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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世昌一字一句地照本宣科:“喜鹊岭乡教育站马主任,关于十八盘村小学危房问题的两点指示:一,不要掉以轻心;二,不要惊慌失措。”
田世昌停住了,大家还在等着听下文。
王小兰问了句:“完了?”
“完了。”田世昌放下笔记本,点了根劣质香烟。
王小兰不满地:“这算个啥指示啊?!”
覃文锋的不满终于发泄了:“回来的路上,我就把这两条指示,从田校长的嘴里掏出来了。我一听啊,腿脚发软,连挑担子的劲都没了!他娘的,纯粹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丁赤辉,故意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哈哈!高,高!实在是高哇!这就是‘领导艺术’!说话模棱两可、不着实际,他就能够不担责任、永远正确。知道不?!”
覃文锋和王小兰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回报一丝苦笑。
田世昌叹了口气,道:“请大家在笔记本上注明时间。以后,万一危房倒塌了,闹出个人命案来,要追究我田世昌的责任,也好请大家为我作个证。我可是雷厉风行不过夜,把上级的指示原原本本地传达贯彻了。”
丁赤辉有些故意刁难:“你是只‘传达’,没‘贯彻’啊?!”
王小兰总是田世昌坚定不移的支持者:“这空空洞洞的八个字,怎么贯彻啊?!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丁赤辉顶了一句:“那也得怪他田哈哈自己呀!肯定是人家马主任这么一说,他打了个哈哈就回来了!你呀,得在马主任面前当孙子,磕头作揖、哭穷叫苦,争取他拨一笔维修经费!”
田世昌:“做了,做了,我都做了!不仅当孙子,重孙子我都当了!没用!人家是‘清炒鹅卵石——油盐不进’啊!”扫了扫大家凝重的脸色,他有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话又说回来,人家乡教育站也难,乡里直接管的几所小学危房还没解决呢,哪顾得上我们村办小学啊?!”
丁赤辉说话还那么冲:“你倒会体谅人家,我们怎么办?!田校长,别怪我说话带刺。在里头上课,提心吊胆哪!”
田世昌见丁赤辉主动表示歉意,马上大度地说:“我理解,充分理解你的心情。”
覃文锋诚恳地:“要不,咱们两个,把教室换换?”
丁赤辉有些心动:“你真心肯换?!”
不等覃文锋回答,田世昌立即否决:“不换!不能换!你们想啊,覃文锋教的五六年级,关系到升学率,不敢影响到孩子们上课;王小兰教的一二年级么,万一有事,学生太小,跑不动……”
丁赤辉:“那就只有我丁赤辉背时倒霉!”说完,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光荣牺牲’了,去球!那些学生……几十条人命啊!你田世昌怎么向家长交待?!”
“知道,我知道!这半年多,我何曾睡过一天安稳觉啊!经常做恶梦,总是梦见教室倒塌、伤亡惨重……”田世昌神色凝重。
覃文锋:“马主任是在跟你打太极拳,一推二挡三踢腿……”
“知道,我知道。他让我有困难找村里。可,就是村里穷,我才去找他的嘛!”田世昌也流露出一些怨气。
王小兰也不满地:“村里推乡里,乡里推村里。您田世昌就像是磨道里的驴,村里、乡里、乡里、村里,来回打转转!何时是个头啊?!”
覃文锋一拍大腿:“哎!您能不能跳出‘磨道’、走出怪圈,直奔县里!”
王小兰附和道:“对!大官好见,小鬼难缠。如今啊,要想办成事,还得找大衙门!”
丁赤辉一直对着小圆镜,拔着下巴上的胡子,他想尽快结束讨论,插话:“好主意!汪局长是咱们十八盘出去的,多少也会给家乡人谋点福利吧?!听说,他还跟你田世昌共过事,总不会把老交情、老面子扔到爪哇国里去吧?!”
覃文锋和王小兰连连点头:“有道理。”
丁赤辉急不可待地:“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我还要回家……”
田世昌赶紧作会议小节:“行。丁老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下个星期,我就上县城去一趟。你们在家,千万要提高警惕,遇上刮风下雨,赶紧带领学生往外撤!还有……”
丁赤辉焦急地催促:“开完了吧?该散会了吧?”
田世昌:“等等。还有最后一个议程。今天是教师节,乡里开了个庆祝大会。因为我们学校实在太偏远,就没有通知大家都去。让我和覃文锋当代表。乡政府特地给每一位教师都赠送了节日礼品。礼品我们带回来了。也带回来了各级领导对大家的节日问候。”
覃文锋从箩筐里拿出礼品,摆放到桌子上:一个八磅的热水瓶是不锈钢外壳的,两个五磅的热水瓶是塑料外壳的,还有一个喝水的小玻璃杯,紧挨着放在旁边,很不起眼。
丁赤辉问:“哟!这礼品怎么还分等级啊?”
田世昌愣了一会儿,站起来颁发礼品,边发边说:“这个大点的,是丁赤辉老师的;这两个么,覃文锋和王小兰老师一人一个;玻璃杯么,是我的。”
丁赤辉捧着八磅热水瓶,笑得合不拢嘴:“嘿嘿!这回是按照什么原则划分等级啊?是按照教学水平吧?”
覃文锋看不惯丁赤辉的傲慢,顶了他一句:“你以为你的‘水瓶’最高,是不是啊?!错了!那是上头发给田校长的!”
田世昌急忙阻止:“覃文锋!你……”
覃文锋:“您让,也要让在明处嘛!免得有的人啊,得了便宜还唱雅调!”
丁赤辉意外而又恼怒地:“我不要谁让!该我得什么,就得什么!”
“喏!这才是你该得的!”覃文锋把手中的热水瓶递给丁赤辉,并解释道,“公办教师得八磅的,咱们民办教师得五磅的……”
丁赤辉惊愕地没吭声。王小兰问:“那我……”
覃文锋从田世昌手中接过玻璃杯,递给王小兰:“这个是你的。”
丁赤辉把五磅水瓶重重地一放:“谁这么决定,真是混帐!难道说我们民办教师,就比公办教师‘水平’(水瓶)低一些?!”
田世昌劝道:“上头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胡乱猜想嘛!”
丁赤辉:“我胡乱猜想?!你们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太侮辱人了,我……我不要了!”他起身,拂袖而去。
田世昌在背后叫:“丁赤辉!丁老师……”
王小兰拿着玻璃杯,问田世昌:“我也是民办教师啊,怎么就得这个?!”
田世昌没吭声。
覃文锋代为回答:“田校长问过了,说你是不在册的‘黑民办’,只能享受代课教师的待遇!”
王小兰气得脸色煞白:“这意思是说,代课教师就没水平(水瓶)喏?!”她放下玻璃杯,也走了。
田世昌喊:“小兰!王小兰!你别多心嘛!”王小兰头也没回。
田世昌埋怨覃文锋:“都怪你!你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
覃文锋理直气壮地:“怎么怪我呢?!我这叫‘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拿着笔记本和圆珠笔。
高望年字斟句酌,仿佛是在背诵文件:“呃,根据上级有关‘待业青年本系统自我消化’的指示精神,县教育局办公会决定,通过考试,内招一批教工子弟,担任小学教师。报考的条件是:第一……”
张念念打断他的话:“哎呀,你就别第一、第二了。我的情况你完全清楚,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够不够报名的条件!”
高望年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怨气:“如果你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我上你家来干嘛?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话一出口,他意识到,在年轻的女性面前说这种粗俗的歇后语,有些不妥,便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张念念毫无觉察,喜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啊!太好了!漫漫求职路,终于走到尽头了!”
张德州自己也是满心欢喜,却不忘提醒女儿:“别高兴得太早了!还得要考试呢!”
张念念胸有成竹:“这种考试难不倒我!如果不是电大毕业生受歧视,我都报名去考研了。”
高望年板着脸,叮嘱道:“认真复习应考,可不敢麻痹大意!因为呀,名额十分有限!”
张念念天真地:“怎么不多增加点名额?”
高望年:“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增加?上哪里增加去?就这,还是挤占的‘民转公’的名额呢!”
张念念不懂:“民转公?”
高望年:“就是民办教师转成公办教师。你们可千万别向外声张。这也是不得已,采取的变通法子。只要有人一举报,这事就黄了!”
张念念脸上浮起一阵阴云:“啊?!是这样……”
又是一天黄昏。十八盘小学。
丁赤辉匆匆忙忙地跑步回家。
田世昌见覃文锋站在办公室门口,问道:“还不走?”
覃文锋笑答:“嘿嘿,家里又没有个*的,急啥?!”他朝办公室喊道,“王小兰,快一点!”
从办公室传出了王小兰的声音:“覃文锋,等不及,你先走吧!”
覃文锋声音也变得温柔:“我没事,你快点,在干嘛呀?!”
王小兰的声音:“我在清捡东西!”
覃文锋对田世昌笑笑:“女人啊,就是爱磨磨蹭蹭的……”
田世昌狡黠地一眨眼,笑道:“明白了——*的,在这里面!”
覃文锋照田世昌冲出一拳,没打着,他跑了。
王小兰用包装绳捆了一叠作业本,拎在手上,疑惑地问:“干嘛呀?!你敢打校长?!”
“他说我……”
“说啥?”
“……啥也没说。”覃文锋不便回答,笑了笑,说:“走吧!”
王小兰道:“走!”
走了两步,覃文锋问:“今天没带小朵来?”
“哎哟!糟糕!”王小兰猛然记起,声嘶力竭地喊道:“小朵!小朵……”喊罢,又失魂落魄地朝祠堂跑去。
覃文锋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祠堂改建的教室里。
本来教室就黑,现在天已擦黑,教室里更是黑咕咙咚,只有靠墙角的一张课桌上隐隐约约有一团发白的东西。
王小兰直奔墙角,推着那团东西,嚷道:“小朵,醒醒,小朵!”原来,是王小兰不满六岁的女儿花小朵,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脑袋底下压着一张纸,手里还捏着半支铅笔。
花小朵醒来,朝母亲笑笑,急于表功:“妈妈。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您看,花小朵。”
王小兰敷衍地:“好好好!回家再看。走吧,回家做饭吃,乖女儿一定饿了。”
花小朵:“我不饿。妈妈的饭没做好,我就不说饿。妈妈,我听话,没有到处乱跑。”
王小兰蹲下身子:“嗯,小朵真乖。来,妈妈背你。”
“还是覃叔叔来吧!”覃文锋抢先背起了花小朵。
花小朵乖巧地:“覃叔叔,你真好!”
王小兰客套地:“总是让你覃叔叔受累,这怎么好意思?”
覃文锋深情地看了王小兰一眼,说:“……顺路嘛!”
夜。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放好碗筷,桌上简简单单的两个素菜。“爸!吃饭了!您在干嘛呢?”
张德州正在书柜边倒腾:“不是要准备考试吗?我在找复习资料!”
张念念:“您的病刚好一点,歇着吧!有空我自己找。”
张德州洗了手,坐到桌边,唠叨着:“咳!但愿这回顺顺当当地当上个老师,你妈在九泉之下,也不着急了。我要是再犯病,也不用牵挂你了……眼一闭,腿一伸,放心大胆地走……”他风趣地唱起了《红高粱》插曲,只是歌词被他改了,“爸爸我大胆的往前走哇!往前走!不回哟头……”唱罢,又做了个滑稽的表情,补充一句,“想回也回不来了!阎王爷他不给返程票!”
难得父亲今天这么高兴,张念念的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笑罢,她又责怪:“爸!您说啥呢?!不就是个胃溃疡么?!又不是癌症!医生说了,只要坚持治疗,没事!”说到这,她想起一件事,“爸,等等,还没吃药呢!”
张德州苦笑道:“药?早吃完了。”
张念念起身拿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药瓶和一杯开水:“我替您买回来了!”
张德州看看药瓶,心疼地:“哎哟!你还专拣最贵的买!哪来的钱啊?!”
张念念隐藏起内心的苦楚,故作轻松地安慰父亲:“放心吧!我有钱!”
夜。山道上。
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