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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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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花:“孩子她爹,说话要凭良心啊!星期天她不在家歇着,上山去砍柴,为的啥?!为的是挣学费呀!去年的学费还没交呢!今年的又催来了。”

  黄金发毫无印象:“去年学费没交?”

  罗花:“是人家覃老师给垫的。”

  黄金发:“今年还让他垫不就得了?!我跟你说,上头有个‘普及率’管着老师,咱们就是不交学费,老师也不敢把学生撵回来!”

  罗花:“好意思!人家老师可怜巴巴的几个钱……”

  黄金发:“那就别读了!让她回来干活!我还正愁没帮手呢!”

  罗花:“咳!这孩子命苦啊,读书就像打摆子,读一阵,歇一阵。十六岁了,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好歹你……你就让她把小学念完吧!明天你去替她把学费交了吧!”

  黄金发瓮声瓮气地:“没钱!”

  罗花:“昨天你不是去卖鱼了吗?”

  黄金发:“就那么几张毛票子,我还要留着买酒喝呢!”

  正说着,黄亚男挑着一担柴来到门口。

  “哎哟!亚男回来了!”罗花赶紧起身,接过,“累了吧?快歇着。”

  黄亚军一瘸一跛地倒来一杯水:“姐!喝水!”然后讨好地,“姐!刚才我娘叫我爹,拿卖鱼的钱,给你交学费,我爹不肯,他说,要留着买酒喝……”

  黄亚男硬气地看着黄金发:“我不要你的钱!学费,我自己挣!”

  黄金发啄了一口酒:“谢天谢地!那我太高兴了!”

  县城街道。

  田世昌下了长途汽车,满脸灰尘,也没先住旅店,急着直奔县教育局而去。右肩背着黑包,左手拎着网兜。

  看他的这副模样,十足一个山里的老农,怎么也难与“校长”的形象对上号。

  黄亚男的家里。

  黄亚男正用毛巾擦汗。

  黄亚军拿着小本走来:“姐姐,你看我这几个字,写对了吗?”

  黄亚男一看:“啊,富裕的富字写错了。其他都对!富字呢,是个宝盖头,‘财富是个宝,家家离不了’。跟家字一样,这上面有一点,记住了?”

  黄亚军:“记住了。”说着,拿笔在字上加点。

  黄亚男发现:“哎!你怎么用我的双色圆珠笔?!还给我!”

  黄亚军:“借给我用一用嘛!”

  黄亚男不容商量地:“不!”一把夺过。

  黄亚军告状:“娘!姐姐她抢我的笔!”

  罗花:“亚男!你还小哇?”

  黄亚男:“是我的笔,是我作文比赛得的奖品!”

  罗花:“你就借给他用一用嘛!”

  黄亚男:“不!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我要等到进了初中才用……”

  黄亚军:“小气鬼!”

  已是掌灯时分。县教育局。

  田世昌走进教育局大楼。到处关门闭户,只有办公室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高望年与小干事又在下象棋。

  田世昌:“请问,汪昆,汪局长在不在?”

  高望年瞟了他一眼,没答话。小干事倒还热情:“下班了。回家了。”

  田世昌:“明天他来局里上班不?”

  高望年插话:“那谁知道哇?局长的行踪……他又不向我们汇报!”

  小干事:“你先住下来再说吧!喂,找到住的地方没有?我们这里有客房。条件差点,房费便宜呀!”

  田世昌问:“多少钱?”

  小干事:“住一晚上,三十!”

  田世昌毫不犹豫:“算了。我有地方住。”

  小干事不再理他,继续鏖战去了。

  县城大街上。

  田世昌找人问路:“请问,教育局宿舍在什么地方?”有的摇头。有的指点。

  汪昆的家里。

  焦燕和汪昆正在吃饭。门铃响了。

  汪昆对妻子说:“喂!看看去呀?”

  焦燕:“你没长脚?!”

  汪昆:“哎呀!跟你汇报多少次了!我要是去开门,当了面,不想见的人,也得见。我先回避回避,也好有所选择嘛!劳驾夫人了!”

  焦燕放下碗筷,并不起身:“你呀,清水衙门里当个破局长,顶破天也只是个科级,下了班也不得休息,屁大点小事也找上门来……”

  汪昆:“哎呀!你从猫眼里看看,是为工作来的一律挡驾,不就完了吗?!我怕得罪了亲戚朋友!”

  焦燕这才八不情愿地走到门口。

  汪昆家门口。

  焦燕透过猫眼朝外张望了一下:田世昌风尘仆仆、衣衫褴褛、胡子拉茬地站在门外。虽然房门巍然不动,他依然坚持不懈地按着门铃,不时还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听一听房里的动静。

  焦燕呼地一下拉开房门,厉声喝道:“你怎么回事啊?!啊?!讨饭讨到我家里来了?!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田世昌压住怒火,赔着笑脸:“嘿嘿!大妹子!您看错人了!我不是讨饭的!我是十八盘小学的校长!跟汪局长是老同事!”

  焦燕觉得有些冒失,语气稍有缓和地道:“他……出差了。不在家。”

  田世昌哈哈一笑:“大妹子,您跟我开玩笑!贴着门,我都听见汪局长的声音了。”说罢扯起嗓子喊道,“汪局长!我是田世昌啊!我听见你在家!”

  汪昆被逼无奈,走到门口,道:“哟!田世昌!怎么会是你呀!进来,进来!失敬!失敬啊!”

  焦燕有些尴尬地:“你出差回来了?回来怎么也不吱个声呀?!”

  汪昆:“呃……刚到家。这不还没来得及向夫人报到吗?!”

  田世昌也不言语,只是哈哈大笑。

  汪昆见田世昌手上拎着网兜,顺手接过,说:“哎呀!多年没见面的老熟人,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呀!”

  田世昌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得顺水推舟:“呃……没什么好东西,山里的特产,一点心意嘛!”

  田世昌拘谨地在沙发上落座。

  汪昆端起了饭碗:“哎!吃过饭没有?要不要……”

  早已端起了饭碗的焦燕打断他的问话:“多余问些废话!这么晚了,人家肯定早吃过了!谁像你呀,忙得吃饭都没个准点!”

  田世昌又只能顺势回答:“呃,是的,是的,我早吃过了。”

  汪昆:“那就有偏你了。”

  田世昌早已饥肠辘辘,吞了一口涎,说道:“您先吃,您先吃。别耽误您吃饭。”

  喜鹊岭乡初级中学。

  简陋的女生寝室。昏黄的灯光下,田英和另外一名女生坐在分上下铺的床上吃饭。

  田英端着一碗白饭,难以下咽,几乎是在数着米粒。

  另一女生面前放着用罐头瓶子装的一点辣酱,不时在里面戳一筷子。

  田英实在吃不下去了,向另一女生说道:“给一点辣酱我,好吗?我实在是……”

  另一女生有些舍不得:“我也不多了。就这么点辣酱,还得过一个多星期呢!”

  田英没再吭声,端着碗,走到一边,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进饭碗里。

  汪昆的家里。

  汪昆吃饱了饭,从饭厅踱到客厅,嘴里含着一根牙签,道:“让你久等了,对不住哇!”

  田世昌忙说:“不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呀!今天我强行打赖进门,实在是没办法了!局里干部说,不知道您明天去哪里,我就急得抓了瞎。在县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开销哇!”

  汪昆笑道:“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责怪你,你也不责怪我,咱们俩扯平了,怎么样?!咳!你是不知道哇!清水衙门里当了个芝麻官,忙得两腿不沾地,回到家也不得安宁。上访的、告状的、求我办事的,都追到家里来。不怪家属有意见,真的是烦不胜烦哪!”

  田世昌赔笑道:“那是,那是,充分理解,充分理解呀!嘿嘿!今天我又来……给您烦上添烦了……”

  汪昆:“你不一样,老熟人嘛!多少年难得来一趟。今天来……”

  田世昌:“两件事。一件么,请局领导拨一点维修经费,校舍啊,非常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就塌了。详细情况,有一个报告。”

  汪昆接过报告,稍一浏览,就扔在了一边,道:“情况知道了,报告留在这里,研究研究再说吧!”

  田世昌:“……汪局长,您离开十八盘小学都有20年了吧?”

  汪局长:“嗯……大概吧?记不得了!”

  田世昌:“都怪我校长无能,校舍还是老样子……这话不对,钢铸铁打的房屋,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打,也不会是老样子啊!何况是旧祠堂、破牛棚呢!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真的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啊!就怕哪一天塌下来,砸着了学生,闹出了人命……”

  汪昆立即交代:“喂!你必须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的啊!真要是房屋倒塌,造成了人身事故,我拿你是问!”

  田世昌苦着脸:“就是怕出事故,我才赶着来向您汇报、求您扶持的嘛!”

  汪昆:“咳!局里也困难得很哪!你呢,也不要只望着教育局一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一趟不容易,也不要急着回去,到县里有关的单位都去反映反映。报告带得多吧?到处撒一撒。什么老区办哪、扶贫办哪、财政局哪、农业局哪、妇联哪、共青团哪……”

  田世昌:“谢谢!谢谢局长指路。”

  田世昌的家里。

  夜深人静。吴凤姣还没有睡觉,在灯下踩着缝纫机。

  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呀?”吴凤姣问。

  “我。”是田英的声音。

  吴凤姣赶紧起身,拉开门闩:“哎哟咧!乖乖!你咋回来了?!这半夜三更的!”

  走了半宿山路,田英又害怕又劳累,坐下来喘了半天粗气,才说:“……连吃了几天白饭,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回来拿一点咸菜……”

  吴凤姣大惊:“哎!不是叫你爹给你送腐乳去了吗?还有盐茶鸡蛋!”

  田英奇怪地:“没有哇!我连爹的影子都没看见!”

  吴凤姣气恼地:“他上县城出差,要去乡上搭车,我就叫他……一定是忘了,一定把这事扔到狗屁崖底下去了!他这个人哪!”

  田英一听,委屈地哭了:“妈!您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我爹的亲生……”

  吴凤姣火了:“当然是了!你怎么问这话?!难道我吴凤姣还会偷人养汉不成?!”

  田英:“是他的亲生,我咋就感受不到一丁点父爱呢?!”

  吴凤姣这才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拿起热水瓶,倒水给她喝,并安慰道:“快别这么说,你爹呀……就像这个热水瓶,别看他表面上对你冷冰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里头热乎着哪!老是惦记着你……”

  田英:“那他今天……”

  吴凤姣:“别怪他。管着这么个穷学校,守着这么个烂摊子,他也不容易。一团乱麻堵在心里,把你的事忘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田英抗议:“妈!平常您老是敲打他,今天您又这么向着他!”

  吴凤姣:“等他回来,当了面,我还得为今天这事,狠狠地敲打敲打他!田英啊,背着你爹,我跟你说一句心里话:平常我对他凶,经常敲打他,我是怕他不知劳累,为办学把一条老命给搭进去了!真要是抽了柱子、倒了房梁,咱们娘儿俩靠谁呀!”

  田英见母亲伤心落泪,便说:“是的,这两年,爸爸特别显老。有一次,他到学校来看我,同学们都说,‘田英,你爷爷看你来了!’咳!还是覃叔叔说得对呀——‘工作挑重头,工资拿零头,生活吃苦头,这样的校长,有个什么干头?!’妈,您劝我爹辞职算了!”

  吴凤姣泪眼婆娑地:“只怕……不是辞职,是要撤职了……”

  田英一惊:“撤职?!我爹他……犯错误了?”

  吴凤姣:“今天下午,学校那栋危房塌……塌下来了!”

  田英大惊:“啊?!这是我爹最害怕的事情啊!……终于还是发生了!死了人没有?”

  吴凤姣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说,会给你爹一个什么处分?会判刑坐牢吗?”

  田英:“我哪知道哇?!”

  汪昆的家里。

  汪昆问田世昌:“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么?还有一件是……”

  田世昌:“找你要人!最好是县师范学校学音乐的毕业生!”

  汪昆把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如今毕业生分配,实行双向选择,你那个穷山沟,鬼都不生蛋的地方,谁愿意上你那里去呀?!学音乐的,就更别作指望了,眸子正、嗓子好的,连县城里的学校都不愿意去,全进歌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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