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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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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念念不解地问:“为什么?”

  杨小松:“她到今天还没有交学费!覃老师宣布,九月底以前不交清学费,就不许到校上课。现在,现在都十月份了!”

  黄亚男低头垂泪。

  张念念制止杨小松:“你坐下!她交没交学费,跟你上课不专心,是两码事!”

  杨小松不肯坐下:“一码事!学校规定按时交学费,她没交;学校规定上课要专心听讲,我没听。这不都是——违反学校纪律吗?!”

  张念念警告杨小松:“你再不坐下,我就要你站到教室外面去了!”

  杨小松这才怏怏地坐下。

  张念念想起了找田校长要风琴的事,于是说:“呃……这个,杨小松的话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没交学费的同学呢,回家去催紧点,叫家长赶紧来把学费交了。大家上街买个东西,也不能老赊帐啊,是不是?!有个别家长啊,更不象话了,全指靠着老师给他垫学费。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你知识,还得替你缴学费,这……这不是转嫁经济危机吗?!算了,人有脸,树有皮,我也不多说了……”

  黄亚男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杨小松有些后悔,掏出一块纸巾递给黄亚男。黄亚男拒绝了。

  当晚。黄金发的家里。

  堂屋里,亮着灯。

  黄金发坐在桌边喝酒。黄亚军在一旁扒着饭,小可怜似的,筷子刚刚朝咸鱼碗里一伸,被继狠狠地用筷子刷了一下。黄金发喝骂:“这是老子的下酒菜!你吃了去死呀!”

  黄亚军没敢吭声,继续扒着白饭。

  罗花端着一碗腌菜,从厨房出来,心疼地说:“来!亚军,吃腌菜!好香哟!”

  黄亚军轻声说:“我……吃完了。”放下碗筷,走了。

  黄金发粗声大气地:“亚男这丫头,人大心也大了!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话音刚落,黄亚男背着好大一个背篓进了门。她冷冷地说:“我没野。打猪草去了!”

  黄金发顿时换成笑脸,说:“啊!爹……爹是担心你呀!天黑了,姑娘家,在荒山野地里,不安全。以后放了学,早点回,听见没有?打猪草,有你妈呐!”

  黄亚男没吭声,打水洗脸洗手。

  黄亚军凑到姐姐身边,悄声说道:“姐!爹要你进城去当保姆,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黄亚男看了看弟弟,没吭声。

  罗花盛来包谷馇,喊了声:“亚男啊,来,吃饭!”

  黄亚男刚一落座,黄金发就说:“亚男啊,爹跟你商量点事。”

  罗花想阻止:“你让孩子先吃口饭……”

  黄金发牛眼一瞪、筷子一拍:“老子给你几根稻草,你就在我头上做窝——你他妈的还得寸进尺了!老子早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偏说,是亚男的事,得跟亚男商量。老子就依你,商量吧!你他妈商量还得挑个时间!”

  罗花吓得没再吭声。

  “啥事,你说吧!”黄亚男平静地。

  黄金发:“是这样,我生意上的朋友,在县城里有个亲戚,想要找个保姆。知根知底,绝对安全。工作么,轻松得很,就是抱抱孩子。报酬么,绝对叫人眼馋——包吃包住,还能净落一百五!你看……”

  黄亚男沉吟着,没吭声。

  罗花抢先说:“我跟你爹说了,好倒是好,亚男她肯定不会答应。还有一年,小学就毕业了。要打工,至少也得等到明年……”

  “明年!明年黄花菜都凉了!”黄金发朝罗花咆哮,“你他妈的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亚男的事,得听亚男的!”

  罗花朝女儿递眼色:“听亚男的,她还不是这句话?——不行。”

  “不!行!我去!”黄亚男轻声说道。

  罗花惊疑地:“亚男?!你……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读书吗?”

  黄亚男眼含热泪地说:“娘,我想读书,真的好想读书。可是……可是我暑假里砍柴挣来的钱,全给爹交了医药费。到现在学费还没有着落。坐在教室里,我心里难受……”

  罗花劝说:“学费么,交不起,咱该得起。等栏里那头猪再大点……”

  黄亚男:“去年的学费还是覃老师垫的,到今天也没还给人家。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我知识,还得替我缴学费。人要有脸,树要有皮,我不能老赖帐啊!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学校的规矩……”

  黄金发欣喜不已,连声称赞:“哎!你看看,你看看,亚男比你懂事多了!”

  杨松的家里。

  张念念敲门。杨松拉开房门,见一位漂亮的陌生女子站在门口,惊疑地问:“你找……”

  张念念:“请问您是姓杨,杨老板吧?”

  “是啊,你是……”

  张念念:“我姓张,是杨小松的班主任。”

  杨松热情地:“啊!请,请进!”他朝卧室高喊,“小松!你老师来了!”

  杨小松出来,神情紧张地:“张……张老师。”

  “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师倒茶呀!”杨松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张念念,看得张念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小松倒来一杯开水,递给张念念,说:“张老师,喝水。”

  张念念:“哎,谢谢。”

  杨小松拉开大门,想溜走,被父亲喝止了:“站住!看见老师上门告状,你就想跑?!儿子调皮,老子听嚼;儿子生病,老子吃药?!没门!你小子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站好!”

  张念念看见杨小松畏缩的样子,笑道:“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呢?嗯?”

  杨松笑道:“哎呀!一到村口,就听乡亲们说,十八盘小学新来了一个老师,赛过了七仙女。今天一见……这哪里是七仙女呀,明明是嫦娥嘛!”

  张念念正色道:“杨老板,我没工夫听您讲神话故事,今天来,是想把小松的表现向家长汇报一下……”

  杨松喝问儿子:“你小子肯定又闯了祸!”

  张念念从挎包里拿出BB机和一堆玩具:“喏!这些都是我在课堂上没收的。上课完全不听讲,思想老是开小差!昨天,我问同学们,‘司马光家里的缸是谁打破的’,看见杨小松又在玩变形金刚,我就叫他回答。你猜他怎么说?”

  杨松:“怎么说?”

  张念念:“他说,‘谁打破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杨松勃然火起,举起皮鞋:“你小子还敢狡辩?!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打破的?!”

  杨小松满脸委屈地:“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

  杨松放下皮鞋,严肃认真地:“张老师,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很多,可是有一条优点——不赖帐。他说不是他打破的,那就一定不是他打破的,我敢打赌!一定是姓石的那小子,看咱们家有钱,就赖上小松了。也罢!看您张老师大老远的,登门讨债不容易,不就是一口水缸么?多少钱,您说吧!我赔!”

  张念念又好气又好笑:“这水缸啊,您可赔不起!——它是宋朝的!”

  杨松有些心疼钱:“啊?!是文物呀?!”

  张念念轻松一笑:“这水缸啊,是司马光自己打破的。”

  杨松如释重负:“哎哟喂!亏得您张老师赛过了铁老包,要不然啊,我老杨家又得蚀一笔财!”

  张念念:“我呢,是用启发式的教学,想问问同学们,司马光打破缸的故事,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他呀,愣是没有回答上来!”

  “他娘的!真没用!”杨松一字一板地说,“说明司马光那小子,和你一样调皮捣蛋!”

  张念念笑得几乎喷饭:“你的回答也错了!不过,你儿子错得比你更有水平。这是他的作业本,你看看。”

  杨松接过练习本,递给儿子:“念给老子听!”

  杨小松怯生生地念:“说明司马光小朋友不爱护公共财产,违反了小学生守则,应当照价赔偿,还要罚款。”

  杨松莫名其妙地:“没错呀!上纲上线,上得够高的了!”

  张念念像是在给小学生上课:“司马光啊,是宋朝的宰相。小时候,他为了救人,急中生智,打破了水缸……”

  杨松十分尴尬:“啊,是……是这么回事……”

  张念念:“课本上有,他不预习;课堂上讲,他思想上又开小差。”

  杨松再次举起了皮鞋:“你小子欠打!”

  张念念起身拦住:“杨老板!打不能解决问题呀!”

  早上。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教室。

  覃文锋夹着讲义夹,走进教室。

  杨小松怪声怪气地喊道:“起……立!”众学生哄笑。

  覃文锋板起面孔:“严肃点!坐下!重来!”

  学生们坐下,却没人喊“起立”的口令。以往这是班长黄亚男的“专利”。覃文锋扫视了一下教室,问:“咦!黄亚男呢?怎么没来?”

  女生田巧玲起立:“报告!黄亚男请假了!她托我带来了一张请假条。”

  覃文锋匆匆一瞥,不禁意外地自语:“什么?‘进城打工,请假一年’?!”

  田巧玲检举:“报告老师!都怪杨小松,是他说黄亚男没交学费,没资格坐在教室里,把黄亚男气哭了!”

  杨小松辩解:“不是我!是张老师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不能老是拖欠学费,赖帐’。她,她才哭的!”

  众学生七嘴八舌:“就怪你!就怪你!”

  覃文锋制止:“行了!这事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现在上课!”

  下课后。办公室。

  覃文锋询问张念念:“张老师,问你点事。昨天,你把黄亚男训哭了?”

  张念念已经忘了:“没有哇?!她又没犯错误,我干嘛训她?”

  覃文锋:“是你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拖欠的学费,必须在限定的日期内交齐。不能老是拖欠学费,赖帐’。”

  张念念想起来了:“哦!有这事。不是田校长布置的吗?拖欠的学费,各班都得下劲催一催。我想买架风琴,还得指靠它呢!怎么?说错了?!”

  覃文锋:“当然说错了!具体情况,你得具体分析呀!有的家庭啊,不是想赖帐。赤贫!根本就交不出来!”

  张念念辩白:“我是笼统这么说,又没具体指什么人!我觉得没错。”

  覃文锋:“实际效果是错了!流失生又增加了一个——黄亚男进城当保姆去了。”

  王小兰和张念念全都一惊:“真的?!”

  王小兰埋怨地看了张念念一眼,加上一句:“咳!可惜了!这么好的学生!”

  张念念仍旧替自己辩白:“她流不流失,跟我没关系!又不是我不许她上课!”

  覃文锋匆匆喝了口水,说:“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等田校长回来,他不批评你,那就算你对了!行吧?!”说罢,夹起课本、讲义,又上课去了。

  张念念转身询问王小兰:“听他的话,话里有话呀!他凭什么断定,田校长就一定会批评我?!”

  王小兰心直口快:“啊!黄亚男哪,跟田校长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张念念问:“什么特殊关系?”

  王小兰听见覃文锋已经敲响了上课钟声,便说:“现在要上课,晚上,晚上慢慢跟你说……”

  县医院门口。

  一辆吉普车上挂着红花和标语,标语上写着:“欢送丁赤辉老师痊愈返乡!向优秀园丁学习、致敬!”车棚顶上绑着旧风琴。高望年帮田世昌把自行车捆在吉普车的尾部。丁赤辉容光焕发,衣着一新,只是腿子仍然有点瘸。他站在汽车旁与医护人员道别。丁志强把脸盆、衣架的杂物往车上塞。

  汪昆匆匆赶来:“丁老师,我来晚了,来晚了!告罪,告罪呀!”

  丁赤辉、田世昌、高望年一起说:“哟!汪局长,您咋亲自来了?!”

  汪昆笑容满面:“县委唐书记在省里开会,赶不回来。他特地打个电话给我,让我代表他来送送你。”

  丁赤辉感激地:“谢谢!谢谢领导……”

  汪昆:“老田啊!学校那边组织迎接的事,安排得怎么样啊?”

  田世昌:“啊,我跟乡教育办通了电话,传达了唐书记和您的指示,应该没问题吧?”

  汪昆:“我还有个会,走不开。我就不送你们上十八盘了。由小高当代表。小高哇,丁老师是由你接来的,治好了伤又由你送走,一定要善始善终啊!”

  高望年:“没问题,局长您就放心吧!”

  丁赤辉还是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高望年说:“汪局长,您过来一下,跟您汇报一件事。”汪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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