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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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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大爷看在眼里,对着石榴树满怀希望道:今年收成一定不错!
  貌似和谐的小四合院终究掩盖不住外面的烈日炎炎。西屋很快失去了安宁,随着一天早上大爷从西屋揪出一个秃顶男人来,小舒和阿月搬走了,在房东老两口的谩骂中,仓皇而逃。小舒临走时让我交给赵老师一张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自己北漂几年太累了,准备回家了,说她看好赵老师的,一定能成功,并说成功后,别忘了她小舒,让导演给她一个角色。字条的后面留了地址和电话,是杭州的地址。
  失去了西屋的协助,赵总成了光杆司令,毫无起色的文化公司也最终关门了。宁医生一气之下,将他那精致的老板式皮包扔出了院墙,说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就砸烂那台486。赵老师恢复过去一个教书匠的形象,每天拿着应聘资料,奔跑在人才市场,彻底抛开了他自诩的文字工作者的架子,想回到过去那一尺讲台上,与粉笔为伍。像赵老师那样的,做个文化人有点眼高手低,但拿教鞭的活,还是轻而易举的,他很快找到了工作,又回到了学校,返回到起点上。
  看来,转机离成功不是一小步,而是万里长征,雪山过不了,草地就更没有勇气去尝试了,万一陷在里头拔不出脚来,就彻底交代了。豁达的胸怀也不是始终敞开着,稍有风吹草动,也可能当即闭合了,重现针孔缝隙来,穿插起对男人的怨声载道。
  那个夏天对赵家来说,真是祸不单行。先是赵老师的母亲在老家发病悬梁自杀了,赵老师接到噩耗后,整整哭了一宿,骂宁医生害死了母亲,母亲在北京就不会有事了,宁医生也哭了,说自己请保姆是没办法,担心婆婆带不好孩子,孩子本身就有病。
  我在隔壁听了也流泪了,为赵老师而哭,我从没听到一个男人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因为我的进门,赵老师母亲回了老家,我觉得自己也成了老人家自杀的原因之一,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老师一个人请假回了陕西奔丧,回来后话变得更少了,仿佛把自己变做了键盘,只靠黑夜里的键盘声诉说心声。
  接下来的9月初,不幸再次降临了这个家庭,宁医生下岗了。宁医生的下岗代表着我的下岗,尽管宁医生为工作之事奔跑了一段日子,可最终还是徒劳,到了她这个年纪,一旦下岗,想跟年轻的女子竞争,重新戴上护士衣帽,已经不现实,有天她道出一句:莲子,我也想找份保姆做做。
  听了这话,我明白自己该走了。我主动提出后,赵老师夫妇觉得很对不起我,说让我跟他们家受累了大半年,孩子恢复了正常都是我的功劳,这时候让我走,有点过河拆桥。
  我说,在他们家几个月里,自己成熟了许多,至少让自己学会了带婴儿。我才如实告诉他们,自己过去根本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听我这么一说,夫妇俩的脸上都浮出惊讶之色,有点后怕的样子。宁医生笑着说,刚开始见我抱孩子的样子,确实怀疑过,后来倒是没再怀疑了。
  
阿莲的故事 50(2)
那是个周末,赵老师下厨做了可口的牛肉拉面,我和他们吃完最后的午餐就要走了。赵老师执意要给我9月份的工钱,我没收下,虽然我自己也困难,可我实在没有理由收下赵家解雇的工钱,他们和我一样,也很难。跟房东老两口道别后,赵老师夫妇抱着孩子一直把我送到巷口,就在我转身要离开时,那娃子忽然叫了声:妈妈!
  我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滚烫的热泪落到他的小脸蛋上,泪水沾满了我对孩子的祝福:愿他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
  
阿莲的故事 51(1)
上世纪80年代里,随着农村土地包干到户,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了自由,家乡首先兴起了第一轮保姆潮,那时候城市家政市场也处于雏形期,很少家庭有请保姆的观念,只要家里有老人,还能带得动孩子,大都是自己解决,而没想过请个外人进家门。但大城市对保姆开始有了需求,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责任田少的人家,开始想到进城务工。
  那时候进城做保姆的,一般是辍学在家的女孩子,当时不光考大学是独木桥,就连高中的门槛也很高,很多人都考不上高中,初中一毕业就失学在家了,女孩子早早地随从父母劳作在自家的责任田里,男孩子大都要学会一门手艺,木匠或是瓦匠,为将来谋生做准备。
  因为过去家乡老一辈人就有“代奶”一说,意思是奶孩子,也算是保姆的前身吧。上世纪80年代前,就有些大妈进城帮人家“代奶”了,“代奶”并不是奶孩子,而是带孩子,先前是在附近的大城市上海、南京一带,后来转移到北京,是因为从家乡闹革命出去的老干部们落户京城后,对家乡仍怀有难以割舍的情结,逢年过节回家乡探亲时,就想到找个家乡人回北京带孩子。因为他们的生活习惯很多还保留着家乡的传统,家乡人进了家门,既能做出地道的家乡菜,又能给后代灌输祖籍习俗,这在他们固有的怀旧思想里,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事儿。正是这样的背景下,到了上世纪80年代,越来越多的乡村妹子开始涌向北京城,开始了保姆务工潮流。
  上世纪90年代中期,这批保姆中有不少功成名就之人,因为她们所进的家门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在那样的人家里,即使是个保姆,只要你有上进心,同样也能抓住机会,改头换面,有人出国深造,也有人成了实业家,她们成功后,将自己在外多年拼搏的经验和财富又带回到家乡,这就是当年“凤还巢”之说,“凤”就是在外脱胎换骨的保姆,“巢”字是双关语,既符合“凤还巢”的说法,也借指家乡巢湖。自此,人们对新时代的保姆职业有了新的看法,保姆有了彻底的革新,不再是所谓的奶妈,也不再是所谓的帮工,而是自立图强的职业。
  只是林中成凤者寥寥无几,也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特殊产物,从家乡出去的老干部能有多少啊?也正应了一个词:凤毛麟角。随后的保姆潮处于自发无序的状态中,也汇入了参差不齐的劳务市场中,我也正是在这种无序浪涛中的一个水花,随波逐流,到处乱撞。
  幸运的是,我的头两次保姆经历,有惊无险,贫困与富裕都是一处港湾,我就像一叶小船,停靠在警察和老师家里,安然地度过了大半年的生活,我感谢那样的生活,让我拥有一块没有风雨的港湾。
  也许,我注定要在风浪中漂泊,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航路,为了生存,即便是海盗航线,我也只能孤注一掷,攀附上船舷,透口气,去残喘苟活。
  胖婶和老太太听完赵老师的事,为我惋惜,觉得那才是过日子的好人家,可惜的是,好人家总是为不顺心的事而闹腾。
  在那个无序市场里,保姆这种职业风险很大,主要是一旦被解雇,便居无定所了,不像其他打工职业,先前租个房住,失业后至少有个暂留之地。而保姆一旦失业,连个住所也没了。要么在雇主事先告知后先买好票,准备返乡;要么找个老乡先安顿下,再图打算,也有露宿街头的例子,但是很少见。因为大家都是四乡八邻的,平常也都有联系,一人有难,众人帮手,至少能挤住到一块,吃上个饱饭。
  我的留守大本营就是老太太家了,再次回到胖婶那里,我不再像过去那样畏首畏脚的,也不再拘谨,正大光明地交给老太太每天的伙食费。老太太也不再推辞,为了让我觉得自然。我知道老太太并不在乎那点钱。在赵老师家里时,我很少跟胖婶联系了,赵老师家没装电话,院子里只有房东有电话,来回传话很不方便,我只在外面的公用电话给胖婶打过,问家里有没有寄信。这期间,家里来过几封信,可我一直没时间过去拿,胖婶又不认识路,后来有个礼拜天,我跟赵老师请假才回去一趟拿信。
  
阿莲的故事 51(2)
父亲来信总是为我担忧,生怕我在外头碰到坏人吃亏,一再叮嘱我注意自己的身体,说家里收成还不错,弟弟们上学费用暂时够用了,让我别再寄钱了。两个弟弟也都来信了,他们都升级了,也成熟了许多,在信中也为过去自己的不懂事惹姐姐生气而道歉。
  我发现自己不在弟弟身边时,他们反而变得听话了,成熟莫非只有远离亲人才能做到吗?就如同我,刚离开家时,还是个时不时抹眼泪的小女孩,可半年多来,我也变得坚强了,不再望着夜空想家,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在记录日记时,感怀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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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市的包裹下,我也成了灰色,跟那些建筑物一样,收敛起易动的本性,浇铸成墙体,去面对城市翻滚的烟尘。
  这次回到胖婶这里,我不再像过去那样被动地等待,我觉得应该靠自己去获取新的工作了。跟上次一样,我早出晚归,只要见到家政公司的广告,我都要争取一下,不管是否适合,都要尝试一下。我甚至打扮成雇主的身份,老练地通过门岗,进了居民小区,找到里面的家政介绍所,毛遂自荐。婴儿我带过,小学生我也接过,包括照顾老人,我在胖婶那里也娴熟其道了。做什么只要心里有底就不怯场,就敢于面对别人挑剔的眼神。
  
阿莲的故事 52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一周时间,我在朝阳区一家正规家政公司签了合同,对方答应我三天内给我答复,合同条款很多,大都是限制保姆的出轨之事,不光防窃防虐待,就连防止破坏雇主家庭也列上去了,算是上纲上线了。
  家政公司第二天就来了电话,约我上公司跟雇主见面。我信心十足地到了位于朝阳北街附近的那个家政公司。公司有专门的小套间供雇佣双方见面。里面坐着不少人,都在议论各自家庭请个好保姆的难处,说现在这保姆,越发没谱了,好吃懒做不说,还敢往家里领老乡,真把自个儿不当外人了。
  我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她们太贬低保姆了。不一会儿,先前跟我签合同的中年妇女到了我跟前,先把我领到她的办公桌旁,让我坐在旁边,说等会儿雇主就要上来,先给我介绍一下情况。她手里拿着一份表格,对着表格给我介绍雇主家的基本情况。雇主家远在广渠门,中年夫妇带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上中学,雇主夫妇是生意人,平日没时间顾家,请保姆主要是照料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
  简单介绍之后,我很满意这样的人家,既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只做饭是最简单不过了。
  中年妇女见到我没什么异议,倒是提醒了我一句,说这家原本住在朝阳,年前刚搬过去,家政公司跟那家的合同还没期满一年,才半年时间就换了5个保姆,大都在试用期半个月里就辞退了,那女人很挑剔,让家政公司也没辙,只得跟踪至今不停地给她换保姆。便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可能随时要被辞退。
  中年妇女正给我打预防针时,一个胖胖的女人到了跟前,中年妇女赶紧起身相迎,招呼旁边一个女孩子倒茶。
  来者穿着一身半长袖花样旗袍,皮肤白净,脸庞饱满,周身散发着香水味。中年妇女递给她茶水,又殷勤地请她到里面的小套间说话。胖女人将茶挡回去,也没挪身,冷冷问了句:就是这丫头?
  中年妇女忙说是,高中毕业生哩。
  哼,又不是请家教,我儿子也快高中毕业了,做保姆就别谈什么文化。胖女人说完不屑地扫了我一眼,跟在中年妇女后面进了套间,我也尾随而入。
  刚一坐定,胖女人便问起工钱要多少,中年妇女说这妹子先前做过两个人家,有经验,算是熟手了,按熟手价格吧。
  关于价钱,中年妇女跟我透过底,说像我这样的至少一个月600元。
  这时候,我说了话:大姐,我要求也不高,管吃管住600元就知足了。
  其他也都没谈到,只是那女人临走时跟中年妇女说,按老规矩,不到半个月辞退的话,我是分文不给。
  胖女人走后,中年妇女又跟我聊了一会儿,说现在开家政公司也是不容易,保姆素质高低不等,而雇主更是难伺候,收了点中介费,就等于在一年内要保证保姆及时到位,辞一个就要推上一个,中介是两头受气。保姆有时候甚至认为家政公司在骗人,投诉到劳动部门的也不在少数。她说话很诚恳,是典型北京人性格,说起胖女人她就来了气,说这样的人家最让人心烦,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忘了自己过去摆地摊的穷酸相了。先前几个保姆素质都还可以,其中也有安徽籍的,可一到那女人家里,不光那女人找茬,就连她女儿也跟着起哄,横眉竖眼地吆喝保姆,人家能呆下去吗?
  后来她说,作为中介,她本不该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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