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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万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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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她,直奔她家卧室。她嚷了一句:“你干嘛的?”我边跑边急促地说:“让我躲一躲。”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没管我;这种事儿,她一定见得多了。

  我在屋里呆了二十多分钟,我爹始终没出现,估计老太太没把实话告诉他。我出了屋,飞奔至院门口儿。我不敢回头看,撒腿就跑,见缝就钻;最终,没人追上我。

  我不敢回家了。我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别管通过什么途径,他确实知道了。我开始满世界乱转,天差不多黑了,但并不太冷。我没吃饭,身上也没钱,但饥饿的感觉并不让我难受。我只担心一件事儿:最终我被找到了,会怎样地挨揍。

  我转悠麻烦了,就又找了一家游戏厅呆着。呆着呆着,游戏厅就剩几个人了,我知道天很晚了;但我没地方去。先这么呆着吧,一会儿再说。这是我第一次不回家。

  正在看别人打游戏,我突然就被抱了出去,原来是我爹的同事刘路海。他比我爹还高,有二百来斤,抓起我,像抓一只小鸡那么轻松。不只他一个人,和他一起的,还有后院小勇媳妇小娜。小娜说:“你真让人操心,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满世界找你吗?”是吗?我绝对知道。可你知道有多少巴掌和皮鞋在满屋子等着我吗?你也绝对知道这个情况。那你为什么还找我?你她娘的吃饱了撑的找我?你都三十多岁了,还没生个孩子,赶紧和小勇*去吧!管我家这闲事儿干嘛?

  我不想回去,往回缩,但路海硬把我按在了车子上,载我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打哆嗦;家里边凡是能拿在手里的东西,都得落在我身上!快出个车祸吧!路海,你快往汽车上撞,咱俩别活着回去了!

  路海和我毫发无损地到了家,我爹娘正坐在床上。邻居们和几个同事也进了屋,先说了我一顿,又劝我爹娘,说孩子都吓得不敢回家了,别再打了;我爹一再保证,绝对不打了,他们才走。我知道,这些邻居和同事们,都在装蛋玩儿;他们必然知道,只要他们一走,我依然会挨打,但他们依然滚了,并且,我敢说:绝对没人会再回来。

  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出门,铝盆就飞到了我腰上,我半天没喘上气来。接着,家里的所有物品,都争先恐后地往我身上蹿,我爹娘的爪子猪蹄以及吠叫声也围绕着我。

  就像我预料的一样,邻居们谁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记得到最后,自己一身土,衣服凌乱不堪。

  这之后,我不敢进游戏厅了;当天的事儿,也惊动了李伟刚他们家长,他们也多少收敛了些。从这时候起,我天天承受打骂,每天都发生好几次。中午吃饭时,我爹边训骂我,边用筷子打我脑袋;晚饭时也一样。吃了晚饭之后,仍然会有好戏上演。只要我娘在家,吠叫声就不会停。除了挨打之外,其他时间,我就在桌子上摆本书,熬到12点。看一会书,我爹就会考我一次,接着揍我一顿;揍得心情好点儿了,他让我接着看书,一会儿再揍。

  晚上,我爹并不是绝对在家,他有时候9点才回家,仍然会找个理由揍我。一天,我爹回来晚了,他把我的书包拿过来乱翻,他找出了两个数学作业本,指着旧的问:“这个数学本子用完了吗?”我说:“没有。”他又问:“那这个新本子是什么本子?”我说:“数学本儿。”他又说:“旧本子没用完,你就用新本子,你以为家里的钱是捡来的?”他就用我的书和本子砸我脑袋,又连搧带踹的揍了我一顿;为了让我挨揍挨得更狠一点,我娘在旁边添油加醋。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娘和我爹成了一路货;我爹揍我,她就在旁边儿火上浇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任何事情,我都会挨揍。我经过我爹办公室时,他那些同事们会和我开玩笑,我也和他们开,我虽然天天挨打挨骂,但表现还很正常。晚上,我爹嫌我和他同事开的玩笑不漂亮,让他在单位丢了脸,仍然会借这个理由揍我一顿。他还告诉我,他故意不当着同事的面儿揍我,怕人家会拦开,所以,晚上才算账。并且,有的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仍然能想起来,追加我一顿揍;我娘也经常把他不知道的事儿告诉他,鼓励他揍我一顿。

  我上完厕所,路上遇见小莎,会打招呼说上两句话儿,我爹嫌我耽误了时间,也会揍我一顿。任何时候揍我,我娘都会在旁边煽风点火;并且,我爹这次揍我,我娘会把上次的事儿抖搂出来,鼓励我爹多揍我两下儿。

  我和我娘也说不出心里话儿了。一天早上,我娘不舒服,没做饭,她给了我两毛钱,让我买两块炸糕吃,一分钱也没多给我。我挤在同学中,一起买炸糕,他们都说要买两个;可我一看他们手里拿的钱,不是一块,就是五毛,有的拿着四张一毛的,我就问一个学生:“几毛钱一个炸糕?”他告诉我说:“两毛一个。”我娘还以为炸糕是一毛钱一个,给了我两毛,让我买两个炸糕吃,我只买了一个吃了。要在以前,我回了家,一定会告诉我娘:炸糕已经两毛一个了,我根本没吃饱。可现在,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已经习惯冤枉我了,我也习惯在脑袋上顶着个屎盆子。无论多么冤枉,我都一句话不解释,专心挨揍;反正解释了,也一样会挨揍,没准儿挨的更重。我娘很少单独找茬儿揍我,我依然不怎么恨她。

  我爹已经不单纯用巴掌和皮鞋揍我了,他花样儿也越来越多。我家东屋,不知怎么放着一捆竹棍儿,有一搂粗那么一捆儿。一天,我爹脑门开窍儿,他用我的背当沙袋,把竹棍全部敲碎了。他抽出一根竹棍,在我背上敲碎,紧接着,又抽出一根,继续敲碎;一口气打碎十几根儿,看到我在地上打滚儿,他才停手;等我站起来,他接着用刚才的办法,再打一轮儿。这些竹棍儿,每根直径都有3公分,每根棍子都是一下就打碎;并且,这种击打频率实在是太高了,我还没把第一下的疼痛忍过去,第十五下就已经打完了。我只能在地上打一会儿滚儿,才能继续承受下一轮击打。我爹就这样,将那一捆竹棍全在我背上敲碎了,一根儿都没剩。

  我爹打我,还会用另外一招儿:先一记重脚踹我后腰,把我踹得喘不上气来,他就不动手了,单等着我缓劲儿;等我能喘上气儿来的时候,他再慢慢打。

  他还有更绝的一招儿:打我之前,不给我信号,我都不知道自己将要挨打,还在干着别的什么事儿,身体就已经飞出去了。

  有时候,他就想看我哭,我忍着不哭,他就越打越来气,直到我的眼泪流下来;一会儿,我又不哭了,他就再接着把我打哭,这样一波接一波地打。有时候,他不愿看我哭,我被打哭了,他会说:“止住!”等我止住了,他会接着打我,再把我打哭,然后再威胁我,不准我哭,这样一轮接一轮地揍。

  我爹在单位上,依然没有得罪过一个人,依然最有人缘儿,每个人都喜欢他。单位上的人全都认为是我不对,以为我太调皮,才会挨打。他们甚至说:“要说你是原志恒的儿子,谁会相信?你爹成绩又好,人缘又佳,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来?”

  我爹在单位已经是骨干了。小莎娘也是会计,但老算不对账,每次都是我爹在月底帮她纠正;据说,我爹一次也没算错过账。单位上的人,已经开始崇拜他了;甚至日杂公司的总经理郑江舟,也对我爹佩服得五体投地,经常单独和我爹商量事情。

  我爹不爱我娘,不但我知道,而且我爹全单位的人都知道。我娘竟然拿我爹到处炫耀,逢人就说:“我们家志恒一次账也没算错过,他要是不干了,江舟干着也就没劲儿了。”我听着她在那儿瞎显摆,心里特别难受。谁不知道你男人天天跟你闹离婚?你炫耀这个不嫌丢人?拿着爱自己的人显摆,叫做风风光光;拿着不爱自己的人显摆,叫做不知廉耻。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没看见人家上次听了你的话儿,是什么表情吗?人家简直就是既可怜你,又看不起你。你怎么还接着卖弄?就算你拿着自己的愚蠢当聪明炫耀,人家也不会这么笑话你,你真是可怜又可笑。

  最近,我爹不怎么把离婚的事儿闹大,单位上的人以为,风头差不多要过去了。但是,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他俩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俩仍然天天在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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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浑蛋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我爹娘离婚的事儿又被摆到了桌面上,人们也不劝了,认为木已成舟了。我极度兴奋:没人管我了,我要过好日子了。

  我打定主意跟我娘,并且认为我俩要过好日子了。我对我娘说:“等离了婚,你花一百多块钱,给我买个电视游戏机,我每天晚上就玩儿一个小时,再也不进游戏厅了;并且,我还用好好学习。”我娘说:“行。”

  我爹已经不回家了,他住在了单位上。我发现,我爹彻底不想过了。有一天,他回了一趟家,没理我,径直走到墙边,把大日历取了下来,带回单位,让女同事帮他折钱包儿。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支一块钱的雪糕,满不在乎地吃着;他以前从来不乱花钱,烟都是抽几毛钱一包的,我认为,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那么好的雪糕。这之后,家里有用的东西,他什么都拿,像对待日历那样,当玩具糟蹋了。看来,他是彻底不想过了。我感到非常高兴,看来,离婚相当有指望。

  我娘脾气又好了,和我相依为命,大小考试都没人问我,也没人管我进不进游戏厅,我认为好日子真的要来了。既然这事儿已经摆上了桌面,我也劝我娘离婚,快离了吧,跟条狗过日子,也比跟我爹强。

  我爹竟然也想要我,有一次,他跑回来问我:“小林,你要跟谁?”我一字一顿地回答:“跟我娘。”他想说点什么,在那摇晃脑地思考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无耐地走了。就你这样的人渣,我会挑选你?我就是不跟我娘,我也会去跟我姨,就算找个不认识的人家,老子也不跟你过。你自己问这话儿,都底气不足,你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我爹单位上的人碰到了我,个个都这么劝我:“小林,别跟你娘,她是个傻女人,跟着你爹这种聪明人,你才会过上好日子。”是他们真的关心我,还是我爹指使他们这么说的?怎么有人劝孩子离开自己的娘?要是他们自己出了事儿,也会选择离开自己的娘?别管是他们自己要这么说,还是我爹指使他们这么说,我都认为他们是在放屁。他们没安好心,绝对是为了巴结我爹,想在单位站得稳当点儿。我爷爷家和姥姥家也知道了这事,他们各怀鬼胎,给我出不同的主意;但任何人的话儿,对我都不起作用,他们是白费心机,我肯定会跟我娘。

  让我想不到的是,折腾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婚也没离成,我爹竟然又搬回来了。真他娘让人上火!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志气,连个婚也离不成?我失望到了极点,坏日子又要回来了!

  因为刚过了离婚风波,我爹没为期末考试的事儿揍我;我仍然没占第一,只考了前十名。

  我的暑假简直没法过,婚不离了,我爹又把焦点放在了我身上。我娘一早出去卖冰棍儿,我爹不准我出门儿,十分二十分钟地回一趟家。家就在日杂公司的院儿里,回来一趟,一分钟的时间也用不了。谁这么上班?你仗着自己是个人物,就搞特殊?郑江舟这个王八旦经理是怎么当的?你不怕别人跟着他学?

  不行,日子没法过!先抽点儿烟吧。家里的烟,我想尽办法藏几支,邻居家的烟,我也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可烟还是不够抽。我得弄点儿钱,去买包烟;老这么偷,邻居迟早会逮住我。

  我开始打我娘的主意,她比较傻,比偷我爹要容易,也比偷我爹安全。其实,我爹的钱好偷,他连个钱包儿也没有,一叠钱混乱地装在兜里,只要他睡着了,伸手就能拿到,他肯定也不知道丢过钱。可是不行,睡着的狮子,也比乱蹦的猴子吓人,我不敢打他主意。

  我娘虽然不精明,可对钱看得特别紧。早晨,我帮她推着冰柜出摊时,钱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中午吃饭,她也不让我换她,硬要我把饭送过去;晚上,我接她回来,她也死盯着钱袋。太不好下手了,怎么别的事儿这么傻,看钱看得这么紧?但她总有离开的时候,冰棍儿不够卖了,她得去进货。她还非常尖头,生怕离开一会儿耽误了挣钱,让我看会儿摊;并且,临走之前,还把钱袋里的大部分钱带走,只留下一点儿零的。我一看,钱太少了,偷多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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