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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茶没喝完的时候,之前在井沿上晒太阳的男人们进来了。老唐给贝玛发的短信,问去了哪里。
呵呵。怕你又被当地人拐了去,不知干哈什么。平安借用穷宗的段子悄悄调侃小贝玛。
怎么去格仁错湿地,我们想拍黑颈鹤。那眼里只有光色的摄影大师问。申扎是黑颈鹤的栖息地。
不一定让进,那里是保护区。等会我问下我姐夫吧。曲珍回。城边就有,我把店里忙差不多了带你们去。
街头很冷清,跟平常日子差不多。人们跟随曲珍闲逛。
补鞋摊前是挎着藏刀的女人。藏刀雕得很精致。也足够雄性。在文布南,平安见过有女人挎过这玩意儿。以为是防身用的。她跟曲珍确认。装饰是次要的,主要方便外出游牧时割食,在康巴地区一般是女人出嫁前由女方家里准备的。
那女人右臀上耷拉着的硕大腰饰也很讲究。宽带形状的金属与皮革相间,配有多股银链,镶嵌珠宝,一端系于腰带上,一端挂着匙铛铃勺。腰饰下端的银制腰牌是重头戏,雕有莲花瓣、孔雀、鹿、八宝六寿的图案和镂空花纹。
文布的女人们几乎腰间都绑有这东西。有的女人甚至绑了两条。这种东西在市场上少有卖的,大都是手工订制的。很贵。
类似这样的物件并非专属于藏族女人。
那一年折多山到康定一线大翻修堵塞,平安从丹巴改道绕行,意外收获了好多丹巴美女,还有一场盛大的嘉绒藏族婚礼。
婚礼上,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松丁。那憨壮的男人把那条斜挎在肩膀腰间的东西取下,红缎带上的银制陀牌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掂在平安手里的份量至少七八斤。
那汉子却不以为然,说,还有一种叫庞丁的,一般男人根本背不动,是给男人中的大英雄佩带的,重大祭祀才肯拿出来,挂在吉祥树端。
那会是何等华贵,笨重。在场的人望着那松丁也想象不出。
(松丁,庞丁:藏地男子佩带的一种吉祥带。)
(十一)暴风雪之前(3)
城边沼泽地果然可以看到黑颈鹤。只有三两只,勾着脖子找着吃的。
又是那对鸳鸯的声音。好脏啊。好多垃圾啊。不好拍了。
的确很脏,塑料袋,轮胎,还有一些不明污物。可又是谁造成的。旁边的人肯定会说,不是我弄的,关我啥事。平安也会说,我不会追求所谓的唯美,不在意还原动物的生存现状。
忠实于最原生态的感受和影像,哪怕所记录得不那么条理、漂亮,莫求逐艺术假象。这是多年前一位前辈给平安的忠告。这些年来,对于文字和拍摄,还有生活里的很多东西,她都是这样做的。
曲珍在街口碰到了她表姐夫。他们说了会儿话。
前面我打过两次电话给我姐夫,刚又问了,实在帮不了你们。曲珍有点为难。
人们有些失望。
回喽。贝玛牵起曲珍的手。一白一黑的走在最前面,丢给人们两个那么随便一卷一扎的青春发髻,那么不屑不羁。北京三里屯小拉拉的范儿,于申扎小城的单调街头无疑是一道风光。
你不是要拍这东西吗。回到吉祥,曲珍撩起衣服,露出裤腰上那个银制的腰牌。
是。平安差点儿忘记。她对这类东西一直很感兴趣。那腰牌有大衣扣子那么大,雕饰普通,用红带拴着。
订情信物?有人问。
不是,外祖母传下来的。我老家那边,人们出外放牧,打雷下雨后有时会拣到一些这样的东西。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都能拾到的。老人们说,这种东西戴在身边可保平安健康。
嗯,戴惯了的东西必须得戴着,象我手上这串珠子,有段时间不戴,心里就不安。贝玛拐向另一个话题。
呵呵。平安琢磨,这里面有多少传编的成份。保不准儿是谁遗失的呢。宁玛派倒是有伏藏的说法,其中最厉害的圣物藏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种东西突然降临在雷雨过后的高原旷野算不算。曲珍的外婆难不成是“得登巴”?谁知道。在边疆奇怪的事儿多着哩。
他们那车人想走。普布进来说。
看大伙的意思。平安心想,双湖出来已经提前了一天,计划里留了两天机动时间,去班戈太早了吧。
我们又不是泡吧的人,耗在这里干什么。那年长的女人跨进吉祥很大嗓门的嚎。
平安肯定这话不是说自己。到上海这几年她一次酒吧夜店都没去过,全然没了于海城那几年夜的虚度。虽然她还是夜猫子。虽然她在家或在外面吃饭时偶尔嘬点小烧。
但是,这话是以车为单位发飙的。对面的树和贝玛都沉默。应该说是憋着才对。脸色极为难看。
趁着都在,你们考虑好走还是不走。不要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平安打破沉默。
谁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两只鸳鸯跳出来。
呵呵。平安一抬身去了后厨。
曲珍猫着腰正在削一个青笋。她小声对平安说,别生气。她肯定听到并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平安笑着摇头。他们自己想去吧。
不是自贬或挑起矛盾,不论是不是边疆旅行,不管是对自己人还是对当地人,常常不懂收敛的张扬,不识分寸的吵骂。人们只知道不委屈自己,过了嘴瘾,却不知这样只会加重别人对他们的误解。一想到这里,就让人头大。
其实,她跟贝玛估计有人会提议提前走,早晨下楼前把行囊已经拾掇好了。二十几天了,不少人扛不住辛苦。真的就那么苦吗?他们以车代步,比起那些徒步者和骑行者,他们要好太多。他们虽然漏室,至少不是光板帐篷。他们虽然吃不到大鱼大肉青菜水果,至少不是象有的行者只有冷水冷馍果腹。
曲珍很麻利。她的饭在藏族小馆里做得算很细致的了。
蛋炒饭,谁的是一份还是半份,用碟子分得清清楚楚的。白黄分明,一点不油腻。莴笋片、大白菜炒得清爽,脆嫩。
以为要离开申扎了,两个女人跟曲珍煞介其事的拥抱告别。
你不也来抱一下。有人调侃树。
树嬉笑着双臂摆出耍大刀的状态。曲珍不动声色的笑。洁白的牙齿好象红衣喇嘛。
贝玛并没跟着平安回房。
没有一分钟隔壁响起贝玛的声音。好象是冲着楼下院子在喊,老榆大叔病了,我们走不了喽。
耍赖了?平安想。她转去隔壁。
树怒火中烧。我病了。我就要泡吧。我就不走。怎么着吧。然后冲着敞开的窗户拼命咳嗽。
分车。分车。贝玛起哄。
为了那句话,他们两个憋了整整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忍不住喷薄出来。
下去说吧。真要分队,要分的事儿多着呢。平安压不住这股早在出发前就燃起并在途中反复窜出的苗苗。很多时候她宁愿独自旅行,没这么多人际麻烦。
正午的日头把粮食局大院烤得火辣辣的,也把人们的情绪烧得火辣。好一通闹腾……
争执中,普布死活不同意分开走。丹增的车胎爆过两次。普布只剩下一个备胎。他坚持要么都走,要么都别走。
这次轮到平安蹲坐在井沿上安静的看着,看着那些脸红脖子粗,看着那些唾沫横飞,看着那些疯狂的踢石子摔车门。
她索性把辫子解开,头发打结打得厉害。她叉开五根手指梳来梳去。断发掉落,一把一把的,好象化疗后的病患。
后来,树和丹增那台车的一个男人也坐到了井沿上。
(十一)暴风雪之前(4)
你们哪来的。在干什么。如果不是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进来,这场争吵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又是好几页的登记表。
你说你是警察,为什么没有胸章号。平安很细心。她不想纠缠无聊的登记。如同不要纠缠无聊的争吵。
那男人有点尴尬,我是森林警,占用公安的编制,但没有那号牌。
填吧填吧。树跟那林警套瓷,问他能不能进湿地,晚上请他喝酒。后来居然磨了下来,允许他们车开到格仁错边上。
找人跟我去看一下。那林警还主动帮他们打听县政府招待所的住宿价格。
平安跟师傅的车过去看哈。可以的话就换房。树拍了拍身边那披着长发的头。
叹了口气,平安一个箭步窜下去。
只有两个女人搬去了县政府招待所。大多数人留在粮食局大院里。
人们重新回到吉祥,说不走了。曲珍瞅着他们乐。依旧不动声色。依旧牙齿雪白。
继续喝茶。这次是三宝茶。那东西来自平安的家乡。当地人叫盖碗子。吃饭的人渐渐多了。火炉子很旺。茶很甜。
曲珍边续水边说,到点了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申扎宗。古藏语的纳仓德巴。
身后太阳下的申扎,前一夜的记忆是坐落在大下坡马路的下面。跟其他藏北小城一样。不说她是申扎,完全可以当她是改则,是措勤,是尼玛,或是途中错过的任何一个村庄。
格仁错的湿地。山岩灰红,草灌金黄,云翔水潺,鸟嘤羊咩。
偶尔,牧羊老人也会嘹起苍老嘶哑的喉咙,听不懂的词儿,不知是吼着跑得太远的羊,还是嚎与昔日的恋人。也许都有了。
依旧不会说如何大美,但一定是所期望的宁静。平安已厌倦那种赶着投胎似的拍照与跑路方式。
这份宁静,是接受了几次登记审查换来的。这份宁静,是用早已不在情趣定义范围内的小拌嘴和大争执换来的。
宁静中,丹增独自盘腿在草地上,冥想还是默语。宁静中,普布坐在车的怀里,车坐在草原的怀抱。
两个藏族汉子比任何人更加是旅行者,常年在外比任何人都深知家的意义,把跑长途当职业可能更觉厌倦。他们一路上保持汉族男人难得的温和柔韧,轻声细语,不吵不闹。他们性格里有着他人难得的平静。这与出身,学历,才华,家财,种族都无关。
平静是一种力量。这力量的背后往往会得到更多力量的跟随与支持。
如果一出发甚至没出发前,就开始有情绪、想家、说怪话乱发脾气、叽叽歪歪嫌这个嫌那个的,那么该在出发前好好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出门。
很多时候人们的确需要拷问一下自己是否具备这个基本的旅行态度。
那一刻,没有过客到达那座叫做宁静的小城。那一刻,申扎被认定是需要重新回来的地方。
临近日落的格仁错湿地,亦如大河奔流。
显然,对于那个下午,平安情绪高涨了不少。
是不是想过发火。我问她。她承认是有过,坚持忍下来的。十八拜都拜了,不差那一揖。
回城的路上,曲珍睡着了。
本来三个人的后排位置挤了四个人。曲珍的脸通红通红的,呼吸粗而短促。脑袋又耷在平安肩膀上。好重。不过平安没动。让她好好睡吧。
以一个人的睡眠姿势和睡眠声音,可以判断出那人的生活态度和状况。曲珍应该很累。之前听她说过,吉祥早上九点开门,她和表妹要忙乎到深夜一两点,每天都觉得不够睡。
这个下午她很放松,很高兴当大家的摄影模特,还打趣说自己应该换身楚巴再来。这个下午对她算个短暂休假。为这,她上车前她的表妹嘟着嘴。
有时觉得曲珍又不象八零后。可能由于常年生活在偏远艰苦的藏地,再年轻也敌不过沧桑以及与此成正比的持重。如同树私下说的,贝玛跟她相比,贝玛还没“断奶”。
晚饭后请你到吉祥喝酒。树对普布说。
不敢去啦,见了她,我就想搂她。普布拉着他胳膊嬉皮笑脸的说。
哈哈。那就搂喽。不过听说她男人是康巴汉子,打得过不。嘿嘿。
走在两个男人后面的平安也偷乐起来。她懂那不是玩笑。也许不止普布一人儿这么想。
那走回吉祥的女子对平安有点小吸引。更别说这些男人。只是平安当时不知,她也一样吸引了曲珍。只不过两个女人间的吸引,与男女之间的那种根本不同。
夜色落,街灯亮,吉祥彻底变成酒馆,连门口的灯都暧昧起来。
人不多。只有一桌。曲珍介绍那是县土地资管局的。两桌人仪式化的对碰。
估计这小城的人都来过吉祥。一半是冲曲珍姐姐姐夫的关系。有人罩着好过没人罩。还有一半,可能跟普布开的玩笑一样。
不管对着哪一桌曲珍都拿橙汁混。她说不管谁来全一样。老板不贪杯老板娘不沾滴的行规,在藏地也通用。
树问大家要不要把那林警叫来一起喝。
送炸土豆片的曲珍听到,很敏感的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