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梦颖头脑一胀,立马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了:“是小琪,我们的孩子,他生了病,你这个做父亲的能够不管吗?”
江茂林“哼”了一声道:“他有病?我看,都是你这个当妈的给惯出来的,他得的,就是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只会一辈子躺在大人怀里找奶吃的病!”
“胡说!”梦颖怒不可遏,“小琪是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在我眼里他是最好的孩子,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是我们亏欠了他,我们没有给他一个正确的身体!”
江茂林瞪大了眼睛,半晌仰头哈哈笑道:“正确的身体?世界上还有这种病,真是匪夷所思!”他仿佛醉酒一般,一边摇头晃脑地,就指着小琪道:“你,你是投错胎了吗?或者,你根本就不该生下来呢!”
梓琪埋首在桌角,仿佛一株娇弱的花蕾,在那团狂躁的黑风暴中瑟瑟抖动着身躯。梦颖依然顽强地充当着护花使者,面对风暴的来袭,她鼓动浑身力量大声咆哮着:“不论如何,他是我们两个一起生下来的孩子,他有问题,我义不容辞,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必须负责!”
“呦梦颖姐,你这么讲就不对了,”苗翠娜扭动着身躯从江茂林身后钻了出来,“老江什么时候对他的儿子不负责啊?逢年过节,哪一次抚养费他少给了,还有他上学的那些钱,都是谁出的呢?单靠梦颖姐你在超市打工的那几个钱,你们家儿子怕是进不了这么好的学校吧。”
她一口一个“儿子”,有意地往这边的伤疤上捅。梦颖有些愤慨地道:“姓苗的,这里不干你的事,你管好自己那颗心,不要过来煽风点火!”
苗翠娜瞪大了眼睛道:“哎哟,我没有资格?我怎么会没有资格呢,好歹,我也是他的‘后妈’啊!”她把“后妈”两个字念得特别重,表示那是代表她身份的一杆秤砣。梦颖不买这个帐,她不屑地冷笑道:“小琪可只有我这一个妈,什么时候又再跑出一个来的,我们可不知道!这个妈,是生他的呢,还是养他的呢?”
“你!”苗翠娜愤然道,“给脸不要脸!”她转念又冷冷一笑道:“是啊,我哪里配有这么好的‘儿子’呢,又是儿子又是女儿的,梦颖姐你真是会养。”
梦娴忍不住了,就代她妹妹破口大骂起来:“真是没廉耻的婊子一个,养的也是小婊子,那股轻薄样,将来跟她妈一样,又是个背地里倒偷人的!”
苗翠娜也彻底撕破了表皮,气焰嚣张地大嚷大叫起来:“我养的是婊子,也好过你们养出个不男不女的!”
两团乌云碰撞在一起,正闹腾得一片乌烟瘴气的,那阵黑风暴又来涤荡乾坤了。江茂林大吼一声:“够了,都别再吵!”随后他再直盯盯地瞪着梓琪,发出低沉的威慑道:“江梓琪,你起来,你自己亲口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梓琪嗫嚅着,他那单薄的身体勉强撑持起来,又软弱地要再倾倒下去,他像一片在风中飘零的叶子,随时都有殒命亡身的危险。江茂林几步冲过去,用力抓起那个摇摆不定的他,再狠狠地逼问道:“说吧,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梓珊迅速扑过去,抱住江茂林的大手臂使劲地摇撼道:“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小琪也是你的孩子,你要逼死他了,你狠得下这个心吗?”
江茂林一把甩开她道:“你滚开,今天的事谁都不能帮忙,我一定要亲自审问他,要他亲自回答才可以!”
梓琪的嘴唇颤动着,脑子里在拼命地打着架,忽然所有的争斗和吵闹似乎都停止了,他倾刻间沉入一个分外安静的世界里,那里再没有人打扰他,也没有人给他威慑,他只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轻悄悄地窜入他的心底,在那个隐秘的地点诉说出那句深埋在他心底多时的话。一刹那间,别人眼中的他仿佛痴了,愣了,那双呆呆的眼神底下,只有两片薄唇在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那微弱却又坚韧的声音:
“我是……女人……”
针尖坠落,微弱的声响,却带着刺痛人心的力道。江茂林瞪着巨大的牛眼,久久地,久久地,之后,他发出冷淡而阴寒的声音:“梓琪,高考填报志愿,你听我的,选国际经贸,学校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在北京。”
梦颖立即愤然:“那么小琪的钢琴呢,学了这么多年,你要他从此放弃吗?”
江茂林厉声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救他,江梓琪,他不能再这样整天琴声歌声地软绵绵下去了。我要培养他当一个真正的男人,以后开公司,挣大钱,这样才有出息!”
“你……”梦颖指着他气恨道,“你真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们!”江茂林喝道,“整天生活在幻想空间里,我看,你们——”他指着满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你们一个个,都该去精神病院看看了!”
说完,他便扭头摔门而去,苗翠娜假惺惺地一摆手,忸怩作态地道:“唉,本来是上门贺喜的,结果变成了吵架,怪谁呢?”她一翻白眼,也随之扬长而去。
梦颖跌坐在椅子里,以手托头沉痛地道:“这就是一个好父亲!”又冷笑地抬起头来:“很好,把孩子的将来全都规划得稳稳妥妥,真是太好了!”
文涛过来安慰她道:“唉,我这个连襟的脾气,我是知道一点的,他就是犟,就是倔,心里还是在为孩子着想。”
梦颖冷冷一笑道:“他根本都不理解自己的孩子,怎么替他想,他是替自己想,想着自己的面子!”
梓珊和依蕊搂着默默流泪的梓琪,连声安慰他道:“小琪不要哭了,那些你不爱听的话,你权当耳旁风好了,不用去理会的,想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自己。”
“唉,”梦娴也叹气了,“可惜我们这一群人都是一个穷,大家手头都是紧巴巴的,也没法马上帮到小琪,看着他这样受苦,我心里真是难过。”她说着说着便拭起泪来。
“妈,姨妈,”梓珊开口了,“你们大家都别这么悲,小琪心里已经很苦了,这样子只会让他更难过。我们现在只有开开心心地,用好的情绪来感染他,他才会把压力暂时放下,先安安稳稳地生活。”
她又扭头看着小琪道:“嗯,小琪,你也不要难过,先过好目前的生活,至于今后的目标,我们一起努力,我想,一定会有解决的那天的。”
她坚定的情绪感染了梓琪,他满是阴霾的脸上暂时露出了一丝笑意。室内的空气在经历了方才暴风的扫荡,阴雨的洗礼之后,忽然一下子陷入干燥沉闷里。依蕊就趁势打破了这片死寂,她作出轻快的语气:“吵吵闹闹,我们连大餐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快快快,好吃的松鼠鱼,粉蒸排骨,别让它们都白白凉了。”说着,她自己先提筷示范了一口,瞪起眼称赞道:“嗯,太棒了,我爸的手艺,实在是越来越精进啊!”
文涛呵呵笑道:“我这双手,多少还派得上点用场,明年我也要从单位内退了,我打算,哪里有请,我还去当几年我的大厨。”他的声音低缓了下来:“也好多攒点钱,给小琪……”
“姨爹!”梓珊叫道,然后她的眼圈慢慢红了,“你这样,我们真的觉得……”
文涛宽厚地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有三个孩子,除了依蕊,还有你跟小琪,自己的孩子生了病,当父亲的哪能不管呢?既然那个父亲不管他,那么就让我这个父亲来顶上!”
梓琪慢慢抬起头,嘴角露出微笑道:“大家不要再为我难过了,你们看,我有爸爸,有两个妈妈,还有两个姐姐,有这么多人关心我,我还有什么难过的呢?从前的我是太压抑,可是从今开始,我要学着开朗自信起来,那样的我才会有力量,去战胜面前的困难。”
“说得好!”依蕊鼓起掌来,随后她兴致勃勃地挑了一筷竹笋炒肚片塞进梓琪口里道,“来来,赏你一下!”
梓琪口中被骤然填得满满地,他高高地鼓起腮旁,憨憨地笑了。随后他端坐到桌边,认真地道:“嗯,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要什么都不想,只管美美地吃一顿。”而后,随着他筷子晃动的节奏,各式各样的美食一片片地滑入了他的口中。此时此刻,大家眼中的他,那个最初单纯可爱的小孩又回来了,他们久久地注视着眼前安静乖巧的身影,逐渐地,也静静地围坐过来,陪他温馨地吃完了这顿难忘的生日宴。
终于十八岁了,这是个要告别很多的年纪,也是要开启很多的年纪。在迎来自己十八岁的日子里,梓琪别的都没做,只是静静地躲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翻看那沉载了无数记忆的毕业纪念册。首页上,还有全班同学提议,自己这个“大才女”撰写的卷首语:
“相机里的照片,你储存了吗?
纪念册里的留言,你读懂了吗?
曾经云舒云卷的日子,不会风过无痕吧?
那时花开花落的季节,总有余香无数吧?
拿冷绿画殷红,茫然未知的画幅里,
难道连青春也一并模糊了?
从夏天到夏天,不断分裂的时间里,
有颗心还是留在原点吧?”
一派感伤过后,接着是富有深味的几句:
“向昨天告别,向明天进发,离开以后,蜕变之前,让我们重复温习,无尽岁月里的点点滴滴……”
往后翻,便是那些熟悉的一笔一划,一颦一笑,看着看着,他就止不住地湿了眼眶,呵,那些陪伴过他的老朋友们,今后他们还会牵记自己吗?还是大家从此天各一方,各各如同断线的风筝?
正在他胡思冥想之际,他们来了,几个最亲密的朋友,晓云、亚芳、翠薇,还有男生彭康。他们一起来看望最最想念的“琪妹妹”,害怕那个脆弱的他,面对考试失意的沉重打击,会疲软到难以支持。亚芳就先鼓起笑脸道:“小琪还好吧,考试完这么久,也不见你出来玩,以后可是大学生了,再整天憋在家里当个林妹妹可是不行啊。”
“就是啦就是啦!”晓云也接着道,“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可没有我们这几个护花使者在你身边了。”
她们的调侃并没有产生显著的效力,梓琪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茫茫然地问:“你们呢,都怎么样了?”
他的提问有些失神,了解他的朋友还是很快悟通了,亚芳就答道:“咳,我跟翠薇都是师大,彭康和晓云就爽了,两个都跑到北京。”她就手推了彭康一把道:“唉,你们这对鸳鸯,又能继续双宿双飞了!”
“是啊,真他妈让人眼红!”翠薇拿脏话打趣起来。
“唉唉唉,”彭康笑道,“你们也歇歇手,别这么火力全开的好不好!”
“那不管!”翠薇不依不挠,“你看看我们全班,就属你两个最幸福了,考试双双高中,还能长相厮守。唉,让人眼红得一蹋糊涂,你说说,我们不对你们开炮,还对谁?”
彭康笑着举起双手:“咳,受不了了,我投降,我投降。”又嘻嘻笑道:“姐姐们你们一个个要温柔点,要像这样凶的话,哪个人敢要呢?”
亚芳笑道:“就是就是,要像晓云学习,又温柔又贤良,把你给迷住了。”
晓云一直静静地笑着,这回终于开口了:“唉,我算什么啊,要学温柔,大家应该朝小琪看齐。跟他这‘大家闺秀’比起来,我在一旁就只有小丫头的命了。”
亚芳笑道:“可惜啊,‘小姐’投错了胎,不然啊,那是比你抢手多了!”
他们几个一来一回地逗趣着,梓琪心中只觉得阵阵煎熬。他看看晓云,一边轻松地说笑着,白皙的脸上露出阵阵粉红,嗯,看来如今的她的确是活在幸福美满里。他又想起从前,那时自己跟晓云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学校的生活单调而紧张,有限的课余时间里,上学,放学,吃饭,午休,两个基本上都泡在一起,无边无际的漫谈中,彼此之间交流了许多心事,关于学业、生活、未来、理想的,唯独对感情方面牵涉甚少。在梓琪,那是他的尴尬地带,他不愿去主动地触碰;而晓云,某些方面她是一个内敛的人,很微妙的感觉,她便深埋在心底,无声胜有声地。因此当梓琪在同学们的传言中发现她跟彭康走得很近后,先有是点小小惊讶,之后便是落寞。好朋友的新恋情,本是应该替她高兴,可他只觉得一种被抛落的感觉。彭康,那是班上“白马王子”型的人物,品学兼优的模范生,不知有多少女生对他动过心。梓琪每每见到他,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感情,然而他只能迅速地脸红逃开,不让任何人发现。
而今天,他们一起来了,算是验证了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