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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红军打C城久攻不下,敌人援兵从四面八方赶来,部队只好趁夜仓促撤退,陈小四失足摔晕在山沟里,深夜苏醒时部队早已远去。他在荒郊剥下一套死人衣服换下了军装,沿偏僻乡野一路乞讨。乡野本就人烟稀少,好不容易遇到人家,又因他胳膊被子弹洞穿,肋骨摔断一根,脸上摔破,无钱也不敢请人看伤,浑身血迹斑斑恶臭熏天,摸样狰狞可怕,大多躲闪关门不赢,哪能讨到几回吃的,多数时候便只能寻草根树叶充饥,更甭说探听到部队行踪。多日伤痛饥饿使人晕晕乎乎,既分不清南北东西,也顾不得人多眼杂,多日后来到了人烟相对稠密的葚市镇附近,傍晚时分倒在了金家门前。当时金婶刚过门不久,帮着婆婆给小四抹洗时羞红着脸,看到伤口处成堆的蛆虫还呕吐好几回,期间,家贤好几次亲自上T城请来自己的好友,一位专治刀伤的名医。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多月后小四痊愈,临走时才把情况如实相告,全家及在场的赵婶都默不作声。家贤拿出十块银元给小四作盘缠,说:“我只晓得四伢子是我堂客表亲,别的记不得了。”然后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一步三回头,消失在黑夜里。期间当地保长带人上门侦察暗访过几次,都被家贤设法应付过去了。
小四转业到地委第一项工作就是下县指导土改,他本想立即去看金家,因吉普车出了故障还没能成行,心里却一直回忆当年的情节,金婶唇边那颗美人痣似乎总在眼前晃动。小四问:“金嫂,您怎么…;家里人都好吗?”快要虚脱的金婶紧紧抓住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拼尽全身力气说:“四伢子,快,快救我屋里男人。”说完,身子一软,往地下瘫倒,小四和赵嫂赶紧扶住,赵婶把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小四蹙眉沉思片刻,立即跑向办公楼去打电话,打了几个地方都没人接,骂了起来:“他娘的,解放才几天,就放松警惕,晚上值班的都冇留。”又跑回招待所叫醒自己秘书,交代他照看金婶,必要时请县委派人送医院,并每隔五分钟向区、乡政府打一次电话,然后叫醒住在隔壁单人宿舍的县委办公室小王,择近路跑步赶向葚市镇。
白沙洲上已经响过两遍枪声,又一次‘预备’声喊过,人声鼎沸的沙洲再次死一般沉寂。被踢跪在地的家贤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旁人裤裆里散发出的屎尿臭气也觉得如此珍贵。射向家贤的头一枪卡了壳,枪手从旁人手里换过一支,重新举枪瞄准。
2。3 他们攒劲巴结我,其实都是冲你来的
他们攒劲巴结我,其实都是冲你来的
却说小四大汗淋漓赶到沙洲,跌跌撞撞冲进人群,在扳机就要叩响的前一刻大喊:“枪下留人,我是地委副专员陈小四,先关起来,调查清楚再定。”说完就膝盖发软,瘫坐到了地上。我的委托人定国的母亲,也就是当时近十岁的玉品,哭叫着和哥哥姐姐一起冲向父亲。
金家大院幽静、典雅、古朴,占地近二亩,有大小房屋几十间,天井六个,两侧设有庭园,植果木花卉,摆放有石桌石凳,坪前有池塘毗邻田野,院后枕着小山,小山当地叫金家仑,前后有近一里长,仑脚下全是人家,仑上柴木竹林葱郁。粗看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坐北朝南,砖墙青瓦,只不过面积较大,门廊、厅阁比一般民居宽阔敞亮,细看则有其特殊之处:大院四周没有砖砌围墙,而只是围着大半人高的竹篱笆,然后是古松柏环绕;院内柱子下面的垫石截面全为心形。坪前池塘面积估计超过一亩,当地人称金家大塘,连坪的小码头伸到水里,码头两边有不少桑树和柳树。右边塘埂较宽,通着斜对面刘家仑仑脚下的人家,两仑像一对感情淡漠的熟睡夫妻,斜向各睡一头还歪身扭体,中间隔着百十来米远,仑顶最高的地方离稻田也不过二、三十米。坪前所连小路与马路交汇处,也就是金家仑的头部山脚下,坐落着小坡小学,好几个农业社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刘家仑尾端的马路边,有金家捐建的一个一层简易凉亭,当地人大多称歇脚亭,路人则更习惯把它称为小凉亭,而把街边的静心亭称为大凉亭。
某年的四月二十一日,小坡农业社主任易桑业回家时,遇到了从学校回家的易老师,论起来,两人还是名义上刚出五伏的亲戚,后者大一辈,两人沿马路走着,边走边聊。易桑业嘴巴很大,社员习惯称他为业大口,业大口说:“这两天好闷啊,今年气候有点反常哩。”易老师平日里喜欢观察气候,对天气变化有几分预感,答道:“是哩,怕是会要变天,明天肯定刮烈风。”业大口表示赞同,说:“是哩,天气闷得恶,大风刮倒屋,不是刮风就会落雨。”两人接着聊了几句闲碎话,就分了道。
金家大院的家贤与金婶有五个子女,分别是长子玉仁,大女玉佳,二女玉缘,三女玉品,及么儿玉满,取人品满贯、佳缘天成的谐音吉意。小满没有考上初中,现在正跟邻队王木匠学徒,用金婶的话说就是:考不起也好,良田千亩,不如薄艺在身。吃晚饭的时候,小满似乎心事重重,金婶问:“满伢子啊,想么子呀?”玉品调侃道:“怕是想堂客了,妈呀,要不您给他到周媒婆屋里问一下咯,看哪里有合适的妹子冇?”小满红了脸,说:
“分明是自己想男人了,倒还推到别个身上。去年日哥哥送我一个鱼罾,放哥哥就马上送一个挤水筒,鑫哥哥就送我木车子,奇哥哥就送我一个弹弓,除了日哥哥送的是新做的,其余的都是他们自己细时候玩剩不要了的,以前我要摸一下都不肯,好像摸一下就会蚀块肉一样,小器死哒,如今我自己晓得做了,就追着送,做好事咯,冇看见过这样势利的。除了日哥哥,他们几个每次跟我玩一阵子就尽是问你,心根本冇放在我身上,怕我看不出来呗,他们攒劲巴结我,其实都是冲你来的。”
家人都笑起来,玉品变成了大花脸,有些难为情的说:“整饭咯,一天到晚不晓得话这样多。”小满有些得意的说:“明明是你自己撩我,挑起屎来臭的。”家贤说:“这一下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吧,你还总以为满伢子细,还是动不动就要你背的时候呢。”金婶答道:“是不细了嘞,过些日子就要满十四,吃十五岁饭了。”嫂子继续*:“玉品冇讲错嘞,是开始打得讲了。”小满不满的说:“你自己去打讲好吧,你跟媒婆耍得好,她肯定不收你的礼。”
大侄子马上满脸期待,说:“满叔,你跟妈妈和细姑都去打讲咯,讲好了我们就有糖粒子吃。”侄女连忙补充说:“还有花生,饼干。”大人们乐得哈哈大笑。玉仁假装生气,说:“还有我呢?要不得,你们几个家伙这样偏心。”二侄子马上接着说:“对,还有爹爹哩。”又引来一片笑声。
待笑声停止,小满问:“爹爹呀,我今天突然想起个问题,下午师父不是要我上街买钉子不,我看见一些人屋里都砌了围墙,特别是那个举人堂,砌起格外厚,我屋里怎么冇砌呢?还有,屋里柱子怎么全是怪模怪样,有点像桃子,又不大像?”家贤说:“我屋里满伢子真的长大了,比哥哥姐姐懂事还早些,你大哥十六岁才问这个问题,二姐三姐出嫁前才问,品妹子问得最早,也满了十五岁才问的。”小满说:“爹爹你好有味哩,硬要问你才讲,要是不问起呢?本来喊到一起讲一次就有了,这样还要一个一个讲,你累不累呀?”大家轻轻笑起来。
家贤正色道:“那不行的,家教哪里偷得懒呢,你们冇懂事的时候讲,还不是对牛弹琴白废口水呀。主动问了,就说明开始思考问题了,有兴趣了,道理就会悟得透记得牢,效果就会事半功倍。”顿了顿,又说:
“只凭墙高万丈,根本挡不住想来的人,万里长城高不?长不?匈奴人要来,照常来了;满人要入关,照入不误;太平军过境,金家被抢得只剩下一栋空屋;小日本要打,大半个中国都进来了,按说偌大一个中国,有多少高墙大院咯,不都被夷为平地?土匪要抢,贼人要盗,铜墙铁壁也是空的。存心想要来的,你就是千军万马也挡它不住。”
小满着起急来,嚷道:“那总要想点办法呐,不然坏人进来不走大街一样的?”家贤说:“办法祖宗早就替我们想好了,遗训就藏在院子里头:垒心作柱,树人为墙。什么意思呢?你先想几天咯,问别个的不算啊。”
第二天果然刮起了大风,风把小学悬挂在屋檐挑板下打课间铃的铁块也吹得晃荡不止,屋顶被掀开几个口子,稻草满天飞舞。学生们在教室里等着老师,不时眼望屋顶,惴惴不安,教室里唧唧喳喳议论起来。而此时,易老师正大步流星走在回校的路上,衣服吹得直外后摆,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被吹离地面,遇见合作社书记刘国祺和业大口并肩迎面走来,赶紧问候让道,脚步却没有停下来,马不停蹄赶回了学校,道过歉后就开始上课。
业大口回头望望易老师的背影,说:“我这位本家还蛮能掐会算哩,讲今天刮烈风真的就刮烈风。”许多地方有这样的民俗:小名称呼得越贱,孩子就越容易成活。刘国祺的小名叫刘家贱伢,大了以后他母亲还叫他贱伢,当地人也跟着叫。贱伢说:“就是平时傲点。”业大口说:“书呆子都差不多,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父亲说自己长大了,小满很是高兴,为了再次得到表扬,他皱着眉头想了几天,以至于学艺的时候都心不在焉,被师父教训了几句:“要想人前显贵,先得人后受罪,吊儿郎当的学么子手艺?”只得晚上躲到书房翻古书,无奈之乎者也的文章看不懂,一直没能想出所以然。回家时打算顺便进学校请教易老师,在操场走了一半还是拐回了小路,因为想起了父亲经常教导的话:人无信不立。进屋就嚷嚷道:“脑壳都想烂,我懒想得了呢。”
家贤说:“祖宗的意思一是筑无形墙,只有重视教育,家族人才辈出,后辈自强不息;才无人敢犯;二是要得人心,要记住月满则亏的道理,居安思危,多行善积德,切莫为富不仁。”
玉品说:“爹爹,我还补充几句。心柱,首先是寓意人的内心要强大如柱,才能内支撑家庭,外匡扶社稷;二是要积善心得人心;还有就是讲家人要齐心,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兄弟齐心其力胜金;此外也有心驻的意思,联系松柏来讲,就是后人要学松柏品格,信念常在,恒心永驻,寒来暑往风骨在,春夏秋冬气色同,穷不倒志,富不癫狂。富不癫狂您基本解释了,穷不倒志我理解是,遇到危急的时候,当机立断舍财保家全命,先留人留青山,运程不好的时候,志气不能丢,耐心等;如果把心柱和无墙联系起来,则祖宗的意思就是要后人筑有心墙,行无形善。”
家贤频频点头,伸出大拇指朝玉品比划,激动万分的高声说道:“解释得好,妙,后生可畏,金家复兴当不远矣!”
小满不满的嘟囔道:“今天怎么搞的喽,一个个文绉绉的,存心不让我听懂,就是爹爹咯,平时总是要求我们看老书,姐姐这个傻包就真的经常看,跟着学…”
话音未落,就听得明奇在外面喊小满,小满迎到门口,见对方赤脚站在走廊,高高挽起的裤脚上粘着泥点。明奇说:“小满,今天晚上有空了冇?培鑫和解放叫你晚上到我屋里玩木脑壳。”小满说:“好咯,我吃完饭就来。”明奇叮嘱说:”你早点咯,莫尽憨得;每次让我们尽等。”然后有意提高声调说:“那我走了啊?”脚却没动。
金婶走到房外,微笑着说:“是明奇啊,进屋坐噻。”明奇喊道:“金婶。”然后摸摸脑袋,说:“坐啊?我还是不坐了,不早了。”犹豫着极不情愿的走了。小满回屋对玉品说:“明明是自己想玩,偏要扯到其他两个身上。”玉品逗他:“你蛮俏哩,大一截的都喜欢跟你玩。”小满说:“还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又不里手,你怕‘三姨夫’他们真的想跟我玩啵。”‘三姨夫’指明奇、培鑫与解放三人组成的小团体,因他们无论出工还是玩耍都喜欢一起,几乎形影不离,社员们就送了这个称谓。
明奇走在路上,一面埋怨自己口是心非,一面想着‘复兴’两字的意思,最后确认应该跟复辟差不多,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4 家有倔子不败,国有忠良不亡
家有倔子不败,国有忠良不亡
转眼就是夏天,反右运动开始不久,贱伢和业大口在镇里参加完第二次反右工作会议,刚一回家,马上就召集干部们开了会,为确定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