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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让我坐下歇会儿,并给我倒了杯水,然后自己进了里屋,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到了外面,我忙起身。她客气地让我坐下说话,说你来了就好,我马上就要回医院上晚班,孩子就交给你了。然后抖动着孩子又随便问了我几句,我忙说,婴儿哭时不能那样抖动,养成习惯就不好带了。母亲笑了笑说,看来你在行,这都是我婆婆带出的习惯,我交代过,可他妈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一哭就得抖动。
其实我哪是在行,书上是这么说的,我现学现卖。我刚才的紧张因女主人肯定的语气而放松了下来。孩子听到有陌生人的声音,忽地止住了哭声,闪着泪汪汪的小眼睛望着我,很好奇似的。我很想抱在怀里尝试一下这小家伙对我的感觉,可又担心姿势没抱好,让女主人当场识破了。我低下头,装作喝水。
母亲见孩子不哭了,就将孩子交给丈夫,然后又回到厨房拿出一个饭盒,随后又进里屋背上挎包,说了句晚上要多换几次尿布,就匆匆出了门。
赵老师轻拍着孩子,小声叫我自己上厨房蒸几个馒头,晚上吃馒头。见到一个男人笨拙地抱着婴儿,我的本能反应是接过孩子,女主人不在,我自然就想到跟小家伙亲近一下,也不那么紧张了。虽说我在海淀老乡那练习过多次,知道双手围拢,左胳膊略微翘起,搁住小孩的头部,右手再扶住婴儿柔嫩的脖颈,左手可随时托住婴儿的臀部变换姿势。可真要是将这孩子从父亲怀里抱过来,还是生怕动作出错,结果可好,我抱反了,将婴儿的头部搁在了右胳膊上,也忘了托住脖颈。好在赵老师也是同样的姿势,一个男人,即便做了父亲,也不会细微到这地步,等他进了厨房,我又换回了姿势,孩子不吵不闹,将小脸蛋贴在我胸前,打着哈欠,可能哭累后想睡觉了。其实我是过分小心了点,一岁多的孩子没我想像得那么脆弱,脖颈无须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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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38(2)
第一顿饭菜很简单,就着一盘青炒黄瓜,我吃了两个馒头。孩子已入睡,我这才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一张小木架床,分上下两层,上铺的木板上放着很多书,是赵老师的,他说没地方放,只好搁在那里,房间里也放着很多杂物,春天的天气有点潮湿,里面发出霉味。除了散乱的杂物,里面什么也没有,就一张小竹椅,被褥也很陈旧,枕头上还有一些零碎的白头发,赵老师说,他母亲昨天才回的老家,屋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让我别见外。我说有个地方住就行,我农村来的,没那么讲究。他这才出了小屋。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只听赵老师说咋又不做饭呢?我刚好进厨房洗手,就见西屋叫嚷着大姨妈来了的女子正在锅里拿出剩下的几个馒头,见到我吐吐舌头说不好意思,又问赵老师,奶奶一走,家里请来保姆了?赵老师说,没法子,孩子没人带咋行啊。接着赵老师和那女子出了屋,听到外面赵老师在敲门说,大爷,给您这个月的房租钱。
天黑下来时,院子静悄悄的,仿佛将外面的声响都隔绝了,那边屋子里传来赵老师压抑的咳嗽声,好像很担心吵醒孩子。
我辗转反侧在床上,很难入眠,想上客厅看会儿电视,又怕惊扰了孩子,只好睁眼望着黑洞洞的小屋,胡思乱想着。
时间过得很慢,我闭上眼心里默默地数数想尽快入睡,可很快孩子的哭声让我难再合眼,声音一阵紧似一阵,那边传来赵老师哄孩子的“哦哦”声,我很想过去帮手,可海淀那姐妹跟我交代过,晚上孩子要是在主人房,那孩子就归雇主自己操劳,除非雇主叫你过去,否则不要主动去接近,毕竟那是私人空间。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再说现在家里就我和赵老师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也很不方便,我只好充耳不闻。
但孩子的哭声一直没停息下来,赵老师显得很急躁,拍打的动作也大了起来,嘴里发出哀求声:娃娃乖,莫哭,莫哭啊。
阿莲的故事 39(1)
我再也躺不下去了,脑子里全是孩子哭叫时的表情,穿上衣服,我下床进了隔壁的卧室。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正打开着,电脑显示器周边都是书,靠墙角有个大衣柜,对面墙角是张床,挂着蚊帐,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卧室再没别的摆设。
赵老师正背对着房门,穿着一件套头衫,脊梁骨突出在衣服里,显得很单薄,他不停地摇晃着胳臂,抖动着怀里的孩子。听到我进门来,他回转身来,没戴眼镜的眼睛深凹下去,鼻梁两旁勾出褐色印痕,目光既呆滞又慌乱,嘴里念叨着“娃娃乖”,就像在念经似的,一脸茫然无助。
他向我挤出苦笑,说吵醒你了。我忙把孩子接到怀里,小家伙咧开小嘴巴,叫得很响亮,看上去很不舒服。我摸了摸他的小手,烫烫的,担心孩子是不是发热了,就让赵老师拿来体温计给孩子量下体温。孩子继续哭叫着,过了有十来分钟,拿出体温计一看,℃。赵老师看后吃了一惊,说晚上睡前还好好的,咋就发热了。于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盒,里面全是药。
孩子服用百服灵后,可能药力作用,很快就入睡了,赵老师这才舒了一口气。等我将孩子小心地放到床上后,发现那盖肚子的毛巾太厚,又让赵老师换了一件薄一点的。忙完后,我才回到自己房间,而那边传来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和沉闷的咳嗽声,随后声音都静止了,赵老师像是出了卧室到了院子,院子里传来女孩子的嗓音:赵老师,刚才孩子闹得你又发困了?抽烟解困啊,啥时候把那剧本给我看看。
只听赵老师说,快了快了,你啥时候领我去见见那导演。女孩子说,抽我的吧,味道淡,不伤身子,你那剧本得先让我看看,过不了我这一关,导演见了也没用。
赵老师又咳嗽了几声,然后发出吐痰声,随即那女孩子惊叫一声:你往哪吐啊,差点吐到我脸上,真恶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戴眼镜。赵老师连连道歉着,然后回了屋。院子里的女孩子笑道:你要多开夜车才行,这个月还不写完,我担心导演就没兴趣了,他每天接到手的本子能开书店了。
接下来的小院子失去了宁静,那女孩子哼唱起小曲来,软绵绵的,像是越剧里的唱段,虽听不懂,却很婉转悦耳,吴侬软语一般。
可能担心孩子被吵醒,赵老师再次出屋到了院子,小声叫那女孩子别唱了,他孩子刚睡着。那女孩子叹了一声气说,睡了一白天,晚上失眠了,行,我还是回屋看电视吧。
院子再次恢复了平静,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老想着西屋那对女孩子,她们是做什么的,又是剧本又是导演的,难道是演员,演员这样的职业怎么会住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
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了,这才合眼而睡。
一阵吵闹将我从梦中惊醒,听到孩子的哭声,我本能地下了床,可马上又脱掉了鞋子,孩子的哭声里伴随着女主人的数落声,交代多少回了,娃子低烧不能乱吃药,也不知道病因你就给他吃百服灵,那是感冒药,娃子是嗓子发炎,吃点咽喉灵口服液,再用毛巾给娃子热敷,整天就知道倒腾你那破486,能倒腾出啥呀?娃子吃坏了脑子我跟你没完。
孩子母亲上晚班回家了,我又回到了床上。孩子在母亲的抚慰下,很快又消停了,只听到赵老师的咳嗽。躺在床上,想到刚才女主人对丈夫的数落,我一阵紧张起来,万一是我给孩子用的药,那责任不就在我了?紧张之下是害怕,感到面对一个婴儿,我当初应该实话实说,不该隐瞒,一个小学一年级的男孩子和一个一岁多的婴儿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为了一份工,伪装自己,真有点不道德。
我感到有点尿急,忙又下了床,轻轻地开了门,又轻轻走过主人卧室旁边。屋子里没厕所,白天赵老师指着院子的西北拐角说那里有公厕。外面的天色已渐亮,我发现厕所的两扇门都关着,其中一个里面还传来呕吐声,一股酒气,只听隔壁门里传来苍老的嗓音:阿月姑娘,又喝多了?不是我老太太多嘴,女孩子家少喝酒为好,我那糟老头子喝了一辈子酒,结果可好,切了大半个胃,自个儿糟践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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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39(2)
随着冲水的声音,门一开,走出一个老太太来,猛然见到我,吓得一缩脖子,颤抖着声音问:谁啊?
我猜想是房东老太太,忙说赵老师家的保姆。老人家这才凑近我,打量了我一下说,听小赵说过,这么快就上门啦,好好,又来了个丫头,往后啊,这院子更热闹了。
老人家一路唠叨着回了南屋,我进了里面,发现跟我老家茅厕很相仿,也是蹲坑,旁边有个水桶,水上漂着个瓢子,用来冲水的。隔壁那叫阿月的好像吐得很厉害,发出阵阵“啊”声,随后敲击墙壁问:保姆妹子有没有带纸巾。这是个简陋的公厕,一墙隔两坑,上面是小瓦搭成的简易篷顶。我说有。蹲完后我就出去从门缝里塞进手纸去,没等我转身走开,手纸就被扔了出来,阿月连叫着:你真恶心,我要的是面巾纸!乡巴佬!
好心没好报,我讨了个没趣。回到屋子,主人卧室很安静,大概都入睡了,上了床,我再无睡意,睁着眼听那院子西北发出的“啊啊”声,这时候隔壁的女主人嘟囔一句:骚货,又在外头给男人灌下迷魂药了!
院外的胡同已响起阵阵清脆的车铃声,院内也有了动静,东屋那头有个男人在催着动作麻利点,然后是轱辘转动的声响。随后听到一个老爷子在说话,让他们小声点,宁医生昨晚值夜班,刚合眼。话音没落,西屋方向传来了谩骂声:烤红薯的,别把自己也烤熟了,失火似的,德性!
你丫天没亮就窝在茅坑里上吐下泻,咋没钻进粪坑里洗个澡。像是东屋男人在回敬。
你丫红薯肯定是自己拉屎做成的,臭气能污染整个前门,臭男人!西屋的窗户好像打开了,骂声更响。
再嚷嚷,明天就让你们都滚蛋!老爷子怒骂一声才熄灭了刚才东西厢房的对骂,随着院门关上,小院又静了下来,只听到鸟叫声和老爷子发出的逗鸟的轻微口哨声。
我该起床了,要准备早餐,还要问买菜的事,昨晚雇主夫妇都没提到这件事。
阿莲的故事 40(1)
等我到了外屋,见赵老师已打开燃气灶,我赶忙说我来。他小声说,早餐我管。然后又打开冰箱说,里面有菜,中午就做顿面条吧,你宁姐起床晚,孩子醒了的话你帮一下。
早餐赵老师吃了两个馒头,喝了点白开水,就出门了。我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些蔬菜,就是面条和冷冻的馒头,没有肉,旁边的隔柜上有几个鸡蛋,和警察家的冰箱相比,这里很寒碜,没有牛奶,没有鱼肉,更没有高级补品,有的是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饭。我忽然感觉跟自己原本的生活环境拉近了距离,这小院子里的人,这清早发出的声响,感觉跟村子贴近了许多,至少比空中楼阁的警察家,让我觉得踏实些。雇家的饭食跟我老家也很相像,不同的是,这里的粗茶淡饭是用家电冻藏着,而老家是搁在木碗柜里,跟空气对流到一块儿。
我本想在厨房找点事做,又担心弄出声响来惊扰了卧室里的母子,看时间还早,就出门到了院子。院里的石榴花儿在晨曦里泛出金黄|色,淡淡的香味在清风吹拂下,向四周散开着,树下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爷子坐在石凳上,手里玩着弹球,嘴巴微翘着,对着石桌上的鸟笼逗着鸟儿。那清瘦的面孔,满是笑纹,鸟儿在笼子里欢跳着,脆声叫着,迎合主人的欢心,老爷子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鸟食放进鸟的嘴巴里,然后又轻声哼唱着京剧,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打膝盖,合着拍子。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很是羡慕老人家在这春晨下的悠闲之态,我的脑海翻腾出另外一张画面来,同样是个老人,在朝阳下,手握铁锹,正赤脚踏在春耕的田埂上,巡视着满田绿色的禾苗,过了一夜禾苗是否安然无恙?
姑娘是北屋的吧。老爷子一回头,见我在身后,随口问了句。我回道,我是赵老师家的保姆,昨天才上门。大爷拎起鸟笼在院子里溜达开来,边走边说,别说什么保姆,咱这院子没有等级划分,都是劳动人民嘛,解放前,大爷我还淘过大粪哩。
我在石凳上刚坐了一会儿,西屋门开了,走出一个一身红色健身服的女子来,正是在赵老师家找吃的那个女子,昨晚上跟赵老师在院子里说话的也应该是她,白天睡觉晚上失眠的女子。她手里拿着把木剑,身形轻盈地跳到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