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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革命的本钱(II)
周末这天苏颖特意也换了一身运动装陪着尹恪诚到康复中心练习。苏颖心里清楚,尹恪诚又怎会不需要自己,只是怕自己劳累不愿提出这种要求而已。那天他也只是猝不及防才会紧张的,周五晚上跟他说自己要去的时候,他还兴冲冲的想跟谢勤商量把下周的水疗提前到周六去做呢。
兴许是今天大家都有空,上回过来的时候还没觉得康复中心有多么热闹,今天居然有点庙会的感觉,每一个器械旁边都围着几个人,坐在轮椅上的患者,穿着白色制服的康复师,还有或站或坐走来走去的家属们。熙熙攘攘的气氛倒令尹恪诚有些兴奋,按照谢勤的说法,自从苏颖那天来过之后,整间医院七七八八的就传遍了两人的八卦,刚刚结识的病友和康复师也会在日常寒暄闲聊的时候凑到尹恪诚这边跟他打探恋爱秘籍。虽然在主流社会中极其弱势,但是在这样一群同病相怜的病友中,尹恪诚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成功者,被人用艳羡的目光啧啧赞叹的确会有些许成就感。
相较于尹恪诚的兴奋,苏颖的热情便有些无奈了。她并非不同情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只是她不知道该给予他们多少关爱。对尹恪诚,她可以无条件的付出,因为他值得,可是其他人呢?他们会如何想这种事不关己的廉价的关爱呢?他们看似热切的赞叹之下有多少是真情实意的祝福,又有多少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嫉妒?苏颖觉得自己似乎过度小心了,小心到似乎有点小气,无论如何,让尹恪诚从他的病友身上看到他自己的成功也是一种激励呢。读书的时候真该选修一下心理学的。
“谢,今天别练那个了。”
趁着苏颖不注意,尹恪诚偷偷跟康复师嘀咕了一句。
“啊?不行,必须要练。”
“你就不能——”
谢勤也是个固执己见的家伙,见尹恪诚有点发急,低声劝道:“让她看看不更心疼你?”
尹恪诚的脸又红了:“让她那么心疼有什么好。”
再怎么说谢勤也比他大了七八岁,各种经验都更丰富,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对她也有好处,真的。”
苏颖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再看尹恪诚,红着一张脸冲自己尴尬的微笑,谢勤显然刚刚跟他说了句什么悄悄话,而且肯定是跟那件事有关系,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瞪了他一眼。尹恪诚又是一笑,招呼苏颖:“走,换地方。”
“嗯。”苏颖起身帮他推着轮椅,见谢勤先行走的远了,才伏在他耳边问,“刚才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奸诈。”
这话真不好意思跟苏颖说,尹恪诚轻轻摇头不肯应她,只是这个暧昧的笑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这些男人啊!苏颖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捶了尹恪诚一下,跟随谢勤来到一张康复床边。
接下来的动作就让苏颖目瞪口呆了。
尹恪诚先是在蓝色的康复床面朝床尾躺了下来,谢勤帮他做了十分钟的按摩,将腿上的肌肉都活动开,然后——居然用束带将他的腿从上到下绑了起来,绑起来不算,还要用吊索系住脚踝将这条腿拉到与身体垂直的位置。尹恪诚无法控制他的腿,饶是谢勤将吊索升起的速度放的很慢,左腿悬起来之后还是颤巍巍不知要向哪个方向歪过去,苏颖见状连忙跳到康复床上伸臂扶住他的腿,心疼得无法开口。
身体被摆弄成一个L字形状的尹恪诚双臂紧紧抓着康复床两边的床沿不敢乱动,刚才就是怕这个练习过于惊悚吓到苏颖才想和谢勤商量改项目,那个榆木脑袋偏不肯答应,这会儿看到苏颖纤眉微蹙满脸担心就忍不住的想跟谢勤发泄,“你看吓着她了吧!”
谢勤也从尹恪诚胳膊上紧绷的肌肉中猜到他对自己的怨恨,那也没办法,总让他女朋友看那些举哑铃、站立床之类的项目很难给她刺激。谢勤无意干涉他人隐私,但是这些年的工作中看过太多分分合合的悲剧,他也希望这些不幸的人能有更多的人来爱。就像这个病人,虽然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可是很难说这个女子是为了什么才与他交往,显然她并非他患难之交,让她更深入的了解他的生活并没有坏处。长远的看,如果他们决定生活在一起,知道得越多越早,就能适应的越早越好,而如果这个女生的决心没有那么强烈,早点刺激到她,让他们的感情不能更加深入,那么将来分手的时候痛苦也会更少一些。
“你……难受吗?”
苏颖做瑜伽的时候也练过这种抬腿的动作,但是尹恪诚的腿不能动,那是生生的被拉扯起来的,从手中的重量也能感觉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摆脱地心引力,这种拉扯一定很疼。
“没事。”尹恪诚略侧着头望着苏颖满脸的关切,“看你,真的没感觉。”
或许的确是没感觉,只是他那么无助的躺着,一动也不敢动,腿又被吊起来,如果出现在电影里,苏颖一定会大叫“SM”,但是现在,就只有心疼,心痛。她蹙眉问道谢勤:“要多久啊?”
“八分钟。这个动作是要伸展和保持大腿背面肌肉的活动范围,小尹右腿缺失,练起来会比较辛苦。你能扶住吗?要不我来?”
“没事,我可以的。”
“只要保持平衡就好,不要刻意用力。”
“嗯。”
“说起来,小尹真是这么多病人里面,练得最好,心态也是最好的。”谢勤难得打开话匣子,走过来扶着尹恪诚的臀部将他的位置矫正一下,“家属功不可没。”
这就被表扬了一句,苏颖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陪他过来。”
“其实心态最重要,这里有我们,你不来也是无妨。真的很难得。”
虽然心里依然很痛,苏颖也还是笑了,转向躺着的尹恪诚,冲他挤挤眼睛。当着谢勤的面也不好跟苏颖太亲热,尹恪诚便也笑笑,提醒她:“八分钟很累的,不然你让谢医生来。”
“没事啦。”
八分钟似乎只是瞬间的功夫,但是跪坐在康复床上扶着一条几十斤重而且不能动的腿,不到四分钟苏颖便觉得全身发麻了。
“来,换选手。”
谢勤一看到苏颖松开右手轻轻挥动真便将她替换了下来,苏颖怕自己坚持不住让尹恪诚受罪,只得退了下来蹭到床头,也不敢动尹恪诚,便只好跪伏在床边望着他,帮他把落到前额的头发拨上去。
“别又跪地上,起来。”
“没事,这是地板。”
“算了,说你也不听的。”
尹恪诚无奈的轻轻摇头,从这个角度倒是显得他的短发有点凌乱,苏颖又拿过毛巾帮他擦掉刚才想冲谢勤发火时冒出来的冷汗,轻轻拨拨他浸着汗水的发丝,“你该剪头发了。”
“哦。”尹恪诚两眼一翻看到了前额的发丝,“差不多该剪了。”
“你平常到哪里剪头发?”
“小区外面的理发店。”
“要不要换个地方?”
陪他回去经常去的小店理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一次,苏颖想弥补澳门街的那个过失。她的朋友并不算多,分分类也就是同事一大帮、萍水之交一小撮、闺蜜一两个而已,而能给两人带来最大压力的大约就是每天相处超过10小时的同事了。是以,如果想让尹恪诚逐渐融入自己的社交圈,最好从与日常生活关联最不紧密的那些人开始,比如,自己熟识的美发师。
尹恪诚大约也想得到苏颖这个建议的动机,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但这些总是无法回避的,便问道:“哪里?”
“我去做头发的那个沙龙,提供私密服务的。”
尹恪诚不解的看着苏颖,剪头发还有什么私密服务可言?苏颖嘿嘿一笑,解释道:“就是把客人请到单独的房间,而不是在大厅里面,好多人一起。”
这个建议很贴心,只是——“那一定很高级了。”
“放心,我办的会员卡。”
“好吧,那就悉听尊便了。”
看他不是很抗拒,苏颖也有些开心,忍不住便上前吻了他一下。此时有超过一位数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呢,她这个习惯成自然的小动作立刻又引来两位数的喧哗和注目,尹恪诚躺在康复床上也看不到,但只要从训练馆瞬间湍急的气流变化中也能感觉得到。剪头发,好吧,她喜欢就去剪吧,如果真的要精确到元角分,是不是连汽油也得分摊呢?
终于熬到了训练结束,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颖都累得不愿喘气,尹恪诚的疲劳更可想而知。
“要么,吃完饭回家吧,不去剪头发了。”
“不行,我还想美一美呢。”
“你太累了。”
“那就吃顿好的补补,你来挑地方。”
苏颖虽然嗜吃,和尹恪诚一起挑饭馆的时候却着实为难。小店固然便宜,但他的轮椅太容易被歧视,就算不被歧视,挤挤挨挨的小店里面也会被一览无余的从头看到脚,哪还有心情好好吃饭呢。稍微好一点的餐厅,随便吃吃就要一两百,付账的问题两人从来都是心照不宣,苏颖每次却都比尹恪诚更心疼那微不足道的一点银子。是以只要晚的不算太离谱,苏颖宁可累一点回家做饭也不要在外面吃。而且尹恪诚也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有甜蜜的爱心和温暖的回忆的味道”。这些天他着实累得狠了,苏颖很愿意为他准备可口温暖的家常饭,陪着他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的聊天,吃完饭后再一起腻腻歪歪的调情打趣,让两人都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只是这样毕竟也非长久之计,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尹恪诚什么时候能放下他的面子允许自己帮他找辆车接送他去康复中心呢?又或者,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自己是不是还要患得患失的考虑他的自尊?
交集
在东北菜馆吃了肉皮干豆角和地三鲜之后,苏颖载着尹恪诚来到那家叫做台尚的美发沙龙。提前打电话订单间的时候苏颖便强调过“要一楼”,因为这家店里没有电梯,二楼以上只能上台阶。
接待两人的是一口台湾腔的美发师,身份铭牌写着“李希俊”。苏颖已经嘱咐过这次她要“全程的VIP服务”,是以说话异常温和的美发师将尹恪诚抱上洗头台,并且亲自给他洗头按摩。私密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尹恪诚也心安理得的躺着,任由苏颖坐在他腿边握着他的手跟李希俊商量给他做个什么样的头型。
李希俊长得很秀气,实在很有同志的潜质,不过后来苏颖告诉尹恪诚人家很早就结婚了,老婆是个记者,孩子都有两个。专业美发师不但讲话声音柔和,动作也很轻柔,房间里的光线很黯淡,水流既轻又暖,加上苏颖就在身旁带来的心安,高强度的PT锻炼一周之后,尹恪诚疲惫的合上了双眼。
一觉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了两个人,苏颖还是坐在自己身旁,只是手里多了本杂志。
“不好意思,我怎么睡了?”
“你太累了。扶你起来,这个台子位置很怪,当心会头晕。”
苏颖尽量将身体低下去让尹恪诚伸出双臂揽住自己的脖颈,她也揽着对方的缓慢起身。只是她的力气有限,再慢也得在半分钟内将尹恪诚拉起来,否则两人就得一起摔回去。这个速度对尹恪诚来说还是有点快,不得不伏在苏颖身上歇了一分钟才缓过来。
“不好意思。”
尹恪诚习惯性的轻声道歉,昏暗的灯光让他的脸显得愈发黯沉。虽然他总是说这种强度的练习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今天亲眼见了锻炼的全过程,苏颖就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的安慰了。她试图想象如果有感觉,他的腿被吊起来时被撕扯的痛苦,想象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康复床上提心吊胆的望着在一旁搀扶的自己时的那种心痛,想象他明明身心俱疲却还要强打精神安慰自己的勇气。这些想象令她更加依恋这个男人,如果可以,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些健康来换取他的身体不再出现新的并发症。
苏颖抬起手臂揽住尹恪诚宽阔的肩胛,让双手位于他的感觉平面以上,轻轻吻着他的脸廓,低声问他:“是不是很累?”
一周的紧张练习让闲散了一年的尹恪诚觉得的确有些吃力,一直都在咬牙强撑着,让他颇感欣慰的是他能按照谢勤的要求不折不扣的完成所有锻炼项目,而且还有很多人会跟他津津乐道“女朋友很漂亮”之类的闲话。在康复中心总让人的心情很放松,少了很多戒备和紧张,与同病相怜的病友谈及感情问题时也会感到比较平等,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能够促使生物能转化效率的精神力量。他也略低着头吻着苏颖的额角,笑道:“想着你,就不累了。”
软绵绵的情话让苏颖也忍不住笑了,心中那股哀怨散开来,想起他艰苦的锻炼,又心疼地嘟起嘴:“今天那个……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那个?哦,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