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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可是你想出来的,跟我无关……”宣恕也用手指点向清尘:“你才刁钻!”
“是你带坏了我!”他猛一下,伸头到宣恕面前,做了个鬼脸。
宣恕顺手抄起桌上的镇尺打过去:“犯上作乱,打的就是你!”
清尘一躲,倏地转身就跑:“想打我,你来追吧!”
宣恕一手拿着镇尺,一手来车轮椅,哪里有清尘的灵巧,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跑了出去,那单瘦的身影随着门帘一落,就不见了。宣恕无可奈何地笑笑,放下了镇尺,眼光,缓缓地落在纸条上。他不用问的,清尘也无需明说,他们师徒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
通州城,府衙内。
安王沉默地坐着,刺竹立在旁边一言不发,而肃淳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声埋怨道:“真是,这个时候,她跑来添乱……”
“算了,埋怨也没有用。”安王皱了皱眉头,初尘这个小丫头,天性活泼好动,是呆不住的。他说:“我曾予皇兄许诺,一旦攻下苍灵渡,就让你和初尘完婚,可是一年时间过去,我竟寸步难前……如果埋怨初尘,还不如责怪我自己,耽误了你们。”
“父王,她不该任性的。”肃淳不太高兴。
“算了,她想来看你,也是正常。”安王说:“一定是她缠着你皇奶奶要出来的,明知道我们不会同意她来,索性就瞒着,一路到了魏州,才告诉我们……”
肃淳一屁股坐下来,拿着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措:“这样爱胡闹,怎么叫我省心!”
安王站起身,幽声道:“她虽然是你未婚妻,但也毕竟是公主,你最多只能说说,不能教训……礼仪尊卑还是要谨守的。”
肃淳顿了顿,忽然说:“父王,我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象娘一样贤惠安份的妻子?”
刺竹在底下,使劲踢了一下肃淳的脚。
“初尘是皇后的女儿,下嫁给你,那是你的福气……”安王淡淡地说:“皇上性情仁厚,皇后却是个很有手腕的人,我和皇上,虽然是一母所生,但是我手握兵权这么多年,即便他不顾忌,皇后也难免不多心,所以,联姻公主,是牵制也是保障。”
“自己人在一起,你发发牢骚也就算了,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安王沉声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面。”
肃淳想了想,看着父亲,吞吞吐吐道:“若是我们能胜,圣驾回朝,龙颜大喜,要赏功的话,是不是可以……”
安王冷冷地斜了儿子一眼,凛声道:“君无戏言,岂可退婚?!”
肃淳一下子便涨红了脸,埋头不语了。
“圣驾回朝?苍灵渡不破,圣驾如何回朝?”安王黯然道:“母后那里,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和皇兄心里都殷切着呢……”安王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我是愧对父皇、愧对母后、皇兄,还有淮南的百姓!”
“依水而治,二分天下,是对我的羞辱,对皇上的羞辱,更是对父皇的羞辱!”他恨声道:“当年淮王争储,加害皇兄,父王要杀他,却从我手中逃脱,如今挑起江山大乱,我若不能平复,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
“父王,”肃淳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皇上,伯伯他是不会怪你的……”
安王摇摇头,沮丧地坐下。
刺竹缓缓地走过来,轻声道:“姑父,我们还是去看看沐广驰吧。”
安王猛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王爷。”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接着,是一阵下铁链的响声,然后,门开了。
安王缓缓地走了进来。
一个魁梧的男人,正双臂枕着脑袋躺在床上假寐,根本没有要搭理安王的意思。
安王静静地走到床前,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宽宽的头上纵深的纹路,浓眉厚唇,轮廓分明,脸庞偏黑而布满沧桑,下颌的线条笔直僵硬,面上有一股刀刻般的坚毅。在安王的注视下,他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直视着安王。那是一双略带虎悍之气的眼睛,射出来一道凛冽的光芒,逼仄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王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
沐广驰起身,走近桌旁,旁若无人地坐下。
安王走过来,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沐广驰的手边。
第4章(下)理屈安王劝降宿怨敌
“废话少说,我不会降的,”沐广驰一出声,浑厚浓重:“要杀要剐,随便你。”
“我不敢杀你,也不敢剐你,”安王撩起战袍下端,坐了下来,沉声道:“你儿子用血淋淋的长戟指着我说,‘辱我父亲者,我必杀之!伤我父亲者,我必诛其满门!杀我父亲者,我必灭其九族!’”
“我,焉敢动你?”安王说着,望过来,目光静静地落在沐广驰脸上。
沐广驰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声音更沉:“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没把他怎么样,”安王垂下眼帘:“就象我没把你怎么样一样……”抬起眼,又看着沐广驰:“非但如此,他还连杀我两员大将,刺伤我世子,把箭射到了我的发髻上,还恐吓了我,然后他还扬言,过几日,便叫我乖乖地把你送回去……”
沐广驰忽地笑了一下,眼神里注满了嘲讽,揶揄道:“感觉如何啊?”
安王沉默片刻,如实回答:“不好。”
哈哈,哈哈,沐广驰大笑道:“你当年的意气风发呢?”
“被你们打过了淮河,还谈什么意气风发?!”安王自嘲地说。
哼,沐广驰重重地哼了一声,喝茶。
安王默默地给他续上茶水,低声道:“你儿子,把通州城围了,逼我交出你……”他眼皮一掀,一股精光透出来:“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赢么?”
“你想把他怎样?!”沐广驰陡然变脸。
安王默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沐广驰猛一下抓起茶杯,摔到了地上,恨声道:“你休得伤他!”
“伤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他恶狠狠地说着,眼睛里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安王淡淡一笑:“沐广驰,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东西了……”
“他不是东西!他是我儿子!”沐广驰气势汹汹地一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低声吼道:“我的!”
“没人跟你抢儿子……”安王慢悠悠地说:“我有五个儿子呢。”心里却在感慨,沐广驰也有气急的时候,他的一贯持重,只因为没有戳到痛处。
沐广驰阴鸷地瞪着他,忽然凛声道:“因为多,所以不在乎,对祉莲也是这样吗?”
骤然间,安王变了脸色,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额上青筋暴起,嘴唇轻微地抖了几下,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复又坐下去。
沉吟良久,安王低声道:“沐广驰,我们以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吗?”
沐广驰猛然咆哮起来:“她的命可以一笔勾销吗?”
房间里瞬间陷入无声,静得可以听见彼此鼻子里粗粗的喘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王轻轻地叹了一声:“我们不说她了吧,谈谈国事、正事……”
“她就是正事!”沐广驰愤怒地一挥手,恨声道:“其他的都是破事!”
安王深吸一口气,幽声道:“我们已经十七年未如此相近了……”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她?”沐广驰猛地用力地一拍桌子,吼道:“老子这个问题在心里憋了十七年了,就等着问你!”
桌子拍得山响,好像就要散架,那吼声也如雷贯耳,惊得门外的刺竹和世子浑身一震,两人对视一眼,满是狐疑又满是诧异。
但是屋子里,?人地安静。
许久之后,还是安王先说话,话语平缓:“你,还是放不下么?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也到底还是娶妻生子了……”
“那跟你无关!”沐广驰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安王顿了顿,轻声道:“我是爱她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她。”沐广驰狠狠地瞪着他。
安王默然片刻,慢慢地说:“我们都是男人,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一个男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我现在,还有六个夫人,但是,当年祉莲是四夫人,自她死了后,安王府里,有五夫人、六夫人、七夫人,就是没有四夫人,并且永远都不会再有四夫人。别的夫人若是故世,下面的是可以往上排的,但是四夫人,只能是祉莲……”
“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虽然你爱她,毕竟她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所以,不管你多么爱她,你还是要娶妻生子……”安王说得很慢,一直看着沐广驰,话语沉沉:“我只能告诉你,我是爱她的,在我心里,她跟别的夫人不一样。就像你,你也娶妻了,但在你心里,祉莲肯定也跟你的妻子不一样。”
“她跟别人不一样,是因为,她为你而死,是吗?”沐广驰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森森。
“不完全是……”安王默然道:“更确切地说,她为我而死,令她在我心里,愈发地跟别人不一样。”
“是我的女人,我都会对她好,”安王幽声道:“七个夫人,肯定有我特别喜欢的,也有一般般的,只不过,我通常都不会表现出来。我不想厚此薄彼,让她们心生罅隙。”
沐广驰冷笑一声:“你想告诉我的就是,你最多,就是心里喜欢祉莲比别人多一点点?”
安王默然片刻,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沐广驰的眼光淡淡地从安王身上转向别处,沉声道:“那你知道她想要什么?”
安王低声道:“她想我只爱她一个人……”
“你错了。”沐广驰咬牙道:“她没那么贪心,她只想要你特别一点的爱。”
安王沉默了。
“她只想用你一点特别的爱,来安慰自己,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沐广驰的声音渐渐悲凉:“她只想做你最后一个女人,虽然明知不可能,她还是祈望,自己是王府最后一个夫人……”
“对你来说,要求太高了吧?”沐广驰的话语里,恨意渐浓。
踌躇片刻,安王还是说了实话:“我做不到……”他抬头看看沐广驰:“你也做不到的……”
沐广驰脸上漫过一丝嘲讽:“我做得到。”
安王怔了一下,细声道:“你……你不也……”
“你以为,是男人都象你一样滥情?!”沐广驰不屑道:“我没娶妻,”正要说下半句话,他陡然停住,飞快地看安王一眼,不响了。
安王恍然道:“没娶亲?就是暗地里找了个女人,生了个儿子——”
“既延续了香火,又保全了对她的爱……”安王沉吟着,有些尖刻地说:“在你这里,她是享有了特别的爱……”
破天荒的,面对这样的揶揄,沐广驰没有发怒,也没有反驳,只是纠结着眉头,没有说话,仿佛有些心事。
“沐广驰,为了一个女人……”安王很担心会再次激怒他,只能试探着去。
“你不会在乎她,所以我说你的爱,都是狗屁!”沐广驰冷冷地斜一眼过来,怨声道:“你有那么多夫人,何必还来跟我夺她?得到了她,你又不好好去爱,好好珍惜……你当然不用在乎她,可是你知道吗,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
“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他的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你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就不应该,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不应该,不好好爱她,不应该让她伤心,不应该,用她来换你的命……”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沐广驰说着,默然合眼。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
“话都说开了,”安王轻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暂时把那些私人恩怨抛开一下,好好谈谈形势?”
“这五天来,你已经谈得上天入地了,”沐广驰漠然道:“没有用,我不会降的。”
安王低沉道:“我一直,都敬你是条真正的汉子……不管从前恩怨如何,我都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那些恩怨不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