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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保姆吗?这话一出口,引来周围一阵哄笑。蹲在下面的胖婶一听,冒出一句来:没我们保姆,你们这些男人恐怕还在合肥售票厅排队买票哩,应该感谢我们这些保姆。男人们即刻起哄起来说,你们保姆用北京话说是牛×到家了,惊动铁道部,给巢湖争脸,开出专列来。
那戴眼镜的是个新生,说去年9月份刚到学校报名,一听是安徽人,就说到保姆,好像安徽人都是带孩子的,包括老爷们,我×!
他说话虽是合肥腔,脱口而出的粗口却是地道的北京话,干脆利落。
他这一粗口不要紧,引来一片骂声,旁边的男人都在数落北京人,七嘴八舌地说,这保姆快成安徽人符号了,不管你做什么行当,到哪里都逃不开保姆的字眼,就好像那些上海人,一提到安徽就跟小偷联系上,保姆加小偷,成了咱们的标签,都他妈的门缝里瞧人!
男人扯起话题来,就像扯动风箱下的火苗,扯得越远,火气越旺。他们又说到1990年的特大洪水,说有了那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从此中国的丐帮都改祖籍了,是个乞丐就敲击碗盆说自己是安徽人,×,好像安徽人都是在水里泡大的,庄稼地里都是水,不产粮食,没有安徽小岗村,能有包产到户吗?没有包产到户,全国人民能吃饱肚子吗?
阿莲的故事 7(2)
车厢里男人们响亮的粗口给车下单调的铁轨声增加了点情调,粗口似乎让人们发泄了车厢里的沉闷,在唾沫飞溅中暂时淡忘了一路拥挤的疲倦。
就这样,在一路混沌中熬过了几十个钟头。在这既漫长又挤压的时间里,我没一点食欲,在胖婶的强求下只干咽了几口荷包蛋,而胖婶的胃口丝毫没受到影响,嚼着锅巴,嘎嘣脆响。这期间我也俯身在背包上迷糊了几觉,耳边除了一成不变的“哒哒”声碾过,我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也无心再关注那外面是何景象了,矇眬中只听到有人困倦地打起哈欠说着快到哪哪站了。
在有人说到廊坊站时,我才揉揉眼有点清醒了,我知道地图上的廊坊离北京很近。来的时候匆忙,也没出门经验,以为随身带上一瓶矿泉水就足够了,好在胖婶给过我一瓶。口干舌燥的我从包里拿出自己那瓶矿泉水,刚喝下一口,忽然感到下身一阵胀痛,我这才想到自己一路憋尿到现在,还没上过厕所。手里的矿泉水引发了麻木的知觉,再不去,只怕憋不住要尿裤子了。
在我起身时,发现周围的人松散了些,没有先前那样挤了,可能是中途有下车的。中年男人和那学生还是靠在车厢上闭眼打盹。我跺了几下脚,这才迈开发麻的双腿,踉跄着蹚过人群,挤到等候上厕所的队伍后面,焦急地向前面张望。因为车上女人很多,解手便显得很慢,老半天才出来一人,下一个关上门接着蹲。等候的男人在门边不时敲着门,粗鲁地叫道:在里面生孩子呀,女人就是麻烦!
我又开始冒起汗来,只感到四肢无力,浑身发颤,双腿像是挂上了铁砣,身子不自觉弯下来,膀胱酸痛难忍,实在是无法忍耐了,一听到厕所门开锁声,自己也不知从哪冒出的力量和勇气,跌跌撞撞挣开队伍冲到了前头,也顾不上后面人的叫骂,抢先一步进了厕所,门还没来得及关严,身子就直接蹲下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好心地替我带上门,说这妹子肯定憋急了,大家都是老乡,谦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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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下像决口堤坝一般,倾泻而下,尿了足有两分钟,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如释重负。厕所臭气熏天的,可在我眼里,它成了天堂,让人解脱困苦的天堂。起身后,我很想拧开水龙头洗个脸,喝口水,却拧不出一滴水来。
出门前的那个晚上,我睡得一点不踏实,脑子总想像着明天的征途是怎样的光景,想过尘土飞扬,想过人山人海,想过这趟列车的模样,也曾想过车窗外的景象,就是未曾想到在车上解个小便来得如此艰难。我终于上了一次厕所,出门时朝门前的男人道了声谢。那男人呵呵一乐说:一看就是刚出门的小保姆。等我回到那角落里,见对面的胖婶全身瘫倒在背包上,宽肥的身子活像一只大青蛙,嘴里发出鼾声,好似身在摇晃的摇篮里安然入梦。我站在了门边,全身这才松弛下来,喝下几口水,望着门外一马平川的田野,才真正恢复了意识,感到自己身在陌生的北方疆域了。远望之下,我忽然觉得一阵后怕,眼前一晃即逝的景物是如此陌生,虚幻一般从眼前闪过,而真实的景象是家乡那熟悉的丘陵山冈,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田垄,还有那丘陵地上的一排排房屋,正在暮色下炊烟袅袅……
我开始想家了,感觉家人还在那低矮的屋前向我举手挥别,可一瞬间便遥不可及了。
泪水不争气地流淌而下,我怕人看到,便重新蹲下身子,埋下头,从包里掏出本子,趴在包上,望着从眼前滑过的陌生疆土,记下自己的感受,说是感受,实际是向母亲道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也算是我第一次给母亲写在日记里的信,从未发出的信:
妈妈,火车快到北京了,望着外面的田野,我感觉离家是那么的遥远,一睁眼,家已把我抛出千里之外。我想家了,才跟你们分手,女儿就想家了,好像你们还在屋前向我挥手,为什么眼前都变了,我想念那间瓦房,那头老牛,那棵槐树,还有那高低不平的田埂,车外什么也没有,都是平原,都是一样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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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7(3)
这里除了乡音,都是陌生的,天地都变了。我想回家,那里有我熟悉的一切,我情愿做一辈子种地农民,辛苦操劳,重复你们的日子,也不愿意到这陌生冰冷的地方来求生。我真的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开始害怕起来,就好像当初在等高考分数一样,内心忐忑不安着。
嚼着冰冷的荷包蛋,我却能感受到妈妈的体温,那体温一刻不停地灌注到我身上,抵御外面的寒流。看到旁边的胖婶,我才有所平静,才觉得有些安全,就好像在家时,妈妈在我身边一样,让我心里踏实。
刚离开家门,女儿就哭鼻子了,作为家里的长女,真是太不争气了。可一想到离家如此遥远,看不到你们的身影,我就感到孤独,很陌生的孤独感。
火车加快速度了,我的心却向后急速倒退着,回望那远方的家。妈妈,我会争气的,会像邻居们的女儿一样,在外靠自己双手劳动挣钱,到时候寄回家里,你们就不必再为家里的开销唉声叹气了。
胖婶睁开眼了,一路上她睡得很沉,我要擦去眼泪,让她看到,又要笑话我了……
阿莲的故事 8(1)
看到上面的文字,我觉得自己当年刚离家时的感受很本色,就如同那歪斜的笔迹,流露出最真切的感想。我不知道第一次出远门的人都是怎样的想法,当年我坐在那列车里摇晃,脑子里的文字也是摇晃出来的。现在就算出国,也没有当初的感觉了。
人生是由无数次体验组合成的,尝试一次后变作了过去,然后再开始新的体验,在反复中走完一生,而最为精彩的篇章就是那种体验。
不同的人生只是不同的体验,体验时有人觉得平淡,也有人觉得精彩,平淡与精彩只是自己的感受,所以,往往别人看到眼里的精彩,其实很平淡,反之亦然。
我小弟上大学时第一次离家,是坐飞机去上海的,一下飞机就给我打来电话,说太快了,才小睡了一觉就到上海了。我问他想不想家,他说没那感觉。我又问他第一次坐飞机的感受,他说眼睛一闭什么也没想。我为此而感叹,现代节奏快了,人们的感受却消失了,就好像我现在讲起早已尘封的往事,也让人觉得节奏太缓慢了,好似那辆老式专列,总也抵达不了目的地。让我抽身跳出那辆专列来讲故事,抛开文字的啰嗦,快节奏地敲击键盘,展开一个个幻灯片式的画面,我却做不到。我无法抹去当初想家的记忆,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体验,第一次尝试着走出家门,正因为那是一种难得的尝试,才有了现在刻骨铭心的感怀,为转身而逝的过去而伤怀。
胖婶睁眼望了望外面,往嘴里塞了一块锅巴,边嚼边说:丫头,快到了,下车婶子就带你上天安门。
当车厢喇叭响起激昂的音乐,广播员用圆润的嗓音深情地介绍起首都北京时,眼前突兀地树起一栋栋高楼大厦来。伴随着广播员的介绍,我的眼睛像是飞出了车外,翱翔在天空里,俯瞰这片神奇的土地,没见过的高楼,没见过的车水马龙,没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流。我的心莫名地激动着,当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真实地呈现到眼前时,我感到一种神圣,作为首都的神圣。
车上唯有我在翘首观望着眼前的景象,其他人都无动于衷,靠在一边继续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那戴眼镜的学生望了我一眼,笑道,我去年来时跟你一样,趴着窗户朝外看,图个新鲜,等你到了天安门,会发现跟电视里不太一样。
中年男子也笑了,可能快到北京了,居然换了乡音,说了句地道的北京话:刚来时,都傻帽儿。
我望着窗外浮想联翩时,车厢里忽然涌动起来,车还在疾速行驶,车里人都已拿起各自的行囊准备下车了。车厢连接处豁然洞开,大家都争先恐后向那头的车门挤去。胖婶一声招呼,没容得我回过神来,几个姐妹也拥入了人群中。胖婶大声叫着名字,让大家站到一块儿,然后自己留在最后,随着长长的人流慢慢挪步。我回头一个劲儿地问胖婶:到了吗?
我实在弄不明白,上车时大家为了找到空间相互挤着寸土不让,怎么下车时也一样拥挤呢?这也叫善始善终,有头有尾?我很想返身回到原来的空地上,那是我一路上争取贪求的空间,好不容易空出来,不享受一下,觉得很可惜。胖婶在我身后贴得很紧,容不得我转身,我机械地随着人流挪动步子缓缓向前蠕动,眼光却透向了车外,好像还没看够似的。其实眼前的景物跟我见过的没什么两样儿,楼更高些,人更多点,车更拥挤罢了。胖婶在我身后推了一把,让我留点神,下车会领我看个够,直接上天安门。她这一说,我又激动起来了,恨不得立刻抽身出去,早点看到那庄严的建筑。
车速终于慢下来了,列车员用喇叭招呼大家别急,先排好队,还没到站。人们好像没听见,一阵躁动即刻淹没了喇叭声,人群向前涌动,个个起劲,争得面红耳赤,唯恐落后一步。前面有几个女孩子可能跟我一样,也是刚出门,满脸汗水地挤在人群里,眼睛东张西望的,既激动又慌张,不时叫着同伴的名字,生怕被挤丢了。广播开始播送几分钟后到站,随后响起了一首老歌,革命式的强劲旋律跟眼前的场面倒也吻合,催人振奋。
阿莲的故事 8(2)
车最终停靠到站了,车门一打开,就像撕开一道口子,人群蜂拥而上,乱成一团,胖婶抓紧我的后衣,一路吆喝着大家跟上,别挤散了。
在剧烈的推搡中,我的双脚已不属于自己,在别人的推动下,由不得自己控制,当脚真实地踩到地面时,我感到身子轻飘飘的,浑身乏力,悬空了一般。还没停下歇口气,又让胖婶拽着随人流涌动。我成了机器,在都市的站台上失去了方向,只随人流而动,步入地下通道。
等出了通道,到了地面上,我彻底傻眼了。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的人,步履匆匆,人声鼎沸,而眼前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喧嚣世界,让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阵寒气袭面而来,这才感到自己完全脱离了列车,好似在热锅里翻腾了几十个小时后,又被搁置在冰块上,全身透凉。看到别的姐妹都将外衣穿到身上,我也赶紧穿上外套,又将那条围巾缠到脖子上。胖婶一见叫我取下围巾,说等会儿挤公交车,人多手杂,别把自己包裹得看不到东西,小心小偷。我有点不相信,家乡的小偷不少,首都怎么会有小偷啊?想法很幼稚,我还是取下了围巾。胖婶在我眼里,就是我在这座大都市里的航标,是我的引路人。
有个妹子问胖婶,不是说过先带莲子上天安门吗?坐地铁更快。步履匆匆的胖婶像是忘了这回事,驻足犹豫了片刻,可一见我急迫的神情,就对大家说:那就坐地铁去,快去快回吧,到时候雇主问起时间,就说火车晚点。就这样,胖婶带着我们在车站广场拐来拐去,又进了地道口。以前在家时,早听她们说过北京的新鲜事,地铁在电视里也见过,可真要是坐到地下列车里,我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一片黑暗吗?能像地上这样通风透气吗?
我紧跟在她们身后,有点晕头转向了,望着她们在窗口购票,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