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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吟罢,整层楼都静悄悄地没有人声,就连楼上唱曲助兴的琴师也都忘了弹奏,不知是沉浸于东风夜放花千树的遐想,还是流连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之中。此词一出,连周雅芙身后那中年男子都不禁动容,更不用说周雅芙本人了,双目望向六郎的侧脸,目光显出一丝的痴迷之色,心下不禁自叹不如。要知道,他也是自视甚高的人,虽然欣赏六郎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豪迈,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六公子差上多少,但是此词一出,他立刻知道,自己同六公子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众里寻她千百度,这个她究竟是谁呢?周雅芙禁不住有些痴痴地想着。
牛首山位于金陵城南20里处,是典型的江南丘陵地貌,牛首山是这一片丘陵区的统称,它包括牛首山、祖唐山、东西天幕岭、隐龙山等大小诸多山头组成。而牛首山因其主峰乃是一对突出的双峰对峙恰似牛头上的一对角而得名,唐太宗年间,禅宗南宗创始人慧能便前来牛首山修行,是以牛首山便成了南宗的发祥地,山上的摩崖石刻,弘觉寺塔都表现出其浓浓的佛教韵味。
虽是清晨时分,但通往牛首山道路上的人就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两道骑影远远地走了过来,马上坐着的赫然便是六郎和周雅芙。
自端午节灯会之后,六郎和周雅芙时常在临仙舫会面聊天,也熟络了不少,前日两人约定一同来牛首山踏青,六郎和张百年的关系不佳,为了防止到时不愉快,六郎特意嘱咐不要带张百年前来。
两人的身后,远远地跟着柴明歌和一直跟随周雅芙的齐伯,难得出来欣赏春色,两人自然不希望下人来煞风景。
茂林修竹,桃花争艳,云蒸霞蔚,令人沉醉,六郎和周雅芙说说笑笑,由牛首山一路向西慢慢而行,一路游过罗汉泉,摩崖石刻和弘觉寺塔,时间渐渐流逝,没多久就过了晌午。
“周兄,你看这东天幕岭虽然不比牛首山那般有名,但风景却也丝毫不逊色,难得的是并没有他人打扰,真是一处绝佳的赏春之处!”六郎站在东天幕岭山顶的一棵松树之下,望着眼前满目翠绿赞道。
“陆兄所言甚是,再好的美景,若是凡俗之人多了,也会大煞风景的。牛首山盛名久矣,每到春日,往来游人不计其数,踏青赏春便成了观人之行,哪里还有踏青的氛围,这实在是有背赏春的真正目的,实在是可叹!”周雅芙点头赞同地说道。
六郎点头笑道:“周兄果然深得吾心,幸好没有叫你那张百年表哥来,否则眼前此景可能就要变味了!”
周雅芙摇头叹道:“陆兄,你似乎对我表哥有些成见,他平时颇有文采,为人还算亲和,不知为何陆兄与他总是话不投机,实在是遗憾。”
六郎微微摇头说道:“周兄不要怪在下直言,令兄虽然文采不俗,但遗憾的是功利心太强,而且心胸又颇为狭窄,容易记仇,因此在下和他不可能投机地起来的了。哪里能像跟周兄这般投缘,相处这般自在?”
周雅芙闻言白皙的脸略微一红,转移话题道:“陆兄过奖了,对了,如此阳春美景,陆兄才情绝伦,何不就此赋诗一首?”
六郎哈哈一笑道:“此时在下脑中却想的是西蜀韦庄的一首妙词——”六郎说罢对着前方空旷的远景大声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啊不能羞!”这首词的意境浅显,但却非常执白和上口,让六郎想起了后世感情直接的流行歌曲,六郎非常喜欢,有种感怀过去的感觉。因此他有空时便将这首词按照21世纪流行歌曲的曲调编排成歌曲,有空便时常吟唱,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影响,他平时也只能在府中对着窈娘唱唱而已,今日踏青,难得四下无人,便忍不住高歌一曲,大声地唱了出来。
周雅芙显然受不了六郎如此粗犷的唱法和靡靡的歌词,脸红不已,嗔怪道:“陆兄,这等靡靡之音怎可宣诸于口?不仅有伤风化,还有辱斯文,韦庄此人只会做艳词淫曲,陆兄可莫要受他影响了!”
六郎呵呵一笑道:“我歌诉我心,有何不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斯文之人,有多少都是一肚子坏水男盗女娼之辈?在下平时还要注意影响,今日难得没有他人在场,只有周兄一个知交,偶尔流露一点真性情又有何不可?再说……嘿嘿,再说周兄也应当是官宦子弟,当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周兄年纪也不小了,没想到脸皮还这么薄,难道令尊令堂都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周雅芙被六郎说的脸红耳赤,但又无法反驳,只能哼了一声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又何患无妻,现在便这么着急作甚!”
六郎露齿一笑,调侃说道:“想不到我们的周公子还是个先天下之忧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真是佩服佩服。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周公子的条件,眉清目秀,相貌俊秀,的确是不用担心没有小姐喜欢。但在下就不一样了,在下家穷人丑,要是不努力一把迟了就没人要了!”
第585章
周雅芙沉默了一会,轻轻说道:“其实……其实陆兄你还是很英俊的……”说罢连忙转移话题,“我看那水清影姑娘不是对你青眼有加,怎么会说没人要呢?”
六郎呵呵一笑:“谢谢周兄夸奖,其实在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呵呵,石姑娘可是个不简单的人,又怎会看得上在下呢……算了算了,咱们就不说这个了,省的有人说我发春了。既然周兄想吟诗,那你自己就先来一首如何?”
周雅芙也乐得六郎转移话题,闻言立刻点头道:“既如此,那在下便献丑了,不过等会陆兄也要作一首,可不能藏私哦!”
周雅芙说罢,环顾一下四周美景,吟颂道:
“春山拂拂横秋水,掩映遥相对,只知长坐碧窗期,谁信东风吹散,绿霞飞。
银屏梦与飞鸾远,只有珠帘卷。杨花零落月溶溶,尘掩玉筝弦柱,画堂空!“
“好一阙《虞美人》,言语细腻,感情真挚,令人回味无穷,在下一直都很佩服周兄细腻的描写,真是自愧不如!”六郎轻轻抚掌赞道,脑中不由地出现远山,近水,春闺,飞燕,落花,琴声等不同的美丽意境,让人遐想无穷,触碰到六郎心底最深处的共鸣。
周雅芙矜持一笑,说道:“陆兄也不必过谦,小弟这点词句不过小节,要论到意境深远大气,我看放眼全国也找不到几个能与陆兄比肩之人。不过自端午节灯会那首语惊四座的《青玉案》之后,便再没见陆兄作词,今日如此景致若是也不能激起陆兄的灵感,那真是太遗憾了。”
六郎轻轻摇头没有说话,越是品味此词,他越能体会到其中一种孤单无奈的情怀。想想自己的离奇经历,要不是那一次奇妙的玄武湖落水,自己可能还是一个平凡的大四学生,但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他居然来到了南唐,更取代成了历史上的李后主,想想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尤其是牛首山他在21世纪也曾游览过,这种奇特的故地重游,让他不由地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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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芙见六郎露出缅怀之色,便也没有打扰,静静地看着六郎眼中表露出的迷惘,怀念,有种沧桑无奈的感觉,让他心弦大受震动。
“春花秋月何时了……”就在此时,六郎淡淡地吟出一首词来,“……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园不堪回首——月明中!”六郎微闭双眼,继续念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六郎并不想让这首千古名篇面目全非,只是在原来那首羁旅中写下的虞美人改了一个字,将故国改成故园,总算有些切合他现在心中所想,以往的经历一幕幕在脑中闪过,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吟完之后,六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着一边的独松,显得那么孤傲与孤单。
周雅芙痴痴地望着六郎,此时的他没有以往的儒雅,没有以往的从容,没有以往的睿智,也没有了适才的风流狂放,剩下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感伤与感怀,只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单。然而周雅芙觉得,此刻的六公子,才是最真实,也是有魅力的。
半晌,六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见身边呆呆的周雅芙,略微显出一丝尴尬,伸手抹去眼角的一丝湿润,这才转身笑道:“呵呵,抱歉抱歉,玩深沉过头了。嘿嘿,周兄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怎么眼神这么怪怪的?”
周雅芙脸一红,也收回目光,轻叹一声:“这首词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陆兄,小弟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六郎笑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做的到,一定办到!”
周雅芙说道:“小弟希望陆兄有空将这首词写下来赠与小弟留作纪念,不知可不可以?”
六郎点头笑道:“自然可以,小事一桩,只要周兄不嫌在下的字难看,我回去便写好送你!”
周雅芙脸露喜色,说道:“那小弟便先谢过了!”
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天上的日光也被云彩遮住,六郎和周雅芙便沿着蜿蜒小路走下了东天幕山,柴明歌和齐伯早就牵着马在山下等候了。
忽然,六郎和周雅芙远远地看见张百年正和一帮京城文士走下牛首山,看样子他们也是来踏青的,只不过他们在牛首山呆了一天,不像六郎和周雅芙走小道去了东天幕山,双方距离比较远,由于角度的关系,六郎和周雅芙能看到张百年,而张百年等人却看不到他们四人。
周雅芙低声说道:“陆兄,我们还是换条路回去吧,要是被我表哥看见了也不太好。”他为了能和六郎一起出游,今早便说去栖霞寺烧香,要是在这里相遇,张百年回去跟他父亲一说,他以后就难再出来了。
六郎自然也不喜欢同张百年见面,闻言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我们便绕一圈,先向东而去,从东门入城好了!”
四人便两前两后向东而行,这条路要先向东行一段时间绕过几个山丘,再折北向东,比由南门入城要远了大概十几里路,不过也能赶在傍晚前赶回城里,六郎心想从这个方向晚上去别院路还近一些。
春天的天气就是善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但是只片刻就已经乌云密布,还没等他们绕过丘陵,豆大的雨点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几人没有准备,顿时被淋了个透,仲春二月,天气虽然渐渐暖和,但是依旧有一丝料峭春寒,四人拍马飞奔,希望早点找到个躲雨的地方,但是一路上不仅没有遇到躲雨的人家,连高大点的树也没有几棵,六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叫道:“周兄,这一路上也找不到个躲雨的地方,我在东北方十里处有处别院,我们便先到那里去吧!”
周雅芙想想这里到金陵城还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比六郎的别院要远了一倍,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于是略微沉吟就点头答应了,四人又朝东北六郎别院所在的方向骑行。
好容易终于走出了这片小丘陵区,六郎和周雅芙在前方,只要过了前方小溪上的小木桥,穿过一片树林,不用多久就可以到达位于汤山的别院了。
木桥年久失修,人走在上面都吱呀呀地响,更不用说还有两匹马了。两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终于走了过去,两人刚走过木桥,就听见轰隆一声,在爆发溪水的冲击下,木桥终于轰然倒塌。两人看着被大水冲走的木桥,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后怕,要是他们再晚个几十秒钟,可不就要跟着木桥一起掉入洪水中了!
六郎和周雅芙是过来了,但在后方的柴明歌和齐伯就被阻隔在溪水的后面,这条溪水是秦淮河的一条支流,虽说是小溪,但在洪水暴涨之下也有近十丈来宽,柴明歌和齐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飞过去,只能望着溪水干着急。
六郎对着河对岸大叫道:“柴大哥,齐伯,你们另外找条路到别院去吧,我们先行去了!”
柴明歌和齐伯无奈之下,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只得往小溪上游找路去了。
这么一耽搁,雨下的更大了,六郎和周雅芙跳上马背,钻入树林之中,沿着泥泞笑道向前而行,六郎记得过了这片小树林便可以到汤山后山脚下,离他别院的后院非常近,到时候顺道还可以泡泡慕名已久的温泉——在他那个时代,汤山温泉可是著名的高档温泉疗养区,往来的不是国家领导人就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消费自然高地出奇,因此像他这种穷学生一直都没有机会体验,现在正好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想到温泉,六郎拍马的速度更快了,催促道:“周兄,加把劲,还有两三里地就到我的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