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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腾的从树干上窜起来。酒全醒了。
回楼下吧。她唤他。他又不动了。重复了两遍。他仍不肯动。好象死了一般。是不是在摆阵。
平安奔下楼去敲老唐的门。
把树弄下来吧,在我那里算怎么回事。
在你那里又怎么啦,又不是没住过一间房。老唐嘟囔着。
平安不说话,站在门口等着。只穿着大裤衩的老唐慌乱的套起外裤,然后跟着她上楼。
老唐根本弄不动树。那家伙够重。
我去找服务员过来帮忙。平安甩下一句出了门。
穿过寂静的小院,可以嗅到拉萨午夜的味道。那是高原特有的落叶、荒草、露水、风和远方雪山的寒凉混合后的味道。
帮我抬个人下来。喝多了弄不动。平安对前台接待员说。
迷糊的小姐指了指外面的保安,找他。
保安跟着平安上楼。房门大开,空无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保安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平安,带门走了。
平安一屁股坐在床上,缓缓仰面倒下。
平安在那个男人躺过的位置躺成一片混乱。夜色如水。水很凉。
必须要冲个澡。平安捋着湿漉漉的长发。水柱打在额头上。眼前全是德吉路。
在他的膝头,他给的是右手,握住她的是左手。那似乎是禅定印的基本手势。那是个自称温暖的男人。她说他自夸,路上倒要看看有多温暖。本是讽刺加玩笑,却兑现成实。那手果然很暖。她用指甲划刺那手心。那手将她攥得更紧。
在街头,说完那句来自多年前的咒语,听完那声来自多年前的叹息,他们做过什么。好象彼此拥吻。无法确定。如果是,回房后他才又过来亲她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冒出这种细节残片。幻觉吗。
为什么喝大。不是跟自己讲好离开海城以后绝不要再醉的吗。离开之后的确没醉过。高海拔都没事儿,下来反而出问题。醉酒。醉氧。还是醉其他的什么。
窝坐于睡袋,平安双手抱着膝。手机响,是贝玛的道歉短信。算了吧,她还是个孩子,需要成长几年才能懂事。这个晚上与她何由。
平安仰面躺下。向左微微蜷缩袋一侧,好比一个时辰前蜷在那个怀抱。只不过这回是睁着眼睛。有顶帽子对着她,散发出浓重的头油味道。那是那男人的。
床头冰冷的墙壁上似乎写着一些碎句。字很小。但很工整。在这房子住了三日,竟没有看到它们。
—— 离火太近,同一小股旅行者一起,从东边来。
可能救赎她的和可能出卖她的,总是叽叽喳喳。
护身符。告诉她玄机。舵手。护送她回家。
躺在灰色的铁轨中间,她与他拥有,从冬天车站开出的冒汽的火车。
成人之前,她已经是一弯弓箭。
好熟啊。在哪里看过。是一本书还是电影。那书或者电影的,似乎与桥有关。桥的名字是不是叫廊桥。
写这些句子的人是在欢愉与失落之后。抄这些句子的人八成也是。那么,看这些句子的人也一样吗。
类似高反的活鱼重新钻入,咬碎整个脑腔。这一路的蓝色,在那一刻是嘴唇的形状。那一刻的柔情,挣扎着控制,还是差点儿失去重心。
自己是不是疯了。还有他。是牛巴和牛玛吗。她开始抽泣。开始拨电话……
到后来,余留的半个夜弥漫出一个十年。
手机尖叫。平安蹦起来。是包车老板打来的。跟她告别,跟她预约送机时间。她嘴里随便附和着,一看时间,已过中午。
白纱布窗帘殓帐似的低垂着。太阳透过那些纱孔,散落成点点光斑,细碎如金叶,洒满房间的地面。床角处堆放着昨日那套衣裤散着浓烈的酒气,并且满是污秽。
平安艰难爬起来。脑壳炸裂。身如筛糠。右大腿外侧剧疼。那里有巴掌两倍大的淤血,紫黑色。
如果不是那扶手栏杆,也许这会儿躺的是医院。她猜。
简单吃了饭,在人群中平安望见三个身影。他们没有看到她。树有说有笑的,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老唐中午约了曲珍老爸刚买完藏刀回来。他们整个上午都腻在大昭寺广场。这是次日去机场从他们聊天中得知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二)德吉路的平安树(6)
老榆兄,昨晚很失礼。刚在街口见到你们,知你没事就好。还有你帽子落在我房间。平安发了条短信。
她已经改回那人的称呼为榆了。我察觉到这是一个转折。
那男人并未复她。
四点多,有人敲门。是老唐。说来取帽子。似笑非笑的。
晚上抽空出来一趟吧,在隔壁茶馆等你。平安晚上八点钟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榆。
没回。也没来。
平安在茶馆坐了两个钟头。那是汉族人开的茶馆。那杯绿茶,第一口就被她喝成了白开水。她始终没打那男人的电话。
后来她独自去了大昭寺。在那根最高的经幡柱下,她仔仔细细的翻,怎么也找不着二十几天前那片翻过并做了标记的金刚经。
贡嘎机场的二楼。平安可以望见停机坪,亦如九个月前的空旷。可以感受到炙烈阳光,亦如九个月前的寒冷。可以看见那个男人,在不停走动。
打客栈前台退房,到上车,跑机场一路。榆没跟她说一句话。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她是透明的。
普布临走前跟每个人握手。贝玛抱住了那个藏族汉子,松手后没站稳,竟墩坐在水泥地上。
吻别好了。榆冒出了这么一句,很嬉皮笑脸,很不屑。
平安觉得有条荆棘刺尖锐的扎入喉咙,挑不出,吐不出的。
平安坐在路边石灰台阶上坐了许久,怎么都晒不暖。她短榆,出来一下,在候机厅外的太阳地里等你。
有事吗,进来大家一起说嘛。那男人终于回了。
她直接拨通了那个号码。你在怨恨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我马上来。那人收了线。
那就是在怨恨了,怨恨将你赶回房,让你在你朋友面前没面子。平安暗语。
呵呵。这女人太会换位思考。
什么事。榆很快出现。不用抬头,平安光看着他的脚,都知道上面那张脸笑得有多么不屑。
给我看下你的手。平安依旧闷着头。
榆一屁股坐到平安右首,伸出右手。平安没说哪只,那男人都知道该伸哪只。
那大拇指底部的手心和手背处各有两个不小的牙印。那是用门牙和旁边的尖牙撕伤的。最靠近内虎口的牙印尚留有浓浓黄水的渍痕。其他三个在发红。
平安后来试着咬过自己,不够也不敢用力,所以没有那样的伤口。但真的很疼。当时他还是忍住给她咬了,尽管他最终抽手还大叫好疼。
疼吗。平安知道自己有点狠。她想摸一下那伤口。
那手迅速缩回。
对不起。心情不好,喝多了。这是平安事先想好的话之一,但她只说到了这一句。
没事。我不是也喝吐了嘛。那口气很淡。
他只说自己喝吐了,而不是醉。看来他真的没醉。她揣摩。
所以,有些酒不能瞎喝。那男人火速站起身。还有其他事吗。他问她。
平安还是没抬头,但摇了头,极缓慢。想好了的话,那一刻全堵在嗓子眼了。
听见那人的起步声,平安才抬起头,望着那影子一直到候机厅围栏外转身。这时他边走边往她这边看。似笑非笑的。很灿烂。很不屑。
平安仰起头。太阳如此耀目。她的眼完全睁不开了。
那是几十年前小孩子就玩的古老游戏。歌谣结束时,小伙伴拍你的左肩,你变成石头,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拍你的右肩,你就是透明的。
出发前,她对他说,独自旅行惯了,你们全当咱是透明的,不存在好了。这个自我消遣,同样兑现成实。
平安站起来盲到一片黑暗。
在喜马拉雅南边的Ghandruk跟JOE聊天时,那句“对着正午的日头看会瞎的”,她也兑现成实了。
是不是你说过什么,到了西藏都会帮你实现。除非不要说。平安问我,实则问自己。
我知她心里不好受。从那一晚起她注定要背负一些新的东西了。怨恨。嘲辱。更难听的骂名。还有她尚未言明的心。
那个初冬黄昏,残阳似血,仿佛回到了西藏。我们窝在车里。车靠在路边。当时放的是杰奎琳&;#8226;杜普蕾的音乐,好象叫《埃尔加》。那曲调有点撕心。那是平安的碟。她喜欢大提琴。
回到候机厅,平安找不到行李和那帮人。原来被贝玛推去了茶餐厅。
我们打算吃个饭。贝玛望着她说。
坐嘛,平安。榆喊她。
待她坐下那一刻,那男人悄声嘀咕着,该死的温柔,男女关系。
突然一股强烈的悲愤涌出。平安很想发火,强忍着没发。她知道那是报复。也许也是包袱。
平安默默点了黑咖啡。
你不吃饭吗。他又主动问她。
她摇头。
后来三个人端着餐点在旁边小桌前大嚼特嚼起来。而平安和她那杯黑咖沉默于原地。
两个男人的飞机比两个女人早一个小时。榆入闸前同两个女人先后招了招手。
这一次平安抬眼望见他对她笑容里带着一种别样的东西。尴尬?困扰?幽怨?落寞?还是别的意思?或者全都有了。
平安发了条信息,祝他一路顺风。
你们也一样。他回她。
是啊,大家都一样,再醉也有三分醒。保重。平安又复了一条,然后关了机。
行李通道前,平安接了两个电话,分别是领导和客户的。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同样的话带着客气,同样的语气藏着不满。
已经到了。她没有任何语气。
周围,回程的人们都是大包小包的。
平安空手而归。除了原来那行囊和摄影包以外。。
这几年,她旅行已习惯不从任何地方带走任何东西。什么都不想带走。什么也带不走。但是一定要把自己带回来。
(十三)遇对:左巴与佛陀(1)
整个长江流域都在一个雨带里。十几小时中转是大雨滂沱,回到上海那天夜里也是大雨滂沱。
整夜,平安如虚颓的雪人堕入黑色碎花的布垛,很软,很轻。
沉重的行囊。睡在机场的长椅上,象个民工。给旅行归来的老友打电话,象个痞子。三万英尺上上下下的。真的把自己带回来了吗。她一直问自己。
这里我待不了。平安伫立在甘南雪国一脸颓丧。
你为什么不象秦师兄那样耍个滑头。她突然问马吉文。
逃得了吗,这批不来下批也得来。很多苦不在这里受就是在那里受,哪里受都一样。再说我想快点参加讲师评审。他很诚实。他只是个小助教。他真有理想。
马吉文,我要走了。平安说。
嗯,路上注意安全。他以为她是指要跟着监考车回省会呢。他不知道她过完年要赶去南方参加人才交流会。她没告诉任何人。也不能。
冰雪经过一夜速冻,车轮小心翼翼,仍难免打滑颠簸。
平安双手抱着那只瓶子,生怕里面的东西晃出来。那是一瓶青稞酒。
羊肉面片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敲门。是个高大黑壮的藏族汉子,眉毛上结着冰花。马吉文介绍说,是乡上的牧民。
这个,给你们。那牧民说着端进来一个半大铜樽,外表散着暗黄色的光泽,上下小肚子大。
什么来着。平安用眼神询问马吉文。
青稞酒。他说给她听。
噢,就是,我们自己家做的。那汉子接茬道。
来,暖和暖和。马吉文同屋的男老师递给那汉子半瓶白酒。
那汉子很豪爽,接过去仰脖儿猛罐了两口,酒立刻少了一半。他狠狠擦了擦瓶口递回去。不如我那个好喝。喝完给我说,再给你们拿。走了。
沉重的棉絮帘子被撩起,又象头死猪似的耷拉下来,砸在门框上啪的巨响。
总给你们送酒送肉?平安问。
送过那么三四次。他们条件很差。我们不好意思白拿,给他们钱,他们不好意思收,请着一起喝过几次酒。
这里连电视都没有,晚上除了备课,只能烤火喝个酒吃点肉啦。平安想。
羊肉哪里都有卖的,就不带了。给你装点儿酒。你不知道吧,牧民自家酿的是反复发酵的,酿到后来,上面飘着一层油皮子,那才是上等的。马吉文从窗台掂了个空的腐乳瓶子。
几溜象牙黄的皮随着液体从那铜樽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