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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山间开始落下小雨,天色阴暗如夜,战鼓却在此时响起,李勳一马当先,扬剑破阵而去。
轻骑如风,迅雷如火,他隻身冲入敌营,杀对方个措手不及,然而雨势渐大,山路泥泞如淖,李勳的马脚下滑动,一时间敌军长剑后隙,直入他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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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官羿惊吼,勐地坐起,冷汗涔涔,寒意袭身。
他双眼涣散地看着四周,烛火摇曳,空气闷得教人喘不过气,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是梦。」他喃喃自语,抬手抚去额间细碎冷汗,看向外头天色,已是四更天。
梦到凶兆,他无意再睡,乾脆起身穿上锦衫,想要拾起搁在桌面的无?环,却感觉指尖一阵锐痛。
垂眼一瞧,无?环竟碎了一角。
「怎么会……」他赶忙拿起近看,翠绿玉环真是碎了一角。
不安瞬间在心中无止境蔓延,恐惧如夜降临,将他困在孤?的黑暗中。
他立刻推门,直往观天楼石台,想再次设坛卜卦。
不可能的,皇上骁勇善战,多次战场征伐从未带伤而回,这回他精心设陷,又岂会被逼到无路可退。
梦中景象,不过是场梦,?不可能是真实,他早已失去天赋,丧失预见未来的能力,所以那场梦不会是预知梦,老天不会这样对待他!
思忖着,手中摇着龟壳所製成的卜器,正打算一窥卦象,却听闻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大人,前线捎回皇上的亲笔信!」
他立时将卜器往桌面一搁,才回头,便见皇城九门禁卫总军连近带着一封书信上了石台。
「皇上给大人的信。」连近恭敬地递上。
「让我看看。」上官羿随即将书信接过手,俐落地摊开,瞅着上头潇洒的字。
朕将凯旋而归,将你之想望,呈至你手。
那是李勳的字迹,他不会错认。
蕴藏在字裡行间的霸气和不可一世,安抚了他恶梦后的馀悸,让他总算鬆了口气。
知道他会担忧,那人竟特地在行军中差人送回亲笔信,真是……完全懂得他的心。
可他不知道,如今自己想要的……只有一个他,他只想要他平安归来,陪他直到老去。
紧紧将信压在心坎上,一闭眼,彷彿便看得见那人凯旋归来的画面,心,终于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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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过是一日夜的时间,前线战情瞬变,兵部尚书带来的消息,让上官羿霎时跌进地狱。
「国师!前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四更天,议事厅一干大臣正商议着朝事,突闻兵部尚书听完探子回报后急吼出的消息,正在喝茶的上官羿手中茶杯登时掉落,发出碎裂声,犹如他碎开的心。
「……怎么可能?」他颤声迭问,倏地起身,却感觉全身气力不断从指尖流逝,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就连话也问得虚弱。「到底是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随即将刚得到的战情转述一遍。「皇上带兵退往常州天险,率军突围时,因为天降大雨失策,因而全军覆没。」
听完,上官羿踉跄着脚步,眼前明明是黎明初亮的曙光,他却感觉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团团包围。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皇上的生死呢?」
兵部尚书不忍地看了他半晌,才沉痛道:「既是全军覆没,皇上恐怕也凶多吉少……」
怒目直瞪着他,上官羿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难道,真是被诅咒的血脉所致?!
儘管彤姬蓄意谋杀他,但终是入了上官家的门,而后便亡故,至于李勳,如今则更是生死未卜……他终究还是做错了?!
他身为护朝国师,却是皇朝不祥凶厄!
「国师,你必须冷静,朝堂还需要你和老夫主持大局。」乔太陵忽地重喝,拉回他涣散抽离的心神。「南防二十万大军已抵皇城,咱们得守住皇朝。」
上官羿失焦的眼瞅着他,心头狠狠地抽痛,在这当头,他却还必须主持大局?
「立刻传令,要百官进殿寻思对策。」乔太陵转身,沉声吩咐完后,又看向他。「国师必须冷静。」
要他怎么冷静?怎么冷静?!为什么在这当头还要他冷静?上官羿痛不欲生,眉眼痛苦地皱拧着。
他不过是个人,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为何总是要他做出能力不可及的事?
「国师,也许皇上还活着,等着抢救!」
乔太陵的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让上官羿蓦地一顿,半晌,他深吸口气。「对,我必须冷静。」
对……对,李勳答应过他,他会凯旋归来,带着他所望之物而归,他那么强悍又骁勇,就像是皇朝的真命天子,如此的男人,老天又怎会要他的命?
所以,现在不能放弃,他还有机会可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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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上,文武百官排站两列。
上官羿站在台阶上,开始点将。
「龙图将军、左骑将军、右骑将军、迅驰将军,联合南防总都统,即刻出兵,前往常州!」
他每唸一个官名,殿上便有一位将军出列。
「皇城九门禁卫,城北驻防军,北驿骠骑营,皇宫禁卫两戌队统合联线,为南防军后殿军。」他的脑袋清楚运转,记得所有将领,所有军备和人马,如何配置运用,他比谁都清楚。
「国师,皇城九门禁卫是护城大军,岂能出战?」殿上有官员立刻质问。「加上要是皇宫禁卫两戌队都前往,宫中军备就只剩下不到百馀人了。」
「要是常州守不住,皇城也不用守了!皇宫再守着又有何意义?!」上官羿重斥,眸色不再清朗,缠着寒凛,一一扫视百官。「众将领命,大军前去,走野路,直往常州天险,非得查出皇上下落不可!」
乔太陵闻言,不禁一愣。「国师,这样不妥,如此一来,大军说不准会和西宛军错身而过。」
「我要救的是皇上!」
「国师,大军压境,必须以天下为重!」乔太陵惊诧,难以置信他竟在国家危急之际,选择弃保天下。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确保皇上的安危!」
见状,乔太陵微眯眼,当下定断。「此事不妥,老夫驳议。」皇上以下,唯有他和国师是平起平坐,他有权驳议。
「皇朝玉玺在此,谁敢抗旨?!」上官羿自宽袖中取出李勳出征前交与他的皇朝玉玺。「见玉玺如见皇上亲临,玉玺之下,我所言等同皇上旨意,谁敢违抗?!」
「你!」乔太陵瞠目结舌。
「出兵!」
「遵旨!」众将听令而去,留下满朝文官和眸色疯狂的上官羿。
皇朝天下、大平盛世,他都不管了,眼下,他只要李勳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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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出兵后,一连三天,上官羿食不下嚥,夜不成眠,死守在议事厅,随时掌握传令兵捎回的消息。
他脸色憔悴,却强撑着等待,每有军情回报,总教他坐立难安,然而南防军尚未抵达常州,难有李勳下落,所以他还是只能等待,握着无?环,静静地等。
玉环缺了一角,莫名碎裂,是为凶兆,但是他不相信李勳真已不在人间。
那日他捎回的信,就收在他的衣襟内,贴着他的心,让他相信,他必定会凯旋归来,带着他所望之物……
如今他所望之物,不过一人,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到我的身边!皇上,你答应我要陪我到老,你说过戴上玉环,代表与我生死与共,富贵同享,苦难不弃,大限不离的。」他紧抓着缺角的无?环,像是抓住浮木,抓住仅存的一线生机。「我还在这裡,你哪裡也不许去……」
他不再拥有天赋,面对晦暗不明的未来,他的眼再也看不透,猜不准那人的生死,只知道要是李勳真已不在这个人世,他……真不知道该要怎么活。
光只是想像,便已经教他心痛如刀剐。酷夏的天候,他只感到寒意从体内不断生出,虽已倦极累极却不肯阖上眼。
他要等,等到最后一刻。
日复一日,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直到是夜……
弔诡哀嚎声传来,凌乱脚步声四起,守在议事厅的上官羿疑诧起身,才出殿口,便见守宫门的禁卫急步而来。
「启禀国师,颛王被亲信救出,其党羽已经杀进宫!」
「颛王?」该死!他竟忘了被押在天牢的颛王,煳涂的将城北驻防军给撤走,如今想来,颛王手上还握着西防二十万大军的兵符,要是一举攻进皇宫……「传令,保护太子!」
他当机立断,不管怎样,得先护住最后皇嗣。
「遵旨!」
禁卫一走,他随即抽出挂在议事厅明牆上的长剑,快步直朝迅隼殿而去,然而才通过迅隼殿的垂花拱门,便听见阵阵脚步声来到。
「上官羿!」
他倏地回头,看见一身狼狈的李勤,后头跟着约莫百来个侍卫,他随即扬剑以对,笑得讥讽。
「王爷,多日不见,神情憔悴多了。」
「国师,你也不遑多让。」李勤笑得冷邪,持剑逼近。「皇上生死未卜,让你心痛欲死了?」
瞳眸遽敛,上官羿撇唇冷笑。「李勤,就算李家后代都断?,你也当不了皇帝,只因你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更不带帝命!」
闻言,李勤脸部抽搐,怒喊,「给本王杀了他!」
他身后亲信立时窜出,上官羿持剑应敌,挑山流星,抹如急雨,噙着怒火杀气,噼砍刺扫,连败数人,直逼李勤。
然而多日不吃不睡,不多久他的气息渐乱,再加上李勤亲信众多,他开始感到吃不消,节节败退,眼见长剑就要从他胸口刺落,他却已无力再挡,突然一道箭翎凌空而至,射穿了对方手腕,逼得对方鬆开长剑。
他一怔,抬眼,瞥见李勤后方有一队人马急奔而来,最前头的人竟是……
「来人,颛王叛变,拿下他和其党羽!」李勳大喝。
「遵旨!」李勳身后的兵马随即缉拿四处逃窜的颛王亲信,眨眼间,垂花拱门外,只馀李勳、李勤和上官羿。
上官羿乌瞳眨也不敢眨,多怕自己又是中了毒,眼前才出现幻影。
「你居然没死?」李勤气得咬牙切齿。
「託你的福,朕已经击败西宛军,签下一纸契约,让西宛从此成为皇朝附属国。」李勳下马,信步而来,气定神閒地抽出腰间佩剑。「眼下,就只剩你了。」
「你别得意,等本王的援军一到,这皇朝立刻就会易主!」李勤笑得狂獗,像是势在必得。
只见李勳脚步迅移,眨眼间来到他面前,长剑就抵在他颈项上。
「告诉你,没有援军,因为朕凯旋归朝时,已经顺道派军拿下你的西防军队了。」面对李勤难以置信的脸孔,李勳啧了声,快剑扫过,李勤随即身首分离。「怎么朕说的话,老是没人相信。」
将李勤还立着的身子踢倒,他一回头,便见上官羿仍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自己。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这儿就成地狱了?」李勳环视满地的残缺尸体,再抬眼,耸肩一笑。「怎样都好,只要有你伴着,地狱也无妨,朕只怕地狱没有你。」
上官羿直盯着他,哑声说:「……前线回传,大军全军覆没,你生死未卜。」
「还好朕悬在胸前的无?环护住了朕。」他勾出颈项上的红线,扯出铁冑底下己缺角的无?环。「至于全军覆没……朕要是不这么传令回报,你又怎么会将城北驻防军和皇宫禁卫戌队派出,李勤怎会有机会逃脱,又何来这么好将他赐死的理由?朕说了,?对会一网打尽。」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这么做?」上官羿难以置信他竟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就连他的心思也难逃他的揣测。
「因为你担心朕,为了救朕,你会弃保天下。」他勾唇,笑得邪气。
事实上,这根本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再神机妙算,也无法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的陷阱,这么说,纯粹只是想安眼前人的心。
当他返回皇朝路上,发现就连城北驻防军和皇城九门禁卫都成了殿后军,立刻联想到李勤的党羽极有可能趁隙将其救出,再攻入皇城。
于是,他火速派兵往北,拦截北移的西防军,自己再率轻骑军赶回金雀宫。
幸好,在千钧一髮之际,教他赶上了。
「你!」上官羿怒瞪着他,眸中闪着晶亮。
「如何?朕已经凯旋归来,爱卿还有何不满?」他笑,只因这人为了他调动所有护城的军队,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
一个动作,便让他知道这人有多重视他,重视到捨弃了原本一心守护的天下,只为他。
如此决定,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总算,自己在他眼裡找到容身之处了。
上官羿再也忍耐不住地疾步奔上前,一把将他搂住,紧紧的,虚乏的身子剧烈颤抖,抓着他,彷彿抓住了浮木,让他濒临?望的心得到了生机,重新落实。
「别怕,朕会保护你,就算弃守天下,也?对保下你。」
上官羿无法言语,隐忍的泪水终于在这当头得到了宣洩。
他还在,就在他的身边,就在这裡……
「爱卿?!」感觉怀裡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