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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溜象牙黄的皮随着液体从那铜樽的口里流出来。
车上很冷。因为结冰路滑,司机不敢开快。那半旧的车,热风也打不起来。
平安慢慢扭开红色的塑料瓶盖,她用食指撩起一抹象牙黄的皮塞进嘴里,那个醉啊。
她又贪婪的抹了两指头,索性咕嘟了两口,就象前一晚那牧民一样。她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话了:噢,就是。
那是平安第一次喝青稞酒。手脚好快暖和起来,竟迷迷糊糊睡了一路。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喝过那么甘醇的邑。
还有,平安当时并不知道那瓶子的商标贴纸背后抄着海子的诗,你的手。
她把那瓶子随身带去了南方。只是两年后,那贴纸自己脱落时她才看到。那是马吉文的笔迹。
但是,她心里已经装入了另一双手。
帮忙搞份检验报告和病假条。三月底平安找到市立医院检验科的小学同学。
做啥用。
以后告诉你。
那同学是女生,沉默片刻才说,可以帮你搞,不能写重了,时间最多两周,出问题千万别把我卖出来。
一周后平安跑去主管处长那里说要请病假。
你把眼皮扒开,我看看。小宋,你一起看下。那处长望着那两张白条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还把秘书一并叫过来。
两个男人盯着平安翻弄的眼白和眼皮子左看右看的。处长问秘书,肝炎不是眼睛发黄吗。
至于嘛。平安忍住不敢笑。一笑多半穿帮。
可别瞎胡闹。以前有人不安心,搞个假病来糊弄。人事处那帮子可没我好说话。主管处长还是给她签了字。
就是,阿米尔。宋秘书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他们处的年轻人都叫平安阿米尔。她是个安静而有斗志的战士。
你当年可以不走,如今公务员多吃香。再说,大多数人都是论资排辈一点点熬出来的。我对平安说。
是,每天上班时间只有六个小时,麻利点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忙完手上的活儿,空余时间可以早归,可以打野食。母亲到现在都会唠叨,那份工对女孩子多轻松呀。
同办公室的人们锁起房门来,男人打牌,女人打毛衣。有的老师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为了分得一套可心的房子,不断跑去领导办公室当滚刀肉。你能理解当时希望活得理直气壮的人立在他们身边的想法吗。听讲的那些学生里,有三分之二是银行税务局的处长局长,扛过枪转了业的,或者中学刚毕业的,作业答卷经常狗屁不通,但是他们就可以从大专文凭一路摸到研究生学历,他们就可以身居要职,说要聘用谁就聘用谁,可以相当轻松的决定一个甚至一批毕业生的去留。你能理解当时怀有所谓抱负的人站在他们对面讲台上的心情吗。
等到多年后,随着我们的年龄跟资历的增长,甚至熬到了某个层面,比如混到一定级别或者混进某类圈子,出于小群体利益关系、个人好恶等等,也可以大笔一挥的决定谁谁谁的命运,我们再回头看年轻时的路痕,不是什么小挫折小无奈那么简单,也并非正规军与杂牌军的粗暴界定。录用、晋级制度始终存在着无法遮掩回避的林林种种,即使你不做不参与也没用。存在的还是存在。有时候会罩个好看点的套子。包括论资排辈也可能是套子。每个人都明白那套子里面的东西。
我明白,平安所讲的已不是个人疼痛,是几代人有过的疼痛,并且会继续在日后的年轻人身上疼痛下去。 。 想看书来
(十三)遇对:左巴与佛陀(2)
呼吸里全是海的味道。
读书时平安就来过海城。第一眼认定。平安总是相信直觉。这直觉不是凭空而来的。仿佛那城也认定自己。自己只是被迫迟毕业留校待命了大半年而已。所以不管费多大努力,吃多少苦头,她都会坚持。
平安面试的第一个职位是每月六百块的会计。那是从招牌很大但职位少得可怜的人才交流会上找的。那是一家私人小企业。
你能马上上班吧。脑满肠肥的老板催她。他那小公司唯一的财务急着跳槽。
给我一个星期吧。她说她要安排一下。实际上她要去一趟Z城,看看有什么机会。
Z城。一个渔村,几年工夫,仿佛一夜暴富。待到平安毕业的时候,那里早已开放了十多年,早已充斥着所有该充斥的东西。
Z城。平安有五个同班同学分配在那里。一个在C银行,连英语四级都没过。他阿姨是行长夫人。别人都在辛苦找工作的时候,他在悠闲的打着太级拳。有两个在外汇交易中心,那两个都来自H省,都是学生会的大红人。平安他们系有二十年的历史,系学生会二十年里被H省的学生垄断着。还有两个是女生。其中一个找了个私企小老板,对方开出条件是跟他结婚自然会解决工作和户口问题。那女生一周内跟小老板结了婚,很快进了一家大型证券公司。但是他们没能长久。不过那是两年后的事情。至于另一个女生,是前一个女生找了两份工,遇到她顺手送的人情。
这不是偶然事件。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与人有关的一定有必然性。
谁要你不是特别优秀或者混成红人呢。平安自问,不能做到最优秀,确属自己不够努力,至于红不红人跟性格、跟圈子都有关系。
谁要你没投生好呢。平安自问,自己亲舅舅的妻弟是个官儿,但那官的女儿跟她同一所学校,业大班自费生,人家要把机会留给女儿无可厚非。投生是命,总不能学着某些人卑鄙的怪怨父母。
谁要你没有自我牺牲精神呢。平安自问,别说她没有那份天生丽质,就算学着其他女生装得出秀得出,始终做不来违心甚至下三烂的交易。
谁要你没有小幸运呢。平安自问,她是小挫折不断,没什么运气的家伙。
一个不能做到最优秀,没有狗屎运,又不擅长玩心计,放不下尊严也好架子也罢的年轻女孩子,去多少次Z城都没有用。这些都注定一些人比另一些人的起点低,要多爬坡多走弯路。还好,可以让她认识Z城,对日后的N个类似Z城的人与事积攒了心理准备。
平安回到海城,她高中同学告诉她,又有人通知她去面试。那是一家叫BX的公司。
九十年代中期到末期那几年,从中央到地方要求银信(银行与信托)分离、银证(银行与证券)分离,海城同样要赶在九十年代末按政策完成本市金融业的规范整合。
BX是有背景的,那背景有才力有权力。BX的大老板和那背景的关键人物们,都想借着政策东风打进海城的金融业,从资本市场中分得一杯羹。
BX抓住了这个机遇,很快收购了本地J银行旗下即将管业分离的信托公司。
面试平安是个女人,自称严经理。平安他们后来私下都称她老严。那是个面相尖锐的女人。
你明天先上班。一周后会安排参加总公司的面试。你好好准备一下。老严告诉她。
平安出门后立刻托校友打探BX的情况,除了那些大背景,她还了解到收购仍处在共管期,人事比较混乱,还有那四个老总都来自Z城。至于那姓严的女人,有几年知名S公司的从业背景,因资金问题辞的职,之后火速嫁了以前因工作关系认识的某个有钱客户。
听到这里,平安对未来的环境已有眉目。不过她还是想试试。
综合面试对平安而言果然不顺。面试后老严对她私下说,你知道老总们不想要你。
知道。平安说。她当场从对面那四个西装革履的眼神里读出来的。她同样能感觉得出那些是什么样的男人。
可是我想要你。以后你就留在我直管的分部。
平安点头。她懂这个女人着急发展自己的势力,至少手底下要有能控制住的人手,而非全部凭借关系进来的说不得做不得的家伙。
所有人都懂得权衡。为了能留下来,先站稳脚跟,平安也必须要懂。那首先意味着要忍耐,而且是要有人格与人性底限的忍耐。
时间可能是一把刀。她那时冒出这样的领悟。多年后再看,光阴对她而言的确是一把刀。
此时母亲打电话给平安,说她的假期没办法再续下去了,她单位的人找上门了。
我马上回去办手续。平安飞回去的。机票比她一个月工资还贵。
你还想不想转正评级了。平安处里的一把手劈头盖脸的吼。
那是个转业下来的营级干部,单位的两个基建项目没做完,他就在市里购置了两套大商住。哪来的钱。处级干部工资并不很高。平安是会计,看不出那帐里帐外的道道嘛。
我是来辞职的。平安格外冷静。
辞职?那江青模样的脸有点意外。
对。我现在去人事处取表,等下找你盖章。阿米尔懒得多说什么。
刚进BX头三个月,试用工资只有一千,平安从同事的朋友那里分租了一个单间,房租杂费每个月六百多。她得省吃俭用。她琢磨着得找份兼差。
南下北飘又没有亲戚依靠的毕业生们最开始大多如此生活过。有的还不如这种呢。平安说她某个师兄头半年里只有一件白衬衫,白天穿了晚上要洗,如果赶上下雨天,要用小风筒吹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三)遇对:左巴与佛陀(3)
平安如愿找了份兼差。是那兼差主动找的她。某市直函授教育单位在郊县的学校缺老师,他们从人才中心挖到平安的简历,想把她招进去走正规编制。
还是先代课吧,你们的建议我会考虑。平安压根儿不愿做教师,但她需要赚钱。
平安接了两门课,排在周末两天,早六点出发,晚六七点回到家。一年的房租出来了。
这一次,讲台下面曾经的局长处长们换成了科长小主任一类的。每每望着上课时那些比她大不少的脸,还有下课时那些比她苍老的背影,人生总有相似,她不免这样想。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之前有考虑过可能要面对这些清苦吗。我问平安。
更难的也想过。但是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是全新的,跟以前完全不同。整天要跟客户,要跟他们的资金、投资回报打交道。整天纠缠在那些纯市场化的东西,比如股价和汇率的涨跌,比如同行间对各种资源无休止也无耻的争来夺去。整天被上面算计和唠叨业绩。
身边到处是有钱人。耳朵边都是钱钱钱的,或者钱的代名词。然后是钱的衍生物。比如黄,*,女色,变态狂都有。比如赌,从早到晚的麻将,从工作场所到私人场所二十四小时轮转。比如毒品,贪图刺激,或者为了抑制抑郁。你的职业令你根本没办法远离这些人这些事,必须要面对。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是吃过苦的人,或多或少。可是一旦条件好转后,会分化成几种阵营。一是一面拼命享受,似乎要把从前吃过的苦全部补回来,一面为了获取更多而极具野心,钻营,甚至不择手段。一是不能容忍一无所有,认为自己的东西太来之不易了,很怕被打回原形,对什么都小心翼翼,更容易哭穷,并冠以低调的名。一是没什么野心和手腕,好的差的仍将就着活,同时鄙夷钻营和不择手段者,有的畸形到会仇视别个依靠正当途径获得的富。
当然,还有在上面几种之间摇摆的。比如想享受,但不肯用自己的,总巴望着别人出财出力,而且认为那是应该的。比如很在乎钱财,但不善旁门左道,只好对人对己都吝啬。比如不择手段了半天,啥也没捞到,还标榜自己是被迫的、被拉下水的,或者贪够了吃够了,非要把自己往白里洗的。
平安的话象条刺。
你算哪种。我反问她。
呵呵。人从来不是纯白或纯黑的。大部分人都在打那种摇摆似的组合拳。他们不是想要的更多。他们是什么都想要。
至于我,只能说自己不那么物质。以前不物质,如今仍不物质。很多时候连物质的边缘都站不上去。求的少,动力也少。知道吗,有人现在还会拿那最初的清苦日子调侃还是讽刺我的,问我还吃方便面吗。我说会啊,加班晚了会,旅途中也会。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素颜,很少买化妆品买衣服,可以容忍一包面拆成两碗煮……
等等。平安打断我。你也知道用‘很少’这个字眼,证明我还在买,这方面消费得少,其他方面比如旅行的花消却很多。这是个人喜好。别人爱抹爱穿也可以冠以个人喜好。到底是不是因虚荣而攀比并不难分辨。一包泡面拆成两份,如果在旅途中比如尼泊尔,人家就是那么卖的,我不够吃我加了白煮蛋和牛奶。划算不划算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