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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放亮,我跟胖婶就出发了。看门大爷咳嗽着起床开了大门,骂胖婶一回来就让他睡不安生。胖婶回骂道:怕你睡死了醒不来。
菜市场离小区挺远的,一路上胖婶给我介绍周围的环境,包括哪里有老乡卖早点的摊位她都指了出来。我问附近有书店吗?胖婶不解地回过头说,丫头你到了这里就别想着念书的事,以前这小区也有个小老乡,平常也喜欢看书,有一次看书忘了给孩子喂牛奶,被雇主赶走了。胖婶告诫我说,雇主最反感保姆在家做分外的事,她自己在老太太家也是有分寸的,老太太家里有不少废旧的家用电器,老太太舍不得当废品卖,胖婶刚进门时,不懂规矩,擅自将老太太家的破椅子卖给收废品的小贩,结果老太太翻了脸,差点没把胖婶赶出家门。
胖婶说到这,口气很懊悔:谁知道那是老爷子生前的座椅啊?也难怪老太太骂我。
看似很普通的事,一转手把纪念物当成了废品。这件事给我印象很深,也是我以后从事保姆职业的一条守则:分内之事要干好,分外之事不搀和。
到了菜市场,才发现这城市的角落有多热闹。到处都是菜贩子,整车整车地往下面丢菜筐,四周人围拢上来,讨价还价,叫声不停。胖婶拉着我,走过一个个菜档,直到最里头才停下脚。老远就叫嚷道:老三,你胖婶我又回来啦。叫老三的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朝档上摆放蔬菜,旁边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当帮手。老三很瘦小,头发乱蓬蓬的,抬头一见到胖婶,哈哈一乐,露出满口黑牙说,婶子回来得也太快了,家里的老哥怕舍不得哟。两个人站在菜档边,用家乡话聊个没完。那小女孩望了我一眼,问是不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也在附近做保姆吗?我点点头说:还没找到雇家。女孩不再说话,继续干着手头的活,往菜案上摆上一堆,随手拿起旁边一个大塑料瓶子,朝上面淋水。
胖婶跟老三聊了会儿,老三从筐子里拿起一棵大白菜,说刚下的车,绝对没搀水。胖婶说别啰嗦了,信得过老乡。然后又买点芹菜,付完钱后,胖婶问老三:真的不让丫头上学了?老三将湿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点上一根烟说:一个小丫头,老子让她读到初中算不错了,没指望她将来考大学,考上了老子还不大出血呀,卖菜供她上学,不如她帮老子卖菜挣现钱。
我听后心里很难受,想到自己父亲的好处来,不管怎么艰难,咬着牙让女儿上完高中,考不上是自己的无能,父亲是尽力了。没有继续复读,我心里多少对父亲有些怨言,可眼前的小女孩,让我感到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女孩默默干着活,小手冻得红红的,见父亲说个没完,还糟践自己,赌气地将蔬菜重重摔在档上。胖婶这才把我介绍给老三,说以后她要是遇到什么难处,老乡帮帮手。老三很痛快地说,不就是做保姆吗?谁要是欺负你了,我老三给你出气。随后龇出黑牙来,满脸堆笑说:常来我这买菜,不搀水,不扣秤。
胖婶买完蔬菜,上肉档口买肉去了,让我在老三菜档旁等她。我走到菜案后面,帮老三的女儿从筐子里拿菜。小女孩小声跟我说:做保姆也比卖菜强,吃住有人包,不用大冷天的在这里受冻。她说自己一直想去做保姆,可父亲不愿意,说年纪太小了,怕吃亏。老三还是听见了女儿的牢骚,立刻板起脸来骂她不懂事,让她趁早打消那念头,否则让她滚回老家种地去。胖婶买完肉,我们跟老三父女道别。临走,老三还嚷上一句:以后要是在附近做保姆就来这里买菜,吃得放心。
阿莲的故事 12(2)
回去的路上,胖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拐进了一个巷口,出了巷子又到了对面一个小街上。这时候天已大亮,街上人多了起来,胖婶领我到了一家卖早点的店铺前,门旁摆着几个大蒸笼和一口油锅,热气腾腾的,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卖包子馒头。
胖婶一到跟前就咋呼着叫小霞,那女子回头一见是胖婶,忙招呼她进店。男子递上一个凳子,客气地叫胖婶坐下,并问胖婶什么时候回北京的。店很小,里面堆放着面板和面袋子,胖婶也没坐,站在那里又是一阵闲聊,从口音可以听出这对男女的普通话里混杂着乡音。随后又是将我介绍给他们,又是老乡之间照料的客套话。我才知道这是一对兄妹,也是巢湖人。胖婶见兄妹很忙,也就不再啰嗦,说了句:还像从前一样,多加一份。小霞动作麻利地将6个包子,3根油条用塑料袋子装好,放进胖婶的菜篮子里。
走时也一样,小霞也说往后要是在附近做保姆,就到她这里买早点,正宗家乡风味。
忙碌不停的兄妹让我想到了春节相亲的那个小伙子,一个在学校,一个在街上,都在为这个城市提供早餐,升腾的雾气,煎炸的油味,搅拌在一处,让这寒冷的早晨多了份暖意。
阿莲的故事 13(1)
等回到住处,太阳已高高升起。老太太已起床,靠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晒太阳。见到我们进屋来,就招呼胖婶把房间的被子晾到阳台上,说今天阳光好,多晒晒。胖婶一放下菜篮子,就进了老太太的卧室,搬出被子到了阳台。我很想找点事做,刚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准备拖地,老太太即刻在阳台上叫了句,丫头快停下,这是木地板,不能用拖把,等会儿胖婶会用湿布擦干净。我尴尬地放下拖把,想找块抹布来。胖婶见状,忙从阳台抽身过来制止我,说那卫生间里的抹布各有各的用途,别搞混了。
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当保姆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地板有木瓷之分,抹布也分门别类,农家小院和城市楼房在一拖一抹间,泾渭分明了。
老太太回到客厅,说稀饭早煮好了,先吃早餐吧。我这才想到出门前胖婶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原来是煮稀饭。
胖婶在阳台上应了声,晒好被子后,先进厨房洗了手,然后摆上餐桌和椅子,又返回厨房,端来饭煲和碗筷,扶老太太坐下后,再将菜篮子里装早点的塑料袋子拿到手上,小心打开来,用筷子夹进碟子里,最后给老太太盛上大豆粥,早餐才正式开始。
吃早餐时,老太太交代胖婶多教教我做城里家务,等以后找到雇主也知道怎样做了,别到时候出什么差错。老太太说得很在理,自己刚才遭遇的尴尬场面正是不熟悉城市家庭造成的。我忙说一大早胖婶就答应了,从今天开始,我从头学起。胖婶嚼着油条说:这简单,婶子我一个文盲都会干的活,莲子肯定一学就会,又不是念书。
吃完早餐,我收拾好餐桌,要去洗碗,这次老太太没拦着。胖婶进卫生间找来抹布,用塑料盆盛上水,蹲在那里开始擦地板,一边擦还一边招呼我,洗完后放进消毒碗柜里,按下最左边的键消毒。
我在厨房很快把碗筷洗完了,旁边有个小金属柜子,上面写着消毒的字样,我打开后,准备放进去,按下那消毒电钮,老太太进了厨房,让我等等。我只好端着碗筷站在那里没动。老太太望了望我手里的碗,随后哑然失笑了,说跟你胖婶刚来时一样,乡下洗碗后都用布擦拭一遍,其实不卫生,在城里,碗洗干净后要用清水再冲刷一次,然后倒立起来让水淋干,最后再放进柜子里消毒,这样做既卫生又安全。
我的脸火辣辣的,没想到这洗碗的程序也有城乡之分,很是讲究。于是按照老太太所说的,赶紧将洗好的碗重新清洗了一遍,然后倒立在碗盆里,过了好一会儿,等水淋干后再放进柜子里。客厅里传来老太太和胖婶的笑声,胖婶说,我只顾着擦地板,忘了告诉丫头,她跟我以前犯了一样的错,没法子,乡下人习惯。
第一个早上我从胖婶身上已学到不少东西。首先,不管雇主怎样尊重自己,时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多做一份事,就是增加几分对雇主的回报,而这都是从细节小事里,反映出雇佣关系的融洽程度,前提是分内之事,不能节外生枝;其次,出门在外少不了朋友,胖婶识不了几个字,在城市人眼里就是个粗人,可她丝毫不放过她那小小圈子里微不足道的人际关系。买菜和买早点,看似简单,却也事关“吃”字,所谓病从口入,找个固定关系,至少不会缺斤短两,也不会将陈腐食物当成新鲜的卖给你,她跟看门大爷套近乎,也给自己出入留下方便之道,否则天没亮就让人给你开大门,门儿都没有;再一个,也是做保姆最起码的标准,手脚要利索勤快,雇主手指到哪,你的脚步就要跟向哪。
整个上午,胖婶手脚没停过,忙完了室内清洁,就进了厨房准备午饭。我守在她旁边,看她先将大白菜外面的叶子剥开来,再将有虫眼的叶子除掉,剩下的菜心要单独放在篮子里,她说那是给老太太单独炒的,老人家喜欢吃嫩点的。别看在乡下时的胖婶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妇女,可眼前的她让我看到身在城市的另一面,眼前的她像个新上门的媳妇,做起活来,细致周到,不乏耐心,好像有个挑剔的婆婆一直盯在她身后,唯恐出了纰漏。她弄完后,让我放进一个塑料盆子里,用清水泡上10来分钟,说是先泡出里面的农药后再洗。接着她从冰箱里取出猪肉来,洗完后放到砧板上,先用刀将肥腻的部分削开,再用刀剁起余下的瘦肉,“砰砰”声响中,那肉块很快便成了肉泥,然后朝上面放了些香葱,搅和到一块儿,这是准备给老太太煮清汤用的。反正是有条不紊地张罗着。胖婶小声对我说,保姆在厨房时,眼里只有饭菜,不能走神想别的事,万一不小心在饭菜里留下什么脏东西,那责任就大了。说着,胖婶指指头发说,上了岁数,经常掉头发,每次洗菜我都要睁大眼睛,让雇主吃到头发丝,那肯定要被解雇的。
阿莲的故事 13(2)
我压低声音问:除了那次卖椅子老太太要赶你走,还有过吗?
胖婶苦笑一声:不能有第二回,再来一次,婶子这老脸往哪搁啊?
忙完菜后,她开始给我逐一介绍起厨房里的电器,燃气灶开关,抽油烟机的使用,以及冰箱里的结构及摆设等等。上面都有文字和标识,我听得很认真,便动手操作了一下,打开燃气灶时,望着那火苗喷出,我还真有点紧张。
我学得很快,胖婶又是那句话: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她刚进城时,在老太太家摸索了一个月也没学会,那时候老太太的小女儿还没出国,一回到家就教她用电器,那一个月里,是她胖婶一生最卖脑力的时间,完全凭记忆学会了操作。
没几天下来,胖婶作为保姆的每天日程安排,手里家务活儿的基本要领,种种细节,我也基本熟悉掌握了。刚开始的那点新鲜感没了,我反而又变得拘谨起来,吃住在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搀扶老太太下楼在小区的草地上散步,老人家若是没开笑脸,我就觉得自己是让人嫌了,这样白吃白住下去也不是个事。心里暗自焦急着,想尽快找家雇主,自食其力。
有天胖婶出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和老太太。老太太听到外面有吆喝收废品的,就让我把客厅柜上的一个旧影碟机拿出去卖了,当时也没说卖价,我也忘了问,直接就给搬下去了。蹬三轮收废品的人在大门外见到我,忙招手让我过去。看门大爷在门边笑道,这老太太也舍得卖废品了,明儿肯定要下雪。等我出了大门,那人将车踩到远处一棵大树下,又冲我招手。我搬过去后,他没问要卖多少钱,而是上下打量着我,问了句:是保姆吧。听口音也是外地的,普通话勉强听得懂。可能我周身土腥气太浓,让他一眼就识破了身份。现在不是伺候人的角色,终究还是个保姆身份。我点头默认。他这才将目光盯在脚下的影碟机上,在上面摸了一把,又拍了几下,然后抬头说,不中用了,50块钱。我手指他车前那块招牌问,上面不写着100元吗?那人嘿嘿一笑说,那是能用的旧机子,坏了的是半价。我也不知道机子能不能用,就试探着问,能再高点吗?男人叹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说:你搬出来也不容易,中,再加10块。我一听60元也不少了,正想回去问一下老太太。我刚想搬起机子,那男子先行一步,已将机子搬上车,扔下一张50元和一张10元钞票,踩上车,头也不回地飞蹬而去。
我拾起地上的钞票,傻站着,一时愣住了。看门大爷走了出来,一问价钱,他立刻拍着大腿说,傻丫头,那机子好好的,春节前我还借来看过戏,得,被人骗了不是?我眼瞅那家伙一溜烟就没了影,就知道你上当了,这机子至少得值150元啊。捏着手里的60元钱,我眼泪下来了,回去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太交代,六神无主站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