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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几个大学生杀掉的警察吧?”
大春点头称是,接着给我们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一九九○年,几名经济管理学院的大学生为了谋财决定去抢劫银行。为了练胆,他们在陆军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找地方把司机勒死后丢在后备厢里,正打算找地方停车,被两个巡逻的警察给拦住了。
警察看那辆车有点可疑,就让他们下车接受检查,正准备开后备箱的时候这几个伙计亮出家伙发起突然袭击,一名警察被打成重伤,另一个才二十二岁的民警被罪犯轮番用砖头活活砸死。
大春说:“据事后被抓住的凶犯交代,他们本来打算把那警察砸昏就算了,而且只要那警察趴在地上装死,他们也不会把他怎么着,可是那位民警被他们摁在水沟里砸倒后又昂着头挣扎着爬起来,再被砸中头部,再爬起来……直到被活活打死,半边脸都埋在泥水里。我听到这件事后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觉得这才叫男人,这才叫职责。妈的,就算打输了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所以我下了决心一定要当警察。”
我问:“后来那些家伙被逮住没有?”大陆说:“抓到了四个,当年就全部枪毙了。可就是跑了一个,怎么抓也抓不着。妈的!”大春把头靠在椅背上,说:“唉……如果有一天我能亲手抓到那个王八蛋,给死去的战友报仇,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特警大春、迟到的正义和最后的吻别
和大陆、大春的饭局进行得非常愉快,我和大陆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感情自不待言,大春也只比我们大一岁,聊起参警以来遇到的一些趣事都十分开心。聊着聊着就说到关于遇险的话题了,我说我的生活比较单纯,除了做巡警时被十几支枪指过一次,还有飞车追贼的时候撞到树上以外,后来搞经济犯罪也没遇到什么凶险,与之俱来的是日益发福的身体和笨拙的身手。
大陆也说了几件事情,我笑着骂他应该把当年为女人跳楼的事情也捎带进去。接着轮到大春,他挑着说了两件:一次是在中华路口,他跟踪一个曾获散打冠军的杀人犯,被发现后两人打作一团,那家伙在扭打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弹簧跳刀,朝大春一阵乱捅,其颈部、肩部等处被刺了八刀,最终在战友帮助下把这个杀人恶魔抓住了。还有一次是在河南抓一个杀人抢劫的罪犯,该罪犯随身总带着一根极细的钢丝绳,随时可以抽出,快速勒住对方的脖子。大春接触那家伙的瞬间,果然看到一道寒光,钢丝绳突然围住了他的脖子,幸亏他反应及时,一只手挡住了钢丝绳,钢丝把手背都勒出了血印,只到最后关头才把罪犯制服。
我听大春说到这里,看了看他清秀的面孔,心想这小子估计是喝多了在吹牛吧,就问:“你立过功没有?”大春摇头,我更坚信了我的判断,就轻飘飘地说:“还有什么惊险故事呀?”
大陆在一旁说:“还有一次丢人的,哈哈,被几个民工给白揍了一顿。”我笑着让他说来听听,大陆说:“那是在一九九八年,一房地产商老板的儿子被人恐吓绑架,勒索现金五十万元。交钱的地点定在一个娱乐城对面的草丛中。大春打扮成民工模样蹲在马路边等待绑匪的出现。结果三个在这块儿搞搬运的民工以为大春在这里抢他们生意,把他好一阵拳打脚踢,结果我们大春兄弟怕暴露目标死撑着白挨了一顿打。”大春不好意思地一笑:“妈的!工作需要嘛!案子搞完了我还不是去图谋报复,结果没找到那几个龟孙子!”我心想,就算此人爱吹牛,但单凭他为了工作能白挨这顿打,就值得我尊敬,连忙向他敬酒,三个人又互相开着玩笑好一番热闹。
这一年的五月初,全市公安机关的大比武活动正式开始了,虽然已经历了太多次内部整顿,但大家仍觉得很奇怪,这又是一次什么样的运动呢,难道跑不动的人又要下岗吗?还好计划下发后我们知道这次比武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政治运动,而是因为这些年出现太多警察面对罪犯追不上,追上了又打不过的事情,有些需要特别技能的岗位比如经侦也存在警察看不懂账目票据、画不出资金流向图的情况,所以新到任的局长痛定思痛,决定好好地把所有的警察轮训一次,无论是体能还是警务专业技能。
黎科长为此专门召集我们开会,要求我和大军他们列出一个全市经济犯罪侦查系统的教育培训计划和考核内容来,必要时还要亲自去当教员。他说,如果真要这样好好地把民警素质提高一下,抱着不浮夸、不作秀的态度,委实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那段时间除了做培训计划外我最担心的就是司法考试的成绩,毕竟自己参加考试上级和同事都知道而且还算支持,万一没过多丢人呀。
一天午饭时,大军托司法局的熟人把分数打听出来了,两百五十分,超过分数线十分,他开心坏了,我们也知道他家里负担很重,能考过真是不容易,一齐祝贺他。而我心里的压力也渐渐大起来。黄昏时一位师姐打电话来说她也过了,是通过外地的信息台知道的,正好两百四十分踩线。当时本地的查分信息台还没开通,于是从晚上七点起我就不停地拨打浙江地区信息台的电话,直到夜幕降临电话还是打不通,我估计全国当时有好几万人和我一样在焦急等待成绩呢。
午夜时分,电话终于拨通,我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接着我听到一个远远高出我预料的分数,突然有了那种漫卷诗书喜若狂的感觉,由于太晚了又无人可分享喜悦,我连忙跑到冰箱前取红酒喝。
这时候,电话响了。
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是大陆,他语气沉重地告诉我:“大春牺牲了。”
时间闪回凌晨一时许,大春他们配合外省警方在一家迪吧的停车场外守候一个公安部通缉的黑社会头目,大陆看大春半边牙龈肿得开始化脓,就说:“帅哥,行动简单得很,搞完了去治一下,否则破了相海岩就不找你拍电视剧了。”
大春一笑。这时,犯罪嫌疑人出现了,大春第一个冲了上去。十分钟后,大春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中……
几天后,所有的报纸都登出了大春的照片和事迹,我望着那些当初以为是大春吹牛的事情以白纸黑字的形式出现在眼前,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年后,也就是二○○三年的七月一日,一九九○年杀死民警王晓枫的罪犯在北京落网,他犯事后远去塞外,隐姓埋名,娶妻生子,一躲就是十三年。当他以为被人遗忘而约自己父母在京见面时,苦苦追寻了十三年的刑警盯上了他,尽管罪犯在杀死王晓枫时没有讲一点人道,可是抓捕小组还是在他见了父母后才收网,并没有当着他双亲的面实施抓捕。罪犯不久被押解回晴川市,也许这正应了一句老话:正义常常迟到,可是一定会到!
罪犯伏法那天,我们把载着这一新闻的报纸朝大春长眠的方向烧掉……
大春的牺牲远远冲淡了自己通过司法考试的喜悦,那段时间我常常被噩梦惊醒,梦里总是出现被子弹打穿脑袋的李亮、手被炸掉的排爆队长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大春……那种压在心中的痛感让我被惊醒后总是无法再入睡。
连续请了两天假我都没怎么休息好,只好找大胖当心理医生。这些年过来,大胖也老成多了,不再轻易说要把我脑袋打开看看之类的浑话。
我郁闷地问大胖:“为什么那么多兄弟一个个都倒下了,还有那么多人骂我们?有时候好不容易破了大案,随便一个负面报道就把弟兄的辛苦和烈士的牺牲全部给抹杀了呢。”
大胖拍拍我的肩膀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关你的事情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这些小警察对公众的看法是没办法改变的,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影响别的警察怎么思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了。”
其实我也明白大胖说的这些道理,只是自己的脑子一时别不过弯儿来,心中的那种失望和难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深深记得我们这些大学生刚穿上制服时的那份自豪和骄傲,也永远忘不掉那些骂我们是狗的群众的语气和表情。三年了,每当和别人说出我的警察身份,看到的多是畏惧、惊叹、轻蔑或者有距离的客气,却很少从别人的眼神里读到对这个行业的尊重。
下午还要赶回去上班,临走的时候,大胖对我说:“我听说大春是倒在自己人枪口下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你可以找个知情人问问。”
我吃了一惊,马上给大飞挂了电话,这小子是记者,这方面的消息应该最灵通。大飞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显然是说话不大方便。我知道他这会儿可能正在开会,又去问当天的当事人大陆,大陆这两天已经把嗓子都哭哑了,哽咽了半天都没把话说清楚,但我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也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晚上,由于担心罪犯有枪,几个外地来的同志在冲上去的时候已经把子弹上了膛,大春冲在最前面,迎头就把罪犯扑倒在地。
罪犯在地上拼命反抗,一只手顺势就往腰里掏家伙,几个外地民警看着情况不对也冲上去摁头的摁头,摁脚的摁脚。混乱中一个民警手里的枪走了火,三颗子弹穿胸而入,把大春当场打倒在地。
大陆一边抽泣一边问我:“听他们说,给大春报烈士的材料在省厅被压着了,你们对规章熟悉一些,你说,被自己人给打死的能不能被评为烈士啊?”我拿着电话愣了半天,怎么也给不出个确切的答复,因为大春的牺牲毕竟是一次意外,但是倒在自己人枪口下和倒在罪犯枪口下区别有那么大吗?任何一个民警迎着危险冲上去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计较自己倒在谁的枪口下的,我语气坚决地对大陆:“我不知道厅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大春以前冒过那么多次危险,抓获过那么多罪犯,却一次功也没立过,这次厅里要是把报烈士的事情给压下去了,我们这帮年轻人就一起给厅里写信,要求给大春记功,授予他烈士称号。”
“那好,我们特警大队的同志们今天也商量好了,如果不授予大春烈士称号,我们就一起给省政府写信。”大陆在电话那头说。我又和大陆商量了一下签名的事情,挂电话的时候我告诉大陆,对于这些事情的运作我们毕竟不熟,还得去请教一下大飞。
见到大飞是在他的办公室,他正急匆匆地收拾东西,我一见他就大骂:“你小子良心到哪里去了,找你问正事你还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搞得兄弟们都以为你日理万机呢!”大飞委屈地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啊,上午在开会,政治部主任和我们处长都在那儿坐着,能接你电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懒得再和他计较接电话的事情,忙着问大春的事何时会有个着落。大飞想了一下说:“现在的领导都很开化了,脑瓜也没以前那么呆板。再说《革命烈士褒奖条例》也没规定那么死板,既然报纸都报道了,大春绝对不会白白牺牲的。”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大飞这时候已经要出门了,我强烈要求他晚上请我吃饭,大飞生气地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识大体啊,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情。你知道么,一个郊区的民警前段时间因为过度疲劳,活活累死在自己的岗位上,小孩才刚刚九岁呢。我们刚成立了个专门小组,打算去采访和报道。”
我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局里先后牺牲了两名民警,忙对大飞说:“正事要紧,你忙你的吧,别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六月初,大春的追悼大会在市殡仪馆举行,大会上悬挂的一幅挽联概括了他短暂而精彩的一生:“为晴川父老保太平百转千回历艰险英雄自古出少年,做人民公安讲奉献出生入死淡功名人生重来渡千秋。”所有特警大队的民警排成整齐的队伍,一起向战友敬礼告别。
最让我们震撼的,是大春那即将和他在国庆节举行婚礼的未婚妻,女孩表情凝重地走近大春的遗体,抱着他的头在大春唇上轻轻一吻。那一刻,所有的同志全都禁不住失声痛哭,连一向爱扮酷的大胖和大陆他们也哭得浑身颤抖。
三年来,大家都见惯了流血和别离,但是一个活生生的同志从身边消失还是第一次。站在大春的遗体前,我们再一次发现,无论我们怎么去刻意地把警察工作仅仅视为一份普通的职业,那种朴素的献身精神其实永远萦绕在我们心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无论在外面承担了什么样的委屈和诬蔑,这个世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