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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走远的方玲,又转身回来,呵斥道:“哼哼!当真是‘瞎子见钱睁开眼’哪!嗯?!”
杨小松赶紧跪在地上,闭眼装瞎。
方玲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别装了!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几个过路人问声围了拢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方玲向过路人告状:“他们从小就不学好,串通一气,装瞎子骗钱!”
过路人义愤填膺,纷纷斥责:“小骗子!”“小流氓!”“揍他们!”
方玲见有人声援,更是不依不饶,拽住田巧玲的胳膊不放:“你个女孩子,也干这种丑事!走!都跟我上派出所去!”
过路人纷纷表示支持:“对对对!送去教育教育!”
杨小松和田巧玲都吓得脸色苍白:“不不!放了我们吧!我,我们再也不敢了……”
丁志强鼓起勇气说:“我,我们骗钱,不,讨钱,是……是为了学雷锋啊!”
方玲愈加生气:“放屁!你们干坏事,还敢往雷锋身上扯?!”
田巧玲赶紧解释:“真的,真的!阿姨,是这么回事。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叫黄亚男,她六岁就死了父亲,她娘给她找了一个后爹,后爹去水库炸鱼,炸断了一只手,欠下了好大好大一笔医药费,没钱给她交学费了……”
丁志强:“我们想帮她凑学费,才……才来卖这些东西……”
杨小松:“黄亚男门门功课总是考第一,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我们都舍不得她退学,离开大家……”
方玲想了想问:“你们说的黄亚男,是不是十八盘小学的学生?到城里来当过保姆?”
田巧玲:“对对对!就是她。我们都是十八盘小学的学生。阿姨,您看,这是我的学生手册。”
丁志强和杨小松一起指着田巧玲:“她是我们的班长。”
方玲依旧有些不放心:“你们说的都是真话?”
田巧玲看着胸前的红领巾:“我们都是少先队员。面对红领巾,我们起誓,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丁志强和杨小松从裤袋里掏出红领巾,说:“我们起誓,都是真话!”
方玲:“黄亚男她自己怎么没来?”
田巧玲:“我们瞒着她呢!她知道了,不会要这钱的!”
方玲相信并且被感动了:“对不起,阿姨我错怪你们了。”她转身问杨小松,“还疼吗?”
杨小松揉了揉屁股:“刚才不疼,现在……现在反倒有点疼了。”
方玲再次打开挎包:“这五十块钱,请你们帮我转交给亚男。告诉她,父母指望不上,还有社会,还有我们大家。”她转身对围观的人说,“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可怜这些孩子,可怜这份真情,伸出您们的手来,援助一下失学的儿童,帮一帮黄亚男吧!”
过路人纷纷掏钱:“没说的,算我一份!”“钱不多,一点心意!”“给,拿着!”
田巧玲、杨小松、丁志强看着手上不断增多的钞票,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我们替黄亚男谢谢大家了!”
汪昆的家里。
高望年送走了张念念,赶紧来向汪昆邀功请赏。
高望年:“刚才张念念的一句话,吓出了我一身冷汗。赶紧就过来向您汇报……”
汪昆:“唔,说吧!”
高望年:“张念念来求情,说王小兰明年再报上来,请我一定多关照关照……”
汪昆:“那又怎么样?”
高望年:“那就糟了!您想啊:王小兰今年已经转成公办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明年报上来的‘民转公’的名单中,如果还是有她,万一被徐局长看见了,咱们‘偷梁换柱’、‘李代桃僵’的计策……不就露馅了么?!”
汪昆恍然大悟:“嗯!多亏你想得周到!一定得想办法,明年不许她再申报!”
高望年:“我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好主意……”
汪昆:“说,说啊!”
高望年:“咱们还是抓住‘惭愧’‘见鬼’这件事情做文章。就说她水平太低,不能胜任工作,必须淘汰、辞退……”
汪昆大喜:“好好好!连民办的资格都没了,转公办,就更别想了!这事……不太好办吧?辞退的名单,是由乡教育办决定的呀!”
高望年:“好办!喜鹊岭的马主任,是您一手提拔的。您指东,他不敢往西;你说一,他从不说二。您给他写张条……”
汪昆:“写条不行!让他捏住了当把柄……”
高望年:“那您打个电话,不就成了?”
汪昆点头:“好!我现在就打。”他拿起话筒,拨号。
高望年谄媚地:“对对对!大丈夫做事,坚决果断,不留后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县城。汽车站。
还没有到开车时间。张念念在路边小店闲逛,看见了一个式样新颖的发卡。脑子里浮现出花小朵的身影:
花小朵看着张念念梳头,见张念念用一个漂亮的发卡卡住头发,眼馋地说:“张阿姨,你给我买一个发卡,好吗?”王小兰训斥道:“不许找外人要东西!”张念念笑道:“张阿姨不是外人。你等着。阿姨有机会去县城,一定给你买。”
张念念掏钱买下发卡。
车站大喇叭响了:“开往喜鹊岭的班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还没有检票进站的旅客,赶紧检票进站……”
张念念赶紧朝车站走去。
王小兰的家里。
清早。王小兰拿着一根粗麻绳,将一头系在房柱上,另一头捆在花小朵的腰间。
花小朵不情愿地:“妈妈,别捆我,别捆我。我在家乖乖的,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王小兰不容商量地:“不行!昨天你跑到池塘边去玩水,要不是田大爷看见了,你就没命了!”
花小朵不服气地:“我不是去玩水,是去洗衣服……”
王小兰:“洗衣服,洗衣服,差点洗出人命来!”
花小朵知道不捆不行了,便开始讲条件:“妈妈,给我两颗糖,我就让你捆。”
“行行行!给你糖。别说两颗,四颗都行!”王小兰拿出准备请客的两斤水果糖,不禁一阵心酸,眼眶有些湿润。
花小朵听见妈妈声音有些哽咽,以为自己又犯了错误,连忙说:“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这糖要留着过年呀?我不吃了,不吃了……”
王小兰言外有音:“吃吧,吃吧!可惜呀,这糖不甜,是苦的……”
花小朵哪能听得出来?她剥开一粒放进嘴里,说:“嗯!真甜啊!一点都不苦!妈妈,您吃,您吃……”
黄金发的家里。
黄金发坐在堂屋里吸旱烟。
黄亚男的卧室门紧闭着,门板上贴着一张旧报纸,报纸上画着一个哭泣着的小女孩,女孩嘴边画着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女孩头顶上的一行字:“我不嫁人!我要读书!”报纸的四周贴满了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奖状。——这是黄亚男自制的“情愿书”。从卧室里传出来黄亚男揪心的哭声:“不不不……我不……我不嫁人,我要读书,要读书……”
罗花站在房门边,隔着房门劝说:“亚男,把门打开,把饭吃了!当心饿出病来!……”
黄亚男的哭声:“我要读书,要读书……”
罗花无奈地:“好好好!读书,让你读!你先出来吃饭,我再劝劝你爹,行不?”
黄金发喷出一口浓烟:“呸!劝我?!你还不如去劝石磙!老子吐出口的涎,说啥也不能自己舔起来!你呀,劝劝她!我看见她拿一把剪刀进屋了,万一她想不开,朝心口上一戳……那就人财两空了!”
罗花紧张地朝门内喊:“亚男,亚男!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起,你可千万别抛下苦命的娘啊!”转而又自我安慰,“不会,不会的,我养的闺女我知道,温顺得就像一头绵羊,哪里会……”说罢,她蹭到丈夫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当家的,明明说好了,你到天柱峰,向她大姑妈借三千块钱,还债,买猪,剩下的钱,把多年来欠下的学费都交了,好歹也让她把小学念毕业了……”
黄金发:“是的,我说过。”
罗花:“那你怎么一回来又变了?!”见丈夫垂头不语,又追问,“白跑一趟,三千块没借着?”
黄金发瓮声瓮气地:“没白跑,到手了。”
罗花:“那为什么……”
黄金发烦躁地:“哎呀!现在不是没钱读,是没人读!”
罗花摸头不知脑:“亚男她……不是人?!”
黄金发没头没脑地:“她……她已经是人家的人了。”
听罢这话,罗花感到震惊,一阵眩晕:“你说啥?!你……你把她……卖了?!”
黄金发埋怨地:“看你说些啥呀!有法律搁那里摆着呢,卖?我敢吗?!虽说不是亲生,她追着我屁股后头叫了这么多年的爹,卖?我舍得吗?!”
罗花这才稍稍放心。猛然想起,好久没听见女儿的哭声,她惊慌失措地拍门:“亚男,亚男!你哭,你哭出声来呀!……啊!农药!”她以为农药放在女儿的房间里,四下一看,还好,农药在墙角。她把农药紧紧地抱在胸前,隔着房门和女儿说话:“亚男啊!娘差点让你给吓死了哇!要哭,你就哭出声;要骂,你就骂我这不中用的娘,好吗?”
门那边传出黄亚男的哭求:“我……要……读书!要读书嘛!”
罗花连忙应承:“好好好,读读读!把娘我自个儿卖了,也让你读!”她安慰了女儿,又转身问丈夫,“你没卖亚男,她怎么就成了人家的人了?!你说,你倒是说呀!”
黄金发:“你是猪脑壳哇?!天柱峰比我们这里还穷,她姑妈有钱借给你?!”
罗花:“没钱就别答应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呀,还能骗人?!”
黄金发:“没骗!她给亚男说了个人家,找了个女婿……”
罗花惊讶:“说人家?!找女婿?!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黄金发横蛮地:“商量个屁!天字出头是个啥字,你知道不?!——夫字!丈夫在家比天大!凡事有我大老爷们做主,用不着你臭娘们插嘴!”
罗花口气软弱地:“说什么你也不该瞒着我。”
黄金发指指紧闭的房门,说:“瞒你,是为的瞒她!蠢货!”
罗花关切地打听:“她女婿……咋样?”
黄金发:“姓杨。跟咱们一样,泥巴块里头刨生活。家里就他一个独苗,可惜……年纪大了点,三十一……”
罗花不满意:“啊?!比咱们亚男大十五岁?!”
黄金发牛眼一瞪:“大十五又咋的?!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
罗花纠正:“说的是‘女大三,抱金砖’……”
黄金发恼怒地:“放你娘的臭狗屁!抱不抱金砖且不说了,男人大点,知道心疼媳妇!”
罗花小声嘟囔:“你比我大一个放牛娃,也没见你心疼我。”
黄金发眼睛一瞪:“你没听人说么?——‘桐籽越老越经榨,丈夫越大越听话’。找个大女婿,没错!”
罗花问:“你见着女婿了?”
黄金发:“见着了。壮得像头牛,干活准定是一把好手。待人也和气,见了我笑眯眯的……就是不会说话。”
罗花大惊:“啊?!他还是个哑巴?!”
黄金发:“哑巴咋了?!叫我说,嫁个哑巴好!夫妻俩一辈子都不会吵架!”
罗花不敢再多说,只是有些懊丧:“唉!跟这姓杨的开亲,咱们亏了!”
黄金发得意地:“亏啥?!亏啥?!叫我说,赚了!跟能说会道的人开亲,你能要多少彩礼钱?1000块,顶破天了吧?!就因为他是个哑巴,我要了多少?3000块!3000块呀!”
罗花:“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黄金发:“彩礼钱都收下了,那还不定下了?!”
罗花胆怯地:“钱呢?给几个我,好歹也要给亚男置办几身衣服吧?!”
黄金发吞吞吐吐地“钱……钱……”
罗花情知不妙,急切追问:“哪去了?你说呀!”
黄金发略带懊悔:“输了。回来的车上,有人猜红蓝铅笔。我试了几盘,赚了不老少。最后一盘,我把手上的钱,全押上去了。只要再赢这一盘,拖欠的医药费、学费就全都能还清了。没想到……输了。”
罗花痛哭流涕:“天哪!你又去赌!又去赌哇!把女儿的卖身钱都输光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呜……”
黄金发暴跳如雷:“嚎丧啊你?!老子还没断气呢!哭你家祖宗,还是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