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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安静地向前走着。
这大概是他俩认识以来,相处最和平最友好的时刻。
想到他后天就要走了,白锦曦觉得怎么两人也算有了点交情,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但实在又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听到他开口了:“江城有什么土特产?”
白锦曦很随意地答:“酱鸭、辣椒酱、豆皮……哦,这个季节水蜜桃不错。”
他抬手吸了口烟:“替我买点。”他伸手去掏钱包。
白锦曦在月光下看着他的钱包,黑色皮的,样式简单,但是非常旧,边角已经磨破了皮。跟那一身奢侈体面的衣服,还真是格格不入。
“先不用。”她说,“买好再告诉你多少钱。”
他就没再坚持,将钱包塞回口袋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号码,神色严肃了。
是负责夜间巡逻的刑警打来的。
“喂,什么事?”
就在这时,韩沉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喂?”
透过电话线,白锦曦都能听出那刑警急促凝重的语气:“绵阳巷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案!就在半个小时前!受害者报案及时,罪犯正在往蓝星机械厂方向逃窜!我们正在追!”
白锦曦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下意识抬头,便见韩沉挂了电话,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是同一件事。
两人二话不说,一起跑向巷口停着的警车。
白锦曦边跑边给周小篆打电话:“陈离江人呢!”
周小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很清醒:“陈离江?他两个小时前进车间值夜班了,一直没出来呢。怎么了?”
“赶紧去找!出案子了!”
挂了电话,两人已跑到警车旁。白锦曦拉开驾驶座的门刚要坐进去,就被人拉到一旁,手里的钥匙也被人夺了去。
她意外地看着韩沉闪身坐了进去。
“我来开。”他嗓音沉冽。
白锦曦一时没想太多,为什么他要开车,配合地坐入了副驾里。
直至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紧贴着座椅,双手牢牢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看着街道景物变成扭曲的光影往后飞逝。而他们不断超过一辆辆夜行的车,每每都是眼看要撞上去了,韩沉突然打方向盘,几乎是擦身而过,在公路上一路遥驰。
白锦曦不怕坐快车。可也不能快成这样啊,感觉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大哥!”她开口大喊,“你开稳啊!我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与她相比,韩沉则显得平静太多。他完全就不像是在开快车,不,应该说飙车。那双骨节分明有力的手,就很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动作娴熟地加速、换挡、转向。车窗外的流光照在他的脸上,很模糊,也很安静。
“怕就闭上眼睛。”他说。
白锦曦当然不肯,闭上眼更不放心。
她决定讲话分散自己注意力。
“说吧,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二环十三郎?”她问。
二环十三郎,顾名思义,13分钟跑完北京二环全程,据说每分钟超200多辆车。
韩沉眼睛看着前方:“别侮辱我。跑二环影响交通?我不干那种事。要开也是机车去什刹海。”
白锦曦不知道什刹海是什么地方,但是条件反射开始脑补他戴头盔手套穿着赛车服、开摩托机车的样子。结论居然是一定很帅。
“那……什刹海你要开多少分钟?”她问。
“三分钟。”他答。
白锦曦想了想:“你看,那还是十三郎啊。什刹海,三分钟,什三郎,十三郎。”
韩沉淡淡答:“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个十三妹。”
——
尽管一路插科打诨,下车时,白锦曦的腿还是软了。扶着车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韩沉看着她:“没事吧?”
她笑笑:“没事。”
他的手立刻松开,转身朝前走。
男人的手指在深夜里温凉而有力,熨帖着她的手腕。只是动作太快。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从她皮肤上移开。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突然就令白锦曦想起那天在案发现场,他也是这样,避开她的触碰。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俩摔倒在一起,或者接她下屋顶。
白锦曦忽然觉出味来。
嘿,这家伙,难道真的是守身如玉啊。
蓝星机械厂门口黑灯瞎火,但是已经有两名民警赶了过来,看到他俩,立刻报告情况:“还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白锦曦马上给负责巡逻追捕的刑警打电话,开了免提:“我到蓝星了!人抓到没!”
对方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来:“没!那小子很机灵,跑得还很快,眨眼人就不见了。他绕开了蓝星的大门,我们正往他可能去的几个方向追呢!”
白锦曦皱眉。这下麻烦了,老城区的弯弯巷巷,最容易追丢了。不抓个现行,怎么知道罪犯到底是不是陈离江,怎么给他定罪?
刚要给负责监视陈离江的周小篆打电话,突然就见韩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白锦曦!”他叫她的名字。
白锦曦心神一凛,反应过来,立马跟了上去。
工厂后门。
——
械厂后门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大树茂密成荫,车辆不能通行。两人跑了千余米,就绕过了广袤的厂区,远远看到了这条小路。
白锦曦一边跑,一边看着远处的后门。
刚想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隐蔽、守株待兔,结果一眼就看到黑色的高大身影,突然从相隔大约百米远的巷子拐了出来,跑向了后门!
白锦曦心头猛地一颤,大喊一声:“站住!”
韩沉已经如离弦的箭般,朝那人追了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
谁会在这个时候,恰好跑到这里!
除了夺路而逃的强奸犯!
那疑犯听到呼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然后他跑得更快了。
但是韩沉在前,白锦曦在后,两人也越追越近。
相隔七八十米远时,那人已经跑到了后门前。接近两米高的铁栅栏紧闭着,那人身手竟然极为灵活,三两下就翻上了栏杆,跑进了厂区里。
韩沉紧随他身后,也翻了过去。落地时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白锦曦看不清他的脸,一时也没明白他为什么回头。
但是他没有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很快就转头,继续朝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白锦曦也追到了后门口,抬头看一眼高高的铁栅栏。
她爬了上去。
本就跑得腿软,现在蹲在顶上,腿更软了。一咬牙,闭上眼,手一松,直接就掉了下去。好在她反应够快,双手撑在地上,只是脸还是重重地在地面擦了一下,好疼。
浑身冷汗淋漓,但是她立马爬起来。
因为恐高,每次查案遇到这种情况,她腿软没法跳,就这样逼自己直接摔。疼是疼了点,但是就不会耽误事了。
厂区后部是一片宿舍楼,此时没有路灯,已是漆黑深沉,寂静一片。而白锦曦用尽全力在小路上奔跑着,并且清晰看到,他俩的身影遥遥在前方,正在往有光亮的一条路上跑。而路的那头,也隐隐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半分钟后。
白锦曦终于跑出了这条小路,跑到了灯光明亮的大路上。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彻底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韩沉。
他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黑色背影已经被汗水浸透。而他呼吸低促,眼睛盯着前方,那乌黑漂亮的眼眸里,冷冷的,浸着狠意。
前方,距离他俩十多米的位置,一大群蓝衣工人,至少超过七八十人,大概是刚值完夜班,正从厂区走出来,场面嘈杂、人头涌动。看到他俩,大多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他们追的疑犯,早已不知混进了哪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周小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很疑惑:“老大,不对啊!我刚才混进车间看了,陈离江一直在值班没有离开。我现在还跟着他呢,他刚从车间出来往外走呢。”
白锦曦倏地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向茫茫人群。
韩沉看她一眼,也望过去。
结果就看到一堆蓝衣工人里,一个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陈离江,跟两个同伴一起,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平静而幽沉。
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伙伴,不知在说什么,缓缓笑了。
第十四章 黑色手套
白锦曦正在发愣,突然感觉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了。
一转头,对上韩沉的眼睛。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嗯。”
他松开手。白锦曦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
所以他刚才握住她的手腕,是防止她做出冲动的行为?
怎么可能。她再愤怒疑惑,也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转身,随着人流一起往外走。身后的厂区依旧喧嚣,四周的夜色依旧寂寥。
白锦曦小声嘀咕:“真憋屈。”
“犯不着。”低而慢的嗓音,字字清晰,“做得越多,痕迹越多。他这是自寻死路。”
——
第三名受害者,叫赵曼曼。
但与前两名受害者不同,她没有遭受到实质性侵害。
也就是说,罪犯强奸未遂就跑了,然后她立刻报警。
赶到案发现场,白锦曦站在赵曼曼的卧室里,环顾一周。一切还保持着案发时的原貌,灯是开着的,床上被褥很乱,其他地方没有异常。窗户是紧闭的,赵曼曼坐在床沿上,身材娇小,身上披着件外套,里头衣衫凌乱,脸上还有泪痕。
白锦曦戴着手套,拿起床上的一根木棒:“你就是用这个打他的?”
曼曼点点头。
那是怎样惊险的一幕呢?
悄无声息的尾随,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很高挑,手臂上的肌肉结实。戴着黑色面罩,眼神狂热。
他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尼龙束绳绑她的手时,她反抗过一次,一脚踢在他的心窝。他措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但是很快爬起来。曼曼想跑,但是立刻被他压在床上。这一次她没能挣脱,被他绑住双手。
他低头乱亲了一阵。因为她的挣扎,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制住她的双腿。而当他低头去绑时,机会来了。曼曼的双手虽然被绑在一起,但这并不影响她勉力从床沿内侧,抽出藏着的木棍,一棍子就砸向他。
自从听闻这一片发生入室强奸案后,独居的她,就一直在卧室里放着这支木棍。
可惜他反应很快,偏头避过,这一棒子就没打着。只是曼曼此时的情绪已经几近崩溃,举起棒子就是一顿乱打,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那人几次想要抢她手里的棒子,都没成功,最后在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挥舞中,夺门而出,跑了。
……
白锦曦伸手拍了拍曼曼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曼曼擦擦眼泪,嗓音有些哑:“警官,你们能抓住他吗?”
“一定能。”
——
白锦曦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周小篆迎面跑过来。
“老大,我问过厂领导了。”他说,“一开始他们都说监视陈离江的事一直严格保密。但是中间也有一两个人态度有些异样。我一追问,原来一名副厂长把这件事告诉过自己的心腹干部,另一名工会主席告诉过他老婆。虽然他们一再保证没往外说,但我觉得不能百分百相信。”
白锦曦沉思:“所以,不排除我们的监视行动,已经被陈离江提前知道的可能?”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种人脉关系错综复杂的国营老厂,从来就藏不住秘密。说不定谁是谁的表哥,谁是谁的发小。辗转就传了出去。
于是现在,系列案件第三宗,陈离江就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怎么办?”周小篆问。
“看看再说。”
“小白!”刑警小齐跑过来,“罪犯走的时候大概比较急,踩中了楼梯口的一个小水洼,留下了两枚清晰的脚印。”
白锦曦精神一振,立马跟着他走出去。刚出大门,就见韩沉蹲在楼梯口,戴着黑色皮手套,正在与鉴定人员一起观察地上的脚印。
白锦曦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过去,脸贴着地面,换不同方位去看深浅形状。韩沉被她挤了几下,看她一眼,站起来,没说话。
楼梯口是泥地,脚印比较深,大概踩进去了半厘米,花纹清晰。白锦曦心头一喜:这意味着不仅可以根据脚印长短、深度推测罪犯的大致身高、体重,很可能还能提取出可疑物质,从而推断罪犯去过哪里、生活在怎样的环境。甚至有可能就此确定罪犯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