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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还在阵前等待。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终于秦军再次闪开,一个瘦瘦的将军骑着青色的马出来了,他走得很慢,慢得都让人觉得他是故意在磨蹭。
那人走到中线,并不急于拉开架势,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清尘。
身后的火把已经亮了起来,清尘在依稀的光线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眉宇间才刚刚抖落下意外,对面秦骏的脸上已经绽放出亲切如初的笑容。
清尘的眼光,缓缓地落在他的手中,一根长枪。
“为什么不用剑?剑是你的强项。”清尘低沉道:“拿起你的剑来!”
秦骏沉默不语,缓缓地朝后退去。
雪尘马也往后退去,清尘看着火把不甚清楚的光线中,秦骏平静的脸庞,心底一刺。
没有秦豹的事,我们也终究要兵戎相见,这辈子,我始终都是要辜负你,那么,就彻底地辜负吧!
“啊——”清尘大喊着,提剑砍过去!
秦骏长枪一挡,化解了一招。
两马对冲,气势汹汹地过来,可是秦骏拖着长枪,却没有动作,清尘的剑刺向他的脖子,他脑袋一偏,再次躲闪过去。
两马错身而过,清尘勒住马,怒目逼视过去,低喝道:“出招!”
秦骏不语,回马再来,长枪虚晃一招,擦着清尘的腰带刺过。如此明显的放让,秦军嘘声起来,清尘恼怒地吼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秦骏错身,折马回头,这边清尘也回马过来,终于看见秦骏手起,长枪已经迎头打下,清尘侧身一躲,再回过来,便是狠狠一刺,秦骏跌下马来,捂着胸口,半支起身体。清尘摆腿下马,站直了身体,剑一挥,发出刺破空气的低啸声,停下来,直直地斜摆着,上面还挂着丝丝血迹,那剑刃透出的寒光就如同他此刻脸上的寒霜,冰凉?人。铠甲随着步伐抖动,那尊贵的银色此刻透着阴冷,昭示着他的绝然。
秦骏看着渐渐逼近的清尘,脸上是漠然的平静。
忽然,秦军里冲出几匹马来,清尘见状,丢下秦骏,赶紧折身上马,这一会的功夫,秦军已经把秦骏抢了回去。
亮晃晃的银头盔下,看不见清尘的脸,可是他此刻的静默,却分外的沉重。
两军对峙着,秦军再也没有战将出来应战,场上,除了火把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四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沐清尘振臂一挥,大声喊道:“进攻!”
顿时,鼓声大震,雪尘马冲在最前头,一举就跃进了秦军之中,两队人马就象大河汇集,一下就连成了一片。刀戟横飞,血肉飞溅,钢刃的脆响声,刃入身体的闷响声,呼号声,惨叫声,肉搏的怒吼声,连迭响起,喊声震天,在一片刀光剑影的厮杀中,银甲的身影始终冲在最前头,既是沐家军的标向,也是步军的开路者,只看见他的长剑扬起挫下,鲜血染红了长剑,也溅满了雪尘马的身体和那晶亮的银甲。
安王和众将站在通州城墙上,遥望着火把连天,通亮的苍灵渡,那雷动的厮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分外的远,越过了江,还撞击着安王等人的耳膜。
“快看,秦军在退!”肃淳兴奋地一拍城墙:“好家伙!打得痛快!”
他转向安王:“父王,我们这样隔岸观火,真是不过瘾,干脆杀过去吧!”
安王看着对岸,沉声道:“过了今夜再说。”
肃淳轻轻地笑了一下:“等他们两方都伤亡惨重了,我们再去收拾战场。”
雪尘马缓缓地走到帐前,清尘滑下马,走近帐内,一屁股坐下,双手有些僵硬地将头盔缓缓地取下,这才慢慢地伸直了两腿,精疲力竭地仰靠在太师椅上,发出轻轻的喘息声。
“不错,一万人马,将秦阶十二万人马逼退了二十里。”宣恕微笑道:“下步有什么打算?”
清尘疲惫地摇摇头:“等会再想,我累死了。”
“怎么突然改变战术啊?”沐广驰沉声问道:“你又出冒险之举。”
清尘坐起来,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把他赶退二十里,至少今天晚上,不用担心他凭借自己人多来偷袭了。”
“第一仗就要打怕他!”清尘低声道:“今天晚上,要他忙着收拾军心,我们,好好休息。”
“现在你去休息,今天晚上我轮值。”沐广驰说;“我叫奶娘跟你备好水了,好好洗洗。”
清尘嘻嘻一笑,想起身,却又跌坐下去,便伸了胳膊叫唤:“爹来扶我!”
沐广驰用力一下,把他拉起来,将他上下一打量,摇头道:“你看你啊,这个样子,一身的血,哪里象……”
“象什么象?!”清尘眼睛一瞪:“晚上警醒点。”
第35章 隔岸观火出兵犹未决(下)
“是,沐帅。”沐广驰无可奈何地回答,手腕一转,把清尘的身体摆过去,往前面一送:“请沐帅放宽心,好生歇息。”
清尘前脚一走,后脚,沐广驰就问宣恕:“下步怎么办?”
“清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宣恕盯着棋盘,似乎心事不在战事上。
“我问你呢,你是军师。”沐广驰伸手一捞,把他的棋子全部弄乱了。
宣恕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清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是你说的吗?!”
沐广驰怔了一下,随即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有几分炫耀道:“他今天,打得漂亮!”
“自己的儿子,别人的老婆,怎么都是一个好字。”宣恕瞥了沐广驰一眼,忍俊不禁。
“跟你这人说话就是没味。”沐广驰起身:“我去巡视了。”
“切,我还不知道你,这不是急着出去听恭维话,生怕别人不说你儿子好似的……”宣恕瘪瘪嘴,重新摆上棋盘。
“报——”一声长诺,士兵跑了进来。
屋子里所有的将军都站了起来,盯着门口的士兵。
“沐家军大获全胜,逼退秦军二十里,现秦军已退出知樟县外。秦军伤亡过万,沐家军伤亡不足一千。”士兵说:“今天沐家军打前锋的是倾城将军,头阵一人单挑五员大将,分别是陈铎和其连襟万浩阳、腾云戟司马长空、秦阶外甥吕旷,以及秦阶小儿子秦骏。”
秦骏?刺竹不禁吃了一惊,随即追问:“清尘把所有将军都杀了?”
“没有。只杀了陈铎、司马长空和吕旷,万浩阳被阵前杖打,割了一个耳朵,秦骏被刺了一剑。”士兵回答。
“刺了哪里?”刺竹心里一动,意识到了什么。
“右胸口。”士兵回答。
闻言,安王、肃淳和刺竹飞快地对视一眼。如果他们没有猜错,这就是那招瞒天过海,沐广驰当年刺祉莲的一剑,清尘刺过肃淳,现在又同样用来对付秦骏。刺竹的心里再次浮现起疑问,这样的场合,狠绝的沐清尘还会手下留情,清尘和秦骏的关系,如此地非同一般,让人匪夷所思。
安王再问:“腾云戟司马长空是怎么死的?”他可是号称一代戟王。
“被沐清尘用戟挑死的。”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戟王竟然死在沐清尘的戟下?!
“吕旷是怎么死的?”肃淳好奇地问,他曾经听人说过,吕旷的剑术高超。
“被沐清尘用剑杀掉的,过程有些玄乎……”士兵的回答也吞吞吐吐:“当时场上只看见两人打斗,动作都很快,看不清楚过程,等到停下来,吕旷脖子上喷血,然后就死了。”
安王还在问其他详细,刺竹默默地退了出来。他知道,清尘头阵立了军威,一定趁胜追击,那么今天出动出击的,一定是沐家军。可是,今天赢了,明天呢?五万沐家军能跟秦阶的十二万大军对抗多久?刺竹摸着手上的佛珠,感到沐广驰的忧虑正在渗进自己的内心,无法排遣。
正想得入神,肩头忽然被人一拍,肃淳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
刺竹敷衍道:“没想什么。”
“这次你过去,跟沐清尘同路,有什么感觉没有?”肃淳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有些暧昧。
刺竹乜了他一眼,不悦:“有什么发现?!”
“上次你没看仔细,这次可看清楚了,他长得如何?”肃淳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是不是俊美异常?”
“是,他长得非常俊美。”刺竹暗忖,俊美,这个词语很贴切。他的眼前,又浮现起月光中清尘的侧脸,侧面都美得无可挑剔。忽然,他想起什么,问道:“你真的没记错,他跟祉莲长得很象?”
恩,肃淳使劲地点头:“很像,而且是越想越象。”猛地拍一下刺竹,嗔怪道:“说沐清尘呢,怎么扯到四娘身上去了?!”一拉刺竹:“说,说你跟沐清尘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那有什么好说的。”刺竹嘟嚷着,想回避。
“别敷衍我,告诉你,你们肯定攀上了什么关系,我肯定!”肃淳说:“你自己都没在意,可我注意了,你刚才说话,口口声声都是清尘,怎么连沐字都省略了呢?!”他的食指伸出来,点呀点:“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你就乱想吧,”刺竹没好气地说:“他一路上杀过去,还救过我两次。”
“杀?”肃淳脖子一缩:“他这么喜欢杀人啊,一路杀过去!”
“哎呀,一句话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刺竹懒得同他??拢?辖糇吡恕?p》 肃淳哪里肯放过,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不停地问:“他到底是不是娈童?”
“不是!”刺竹忽地恼了。清尘对这种行为的不齿好像也传染到了他身上。
肃淳笑起来:“那我们之前猜想的呢,他是不是女的?你验证过了没有?”
刺竹一顿,停下了脚步。
曾经,他也以为清尘如此容貌,是个女孩。因为要女扮男装比较容易,但是要男扮女装还是有难度的,何况清尘的身形和声音,怎么也回避不了女孩的一些特征。他甚至找到了原因,如果清尘是女孩,那么就是因为沐广驰太爱清尘,为了把清尘带在身边,才把清尘扮成男孩。清尘太诡诈,这份心机跟男子有太多的不同,刺竹一直有种猜想,只有一个在军营中长大的女孩,才能兼有细腻的心思和果断的做派。他的彪悍决绝,既有性格的成分,也有故意昭示众人的刻意。
可是,这次同路,刺竹除了观察到清尘的平胸,也经过了几番试探,还领教了他的风月手段,比如对依琳郡主,尽管只是做戏,可是戏份太足,让刺竹难免瞪目结舌,加上过关斩将的所见所闻,他不断推翻了清尘是娈童的假设,也完全可以肯定,清尘是个正常的男孩。
除了,秦骏依然是个谜……
“如果有可能,我还真希望跟沐清尘交个朋友。”肃淳说着,拉起刺竹的胳膊:“到江边看看去。”
月色撩人,幽风习习,肃淳和刺竹刚出城门,就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江水的清凉漫过了空气,铺面而来。
肃淳脚步一措,忽地喊道:“父王。”
默立在江边的安王,缓缓地转过身来,又缓缓地朝向对岸。对岸的苍灵渡已经恢复了平静,星星点点的火光是沐家军营地的火把,这番景象跟往日的宿营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后的宁静,过了今晚,苍灵渡也许就会血流成河。
“睡不着?”安王轻声道:“是不是太兴奋了?”
肃淳嘿嘿地笑着,不做否认。
“现在,沐清尘应该已经安睡了。”安王说:“这一仗,虽然是硬拼,可依然有巧取的成分,沐清尘的心机非同一般。肃淳,你要想他学习,用兵当用心。”
“等我们夺了苍灵渡,我就请了他来指教,”肃淳笑道:“不过,那也得他能从秦阶手下留了命才行。”
安王转过来,看着刺竹:“我们是作壁上观,还是下河摸鱼?”
满月当空,月光清亮,刺竹的脸色肃穆凝重。他迟疑片刻,问道:“王爷希望我如何回答?”
肃淳吃了一惊,笑意顿时消失,因为刺竹的话里有顶撞的意味,似乎已经猜到安王想动作,而他心有不满。
安王也默然了。
肃淳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