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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之公子远道而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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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照样是消停呆着,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模样。

    只是学习语言一事在日程上安排的更紧了一些。他刚来时似乎是难得过闲逸日子,日更而作日落而息形容他是妥妥的;但是现在他又恢复了早起晚睡的作息表,史书上那个著名工作狂果真名不虚传。

    谭磊看着有点心惊胆战,隔三五天过来给楚子沉摸一次脉,却越摸越惊奇,甚至怀疑楚子沉练过气功改变了脉搏。

    无他,遭此大变,楚子沉的脉反而不像当初那么虚,一点点稳下来了。

    他把这事特意打个电话跟傅致远说一声,傅致远把手里审了一半的文件扔到一边,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谭磊“他是楚子沉。这辈子糟心事还少吗,就是现在这桩格外糟心罢了。没有这份功力,他怎么撑起一个国家?”

    十七岁亡国,被剪了头发刺了脸,在人家边关给人家搬了三年砖。要是咬住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性,这位早就折在苦力里了,哪儿能活到章国来救他的时候。

    他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于是做常人之所不能做。哪怕是他总犯些低级常识性错误,但自从知道他是楚子沉那天起,傅致远就丝毫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谭磊一想也是,就是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去开了点镇定药搁傅致远那儿。

    多年后楚子沉知道了这些往事,不由啼笑是非。

    他没谭磊想象中那么小气性,不过也没傅致远想的那么豁达能担事。

    二十六年啊,整整二十六年的生活,把春秋时期的一切都烙进他的骨血里,这辈子都抹不平忘不掉。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印记,这么多年来的国仇家恨,怎么可能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就视若无睹?

    只是在傅致远告诉他真相之前他就有些意识,如今听傅致远说了,那原先有些抓不住的思绪就顺成一股,一颗心完全沉下了。

    总有这么一种人,天大的事落到头上,反而会比平时更冷静了。

    楚子沉正是这种情况。

    傅致远那句话的确非常残忍,一点情面不留的就盼了楚子沉死刑。出乎意料,楚子沉当时也并没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脑子一振,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冰冷而清晰。

    好了。他这么想着,我回不去了。

    做人就忌讳打“这是我最点背的时候了”这念头,因为以后你总会发现,自己还能更点背的。

    这条血淋淋的定律如今就用在楚子沉身上。当年大燕亡国,楚子沉就以为那是他这一生面对的最残忍之事,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了。

    更残忍的事情是,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部封锁在了历史里,让他爱无可爱,恨无可恨,依无可依。

    他在死前就已经做好了生死由天的打算,何况坏天下气运这事他做的大逆不道,自认为受这么多年残躯拖累之苦都是轻的。

    现在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落下一张审判,虽然那张纸是空白的,但楚子沉心里却有一些清楚。

    他为心中仇恨乱天命,于是天命就让他无法操控这一手营造的格局,即使知道消息也是在多年后,只能看着史书上一个个陌生熟悉的名字,无能为力。

    原本他逝世的时候都已经内心平静了,没想到来现代一遭又弄得他心中不太平。现在另一只靴子落下了,他反而不再悬着心,格外扎实安定。

    到底也是燕国公子啊,如今身处异国他乡,怎么有吃住都仰仗别人救济的道理。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也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很难做出盘算。但他总不能一蹶不振从此疯疯癫癫。他还记得自己是公子之尊,至少应该活出人样来吧。

    就像当年给亡国仇敌修筑城墙一样,绝不因厄运和苦难消磨自己。日日夜夜,把那细细密密的仇恨缝在心里。

    想活出人样,至少得能说人话。正因如此,楚子沉才加快了自己学习的步伐。

    这段日子傅致远到处飞来飞去,其实也很忙。前些时候还好,他还能特意抽出时间照应一下楚子沉,爱护一下他心理健康。但是这几周他忙的目不暇接,虽然生活上还能让人照料的细致一些,但再想每晚抽半小时聊天就是扯淡了。

    而楚子沉显然也有自己的方法。那天傅致远好不容易早回来一阵,就看到楚子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幼儿园光碟,学完拼音,手里拿本新华字典在那儿背呢。

    傅致远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楚子沉手边厚厚一沓纸,显然做了不少笔记。每个简体字都对应一个繁体字、一个拼音、一个小纂,旁边还用小纂记下不少东西,大概是释义一类。

    想到此人竟然有背新华字典的勇气,还是繁简两版,傅致远差点就给他跪了。他当时就觉得所有四六级考生都应该给提溜过来看看这位,要是再四六级不过真是羞死个人。

    听到傅致远的动静,楚子沉回头,微微一笑“晚上好。今天回来得很早,不太忙吧。”

    傅致远“噗。”

    他终于理解当初谭磊被楚子沉一句“你好”噎住是什么心情了。

    再定睛一看,傅致远就更赞叹。楚子沉已经不跪在狼皮垫子上,他正坐在软软的沙发里,用他不习惯的姿势,在茶几上做着笔记。

    如今知道了再回不去,他竟然开始入乡随俗了。

    好聪明的做法。

    傅致远也就坐到了楚子沉的对面“这些日子是有些忙,我忽略公子了,实在是很对不起。不知公子……”

    楚子沉微微一笑“早就当不起‘公子’一说,如今更不敢提了。您若是有意客气,按您这里的规矩,叫我先生就好。”

    傅致远愣了一下,心想这入乡随俗的还够彻底的。转念一想,突然想起公子在那时是特指天家贵胄,到了后来才烂大街。楚子沉这么说,应该是担心忌讳问题。

    傅致远这么想,也没有给他解释“公子”一说的演变史,借坡下驴“那么楚先生,实在歉疚。我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是不是短了你吃住。”

    “哪里会。”楚子沉唇角还带着那丝礼貌的笑“贵处很好,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傅致远“……”这才多久,他就连“乐不思蜀”这个成语都学了?

    “我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恐怕还要冷落你一些日子。不知楚先生需要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

    “您有心了。”楚子沉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实在劳烦您,若是条件足够,请为我寻一架琴,两三本史书吧。”

    “好。”傅致远点头“我过几天就让人送来。”

    于是楚子沉也起身,目送傅致远对他点头示意后走进书房。他的目光盯住厚重的书房门很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下。

    自己这样被平白奉养着,是被充做门客了吗?

    ——公子你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门客这种说法了,就连奴隶制都过去好多年。

    至于傅致远,他虽然已经从谭磊那里听说楚子沉能说普通话说的很顺畅,但如今听到了,还是有点惊奇。

    楚子沉这个人,记忆力实在不错。

    他想起自己跟谭磊讨论的事情,又啧啧了几声。

    谭磊曾经用一种“我世界观破裂了”的语气来跟傅致远说话。他非常不可思议的表示,楚子沉这种古得不能再古的古人,说话不就应该是之乎者也吗?

    当时傅致远没当成一回事,现在亲耳听到了,也不免有这种疑问——你说白话文说得这么好,真的大丈夫?

    他思路一开始向这里跑,就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笔拿在手里,也不给文件签字,就是放在手上一圈圈转。偏偏技艺有点烂,一会儿就摔了,他也不捡,拿起一根新的继续转。

    过了一小会儿,傅致远突然明白过来,把电话打给谭磊,语气非常理所应当“楚子沉就应该把白话文说得这么顺畅。”

    谭磊不可置信“傅哥,他可是古代人。”

    “对,但这跟他是不是古代人没关系。”傅致远嗤笑一声,还给谭磊举了个例子“这就相当于英国人照着莎士比亚手稿学古英语一样,我保他学完也是一嘴歌剧味儿。”

    他这个例子举完,谭磊也反应过来,长长的啊了一声。

    楚子沉学现代文字几乎跟学新语言没什么区别了,几乎全是照着现代书籍和电视机学,学来的自然是一口大白话。这就像是外国人跟纯北京人学中文一样,要是能学成,那就是一口京片子。

    不过……“归根结底,老祖宗那点东西是没变的。他现在学的是白话文,但你要是给他本什么三苏文集、韩愈文集,他看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可能还更舒服一些。”

    傅致远就是举个例子,想通这个问题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刚想给文件签字,就发现手里没笔,笔筒也空荡荡。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脚边已经掉了一堆笔。

    傅致远“……”

    再说谭磊听了傅致远的猜测摩拳擦掌,第二天带了本唐诗三百首去探望楚子沉。果然不出傅致远所料,楚子沉看这个更自在一些。

    谭磊表示这他喵的已经是全能复合型人才:小篆古汉语、繁简白话文、诗词歌赋一线通,大概真不用人活了。

    又得到傅致远嗤笑一声:小纂古发音暂且不论,你只要学人家背本古汉语词典,阅读诗词歌赋就没问题了——而且楚子沉背的是繁简两版的字典,你只要背一本就行,何等幸运!

    谭磊想说,外科医生真的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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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日常
    晨光微曦,楚子沉在窗帘缝中露出的一缕阳光下睁开眼睛。

    他撑着床坐起来,齐腰长发有些凌乱,被他用手拢了拢,另一只手伸出去,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把床头的壁灯打开,柔和的昏黄立刻笼罩了整间屋子。

    楚子沉下意识的扭过身去看了看。

    他对这个明亮的精妙物体依旧很好奇,正如同他好奇那占了整个客厅一半天花板的水晶灯的构造一样。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燃料却能产生光,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傅致远的确细心妥帖,给楚子沉购买的睡衣是一件长款睡袍,足够盖到楚子沉脚面。而在楚子沉看来,这是现代生活中唯一符合他着装习惯的东西了。

    那位傅先生曾经表示过,若是他想,傅先生还是有能力为他购置和以前生活一样的装束,不过被楚子沉推拒了。

    他在有意识的压抑自己以前的生活习惯,有意识的让自己融入现在的生活里。

    若在春秋,他当然还是受人奉养的燕国公子。然而放在现在,他不过是一介白身无知的布衣罢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条件能和以前活的一样。如果自顾自的自怨自艾,或者对如今的民俗风气嗤之以鼻,浑身每个毛孔都昭发着“我很不同”的字样,才是第一等的愚笨事情。

    人者,众也。众者,同也。

    做一个异类,实在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空气是湿润温暖的。那位傅先生曾经指给他看过墙上的空调和屋里的加湿器……但他仍不明白。

    他如今很无知。

    按照往常的习惯,楚子沉径直走进浴室。银白色的金属水龙头被拧开,温热的水流就哗一下涌出来,击打在洗手池上,翻出小小的泡泡。

    他虽然没有出门,但到底还是在楼下散过步,也曾经留心察看过,这栋房子里并没有任何和井有关的物事,附近也没有湖。

    这水的由来,倒像是仙术——更何况还是温热的。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之事。

    掬水扑了脸孔,又拿起毛巾拭净水珠。棉制品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在手心中多捏了一会儿。

    此物,御寒保暖,吸水能力上佳,触感也柔软。他曾经向那位谭先生旁侧敲击过,这样的东西似乎价格低廉,十分普遍。

    若是章国能种植此物用以军需……

    无论如今怎么想,到底都是不切实际的了。

    他的故国,他的家乡,如今比水中月镜中花还要飘渺虚无,一点点有关故人的回忆都足够奢望。

    虽然他甚至都开始有意识的摈弃自己以前的一些习惯,可是想起过去,还是未免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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