互换了名片,发现两人在工作上还是“远亲”,苏颖是建筑设计师,而张爽是做广告设计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谈彼此的工作似乎显得过于亲昵,但显然苏颖不是个忸怩的人,她大方的告诉两人自己在Γ公司供职,尹恪诚还没什么感觉,张爽则再次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了。他告诉尹恪诚,Γ公司是全球五大设计师事务所之一,并列举了国内几个著名的地标建筑为佐证,苏颖抿了一口香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得不纠正他“金茂是SOM设计的,不是Γ”,为了顾全张爽的面子,她又马上补充一句“您做广告设计居然对建筑设计这么了解,真让我自愧不如”,随即举起了郁金香酒杯。
不知是三个人的确有缘还是怎么,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总算有人想起下午还要看房,这才赶快买单,然后又驱车前往镜湖阆苑和清净高山两个小区看房。看完清净高山已经接近六点,尹恪诚本欲请二人吃晚饭,张爽推说约了人等会儿要离开,苏颖也注意到尹恪诚一直在轮椅上不停地改变坐姿,想必已经非常疲惫了,便也谢绝了他的邀约。
张爽记得不知道从哪儿听过的一句话,对残疾人来说,要给予他必要的帮助,但是绝不可以帮他做他自己能做的事情。本着这一原则,尽管张爽一直不太放心尹恪诚独居的生活,也还是每个月才来造访一次。
自从与苏颖分手之后,尹恪诚的情绪就很低沉。当然,他太累了,张爽也觉得很累。但更重要的原因——那也是不需要言喻的。
下车的时候尹恪诚显得无比艰难,差点把自己摔到地上去,还好张爽在一旁守着,一把扶住了他,把他拖上了轮椅。尹恪诚的情绪败坏到了极点,连“谢谢”或者“再见”都不愿意开口,张爽也索性缄默,一言不发的推起尹恪诚进了单元门。
一直来到电梯口,尹恪诚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进的门,略转过头对张爽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客气了。”
“你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先和你上去。”
“不用了……”
张爽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尹恪诚无力的肩头,尹恪诚的内心其实比他疲惫的身体更加虚弱,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等待电梯的到达。
张爽之所以坚持陪尹恪诚上来,就是怕他心情不好使性子不吃饭,且今天又这么累,自己还是给他做好饭再走吧。
尹恪诚刚搬过来的时候张爽就很细心画了一张小区周边地图,详细标注了便利店和小餐馆的位置电话,以便尹恪诚需要买日用品或订餐的时候能用一个电话搞定。但是后来他才从帮佣的阿姨那儿得知,尹恪诚几乎或者完全没有打过电话订餐,只是请帮佣的阿姨帮他买日用七事。这大约关乎某种自尊心或者自我保护的心理,张爽只能尽他的本分画一张地图,使用的权利则在尹恪诚。
两个男人一言不发的搭电梯上了15楼,尹恪诚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张爽跟在后面进了他的房间。跟自己单身时的情形差不多,床铺是凌乱的,衣服袜子出现在各个角落里,水槽中积着五六个碗碟,就连看上去最整洁的书桌也被这种无规则的凌乱染上了一层破败。
“徐阿姨还是周三和周日来吗?”张爽没发现拖鞋的踪影,索性就不换鞋直接进去了。
“嗯。”尹恪诚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招待张爽,默默地把轮椅向房间里面推进一点,否则张爽连站的地儿都没有。张爽想帮尹恪诚把房间整理一下,又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就径直奔向冰箱拿出一袋吃了一半的湾仔码头速冻水饺,问道尹恪诚:“吃这个行不?”
“哦,行。哎,我自己来,你快回去吧。”
“几分钟就好,你歇会儿。我要现在回去,还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煮呢。”
说完张爽就转身用小锅接了半锅水,打开了煤气灶,又用电水壶接了一壶水打开开关。尽管明天就会有人来帮忙收拾卫生,他还是把积攒的碗碟都洗了。
尹恪诚的确累得想一头扎进床上睡死过去拉倒,但是张爽的好意不能拒绝,只好去洗手间洗了手,再把轮圈擦了一遍。对于他来说,轮圈等于是手的延伸,轮椅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好了,煮的还行吧?”张爽将热气腾腾的水饺煮好装盘后端到小茶几上,又给他调了一碟醋。
“谢谢。你就煮了一个人的?”
“我老婆做饭了。”张爽突然觉得这话很残忍,为什么尹恪诚就不能有个老婆帮他做饭呢?
“嗯,那你快回去吧。真不好意思,耽误你。”
“别这么见外。下回如果还需要看房子,尽管叫我,客气就不是哥儿们了昂!”
“我已经,很不客气了。”
“好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不送了。”
“不用不用。”
尹恪诚目送着张爽离开自己家,执起筷子准备吃饭。过于疲惫的手指有点拿不稳细长的筷子,第一个饺子夹了两次都掉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调转轮椅去拿了把长柄调羹,缓慢而费力把饺子拨上调羹,蘸点醋送到口中。
房间很静,除了冰箱细微的嗡嗡声外,只有自己的缓慢的咀嚼声。尹恪诚又想起了那个明朗的微笑,纤长的眉毛、闪烁的眼睛、小巧的嘴唇,都在弯弯的笑着,像今天的阳光那样妩媚,那样美。她纤细的颈间戴着一条白金项链,项坠是一只黑色宝石做成的海豚,她常在不经意间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拈起那只小海豚把玩片刻,那个时候,尹恪诚希望自己能变成那只幸运的海豚,即使没有生命,能被她如此轻柔的抚摸片刻,也是无上的幸福。
尹恪诚在回忆中沉浸了很长时间,当他回过神来去盛第二个饺子的时候,才发现饺子已经凉透了。他自嘲的笑了,胡乱吃了几个饺子,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饥饿感,吃东西只是为了补充必须的能量而已。
把吃剩的饺子用保鲜膜覆盖好了放进冰箱之后,尹恪诚很想立刻就爬上床大睡一觉。但是不行,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
尹恪诚摇动轮椅来到卫生间,拉下手闸固定住轮椅,将折叠起来别进腰间的右裤腿拿出来,左臂握住轮椅扶手,身体向左倾斜,右手向下拉扯松紧带收腰的裤子,短小的残肢一下子露了出来。他习惯性的叹了口气,双手握住轮椅以便在转移重心时不会过于摇摆。这次是左腿。因失去了右腿,他每次向右边倾斜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双臂握着轮椅的扶手向右边斜了10度,还行,没晃得很厉害。30度,有点晃。只好重新坐正,双臂用力提起身体,再落回去,重复刚才的动作。这次比较成功,右臂紧紧握住轮椅扶手,左手用力拉扯裤腿,直到将裤子扯到膝盖处。接下来再重复刚才的程序,将内裤也扯掉,露出一块巨大的成人纸尿布。
下面的程序不能在轮椅上进行,否则会将轮椅的坐垫弄脏。尹恪诚移动轮椅到马桶旁,扶着马桶两侧的扶手——这是他入住后添加的——把自己移到马桶上,一手扶着扶手,另外一只手扯掉浸满黄色液体的纸尿布,打开花洒冲洗同样浸满污浊的□。
擦洗干净后尹恪诚移坐回轮椅里,把裤子完全扯掉丢进脏衣筐,回到房间找出医药箱,取出一套导尿管,带上硅胶手套,爬上床,升起床头平躺在床上,开始给自己插尿管。
尽管医生认为间歇导尿比留置尿管更好一些,为了省事,尹恪诚还是一直使用留置尿管,只在不得不出门的时候才换成纸尿裤。
将尿袋挂好之后,尹恪诚精疲力尽的看了看手机,又折腾了半个小时。他也懒得再穿内裤,被子拉到一半便睡了过去。
悲哀的邂逅
看完房子第二天打开电脑后尹恪诚看到苏颖已经将自己添加为QQ好友了,他早就给过苏颖这个号码,但苏颖一直没加他。他试探性的发了一个“?”过去,苏颖没在线,尹恪诚有些失落,打起精神把自己看房的感受写出来发给苏颖,征求她的意见。然后打开邮箱,给仍然在部队服役的战友写邮件。
过去的一年里尹恪诚几乎有些逃避与现役的战友互通消息,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值得描述,而战友们的生活他又不敢问津。昨天苏颖无心的问题打破了这个禁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提及过去的那种生活。
写完邮件后,尹恪诚的失落感更加强烈了,因为QQ依然沉默。他只好继续研究股票。
苏颖又隔了一天,也就是星期一的上午才回了尹恪诚,她也很倾向樱园的房子,并叮嘱他先不要下定,“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关系帮你再降几个点。”除了房子之外,尹恪诚并非就没有话题跟苏颖聊了,但由于是工作时间,尹恪诚不想扰苏颖分心,互道88后便关了QQ,专心看盘。只是他实在无法按捺与苏颖聊天的欲望,晚上又打开QQ等待苏颖上线,直到十一点也没有见到那个戴着粉色小花的企鹅头像亮起来。
就这样连续失望了三天,直到星期四晚上才看到“希罗多德已上线”的提示,小企鹅的头像也不再是灰色了。尹恪诚开着对话窗,却不敢主动招呼,倒是苏颖看到尹恪诚在线,先发来一个笑脸,接着又跟他聊了一会儿房子的事情。聊天时尹恪诚才知道苏颖前几天被派到外地出差,每天都忙到半夜才能休息。于是尹恪诚更加不敢与她聊太久,并一再叮嘱她要尽早休息,自己不太甘心的但还是主动关了QQ。
尹恪诚早年读军校,纪律严明,虽与地方大学有联谊,也因外表出众为很多女生青睐,但他要求比较高——受伤后尹恪诚非常后悔当年为什么那么清高,给自己设定了五不主义,有男朋友的不考虑,长得不好看的不考虑,身材太差的不考虑,头脑不清楚的不考虑,性格不好的不考虑。想想看,光是长相和身材就CUT了一大半,单身一条又CUT一大半——长得好的女生怎会没有男朋友,剩下的还要通过多次接触才能发现头脑和性格是否有进一步考察的必要——而行伍生活又没有机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后来他进入部队,并很快入选特种兵,更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儿还能高标准严要求的选女朋友。直到负伤转业,尹恪诚才发现自己居然连正经八百的初恋都没搞过,而重残在身之后就更加没有希望了。他既不愿因自身的伤残修改五不主义,但自己这种重残,别说五不,就连一不都不好意思要求对方,而且如果真的有了中意的女性,自己又必然成为人家的拖累,估计最后也不得善终。应了周星驰的著名台词:注定的天煞孤星。
然而今天突然冒出来一个苏颖。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符合尹恪诚的要求,长得好看,身材姣好,声音甜美,性格温和大方,头脑又聪明敏捷,管她是不是单身呢,能和她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也是一种享受啊。自从与苏颖见面后,尹恪诚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女生,只是相逢恨晚,他不想让自己有伤心的机会,更不想让苏颖有,况且苏颖不可能看上自己,况且她肯定有男朋友,况且就算她看上自己(比高位截瘫+截肢的人口比例更低的可能)……无论如何,尹恪诚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关心苏颖,只要苏颖能快乐,他也会感到一种单纯的快乐。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这是谁的名言?
周五下午看完盘,尹恪诚拔了尿管,换上纸尿裤,摇了半个小时的轮椅来到离家最近的一家SHOPPING MALL。倒不是怕出租车太贵坐不起,实在是这个时候连健全人都很难打到车,何况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索性锻炼一下身体吧。
一个坐轮椅的年青人独自在人行道上驱动轮椅的情形并不多见,何况还是少了一条腿的。尹恪诚此时也不知该恨自己残废不得不坐在轮椅上,还是该庆幸这个残废的身躯坐在轮椅上后直视前方的时候比旁人矮一大截从而可以假装无视不想看到的眼神,他戴着助力手套一圈圈摇动轮圈,嘴中一边机械的记着数:“243,244,245……抱歉。”从身后冲过来两个打闹的小学生,其中一个撞在了尹恪诚的轮椅上,他本能的道歉,然后小学生也赶快道歉,做出“他是个残疾人”的嘴型一路跑开。嗯,我是个残疾人。尹恪诚的脑中又机械的闪过这一行字幕,坐在轮椅上用双臂撑起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计数:“2……250,251,252……532,533……”前面修路,要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