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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唐一霆很随意的丢下这句话。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唐一路照常练习着唐一霆的动作和语气。很多天过去,他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然而却总通不过秦清的验收。
站在窗前,他抬起头面朝阳光,用很满足的表情说:“噢,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说完,他问秦清:“是这样吗?”
“嗯……还是不太一样。”已经是第五次了,秦清总感觉唐一路的动作有缺陷,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
两人研究了半天,秦清亲身示范了很多次,终于,唐一路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秦清,其实我的模仿已经很完美了,我不是说你吹毛求疵,而是……你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秦清摇头。
“问题出在你身上。”唐一路说,“你爱的是唐一霆而不是我,所以不管我多努力模仿他的样子,在你心中,我始终不像他,始终取代不了他。”
“原来是这样啊。”秦清手伸到脑后,扶了一下马尾说,“你不要总是提醒我,万一我脑子一热,倒戈相向了呢?”
“你不会。这也就是我看中你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你给了我信心。”
“什么信心?”
唐一路笑而不答。
而这个时候,唐一霆也在建立着他的信心。
他当然明白要让白可一下子接受他是不可能的,之前的几次试探,都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为了长远打算,他不介意她先用唐一路的身份接受他,慢慢地,她自然会对他产生感情。
回到去年秋天,如果他和她相识,那现在她爱上的不就是他唐一霆么。既然那时有这个可能,现在又怎么会没有呢?他比唐一路少的只是一点运气和一个机会。
“先生。”黎祥端来一杯咖啡放到书桌上。
唐一霆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着书本念念有词。
“你的中文越来越好了。”黎祥说。
“是吗,谢谢。”唐一霆说,“我已经练习很久了。”
因为中文说的生硬,每次见她,他都不敢说太多话,为了克服这个障碍,为了下一次见面能够放心地畅所欲言,他特意买了中文书回来纠正发音。
余光瞥见黎祥的一直站在身边,他放下书说:“黎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是的,先生。”黎祥说,“这几天你忙着一路少爷的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中国城那边出了问题。很多工人嫌工资太低,纷纷罢工。”
“罢工?他们想被遣送回国?”
“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们。你还记得上次华人工会上,被你教训了的那几个工厂头目吗?”
“那几个鼠目寸光的阴险小人也动得了我?”
“不光是他们,还有……”
“你是说诅咒?”
黎祥默认。
“黎叔,我相信凡事都要亲自去争取,我不会屈从于命运,不管命运这东西存不存在。”
迟疑了一下,黎祥看着他道:“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这我知道。”唐一路说。向来不管他做什么,黎祥就算不赞同,只要他坚持,他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
“我们不妨找伯纳德先生商量商量,他应该能帮得上忙。”黎祥说。
“他?他早就出发去扮演神话里的喷火龙了。再说,他可不是从前的傻小子,自从他们家破产后,我们好多年没见,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绝口不提,我还能像从前那么信任他吗?放心,这点事情我还能够摆平。”
正说着,他听到一阵敲门声。
黎祥走去开门,一个女佣站在门外说:“沈重九先生回来了,已经在院子里。”
“果然和热拉尔预料的一样。”唐一霆边说边走起身走出门外。
他走到客厅时,刚巧沈重九提着一个简单的旅行包,一只脚跨进屋内。他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一条红色毛线围巾,笑着问:“这都快到夏天了,你不热吗?”
“还好。”沈重九把包扔到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喝着佣人送来的茶水。
“是她织给你的?”唐一霆察觉出端倪,伸出手拉过他的围巾看着上面的扣子。
沈重九把围巾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说:“这是我的。”
“我又没想抢你什么。”
“那可不一定。”
把围巾重新围好,沈重九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叫住从门前经过的一个守卫说:“请替我把这个交给楼上的唐先生,就说是一个远房亲戚送给他的礼物。”
“是什么?”唐一霆问。
“录影带,她和我住在一起时,我偷拍的。”
“那我可要看看。”
截住正要上楼的唐一霆,沈重九说:“只是给他一个慰藉罢了。你不要什么都抢。”
“小子,”唐一霆敲了敲他的头,“你现在站在哪一边。”
“不站在哪一边,明天我就去康威高中报道,读完这半年就回国去申请法国的大学。”
“法国?你确定?”
“确定。”
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沈重九,又瞄了一眼他围巾上的扣子,上面有一句话:你所遇见,必将真善。
“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不少事吧。”唐一霆说。
“是的。”沈重九毫不隐瞒地讲起这一个多月来的发生的种种,他说,“那晚我们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
每天都有奇迹(一)
第二天,白可睡到中午才起床。陈敏和沈重九已经坐在桌旁等她吃午饭了。三个人的眼睛都微肿。
陈敏看两个孩子沉默得异常,挤出笑脸说:“这几道菜都是妈妈精心准备的,你们快吃啊。”她说完,沈重九没有动,白可拿起筷子,夹了菜,却没有送进嘴里。
做好了某种决定的样子,她放下碗对陈敏说:“阿姨,我想把我的车卖了。”
“卖车?那你怎么去德州。飞机场和火车站这些地方都是有警察的。”陈敏说。白可突然的放弃没有让她高兴,她反而开始为她考虑起来。
“你的病更重要,”白可说,“等你病情稳定了我再走,报纸和电视上不是报道过有人徒步穿越美国吗,我也可以。”
“不可以。”沈重九开口道,“那样要走到什么时候。”
“不管多久我都会坚持下去。”白可回忆起米奇家乡的传说,坚定地微笑着。
沈重九和陈敏对看一眼,陈敏很快移开目光,放下筷子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客厅。她实在无法再演下去,无法看着白可真诚的笑脸而无动于衷。她也是有一个女儿的人。
大口大口吃着饭,白可要为之后与病魔的战斗积聚能量。
“白可。”沈重九忽然正色道,“你要留到什么时候?”
“直到确定阿姨没有生命危险了。”白可说。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现在?”
“对,现在。”沈重九没有看她,“早上医院打电话来说,她的病是误诊。只是有一点胃出血罢了。”
“真的?”
“真的。”
粘在嘴角的米随着她的微笑,掉落在碗中。
换好衣服,整理好行李,白可站在门前与她的弟弟以及弟弟的母亲道别。
“你要照顾好阿姨。”她嘱咐。
“他还小呢。”陈敏笑道。
“不小了。记住那句话,树欲静……”
“知道了知道了。”
沈重九打断白可的话。他指了指白可的衣领说:“你怎么把那玩意儿缝上了。”
“这很好看啊。”白可低头看看领口边刻着英文的扣子。
“可是……”沈重九盯着那颗扣子,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说,“你走吧,路上小心。如果累了就回来,我和妈妈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们一起庆祝独立日。”
“好。”白可抱了抱沈重九,又抱了抱陈敏。坐在车里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半晌后,发动汽车重新上路。
蓝色的轿车在视线里逐渐远去,陈敏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你不觉得真相对她太残忍吗。”沈重九说。
“我突然发现,”陈敏回过头,“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沈重九微微一笑。人不能总是沉迷在自我的世界中,当我们学会关注周围的人事物,并被其所震撼时,成长便开始。他庆幸加入了这场游戏,但同时也对白可感到深深的抱歉。
望着远处那个淡蓝色的点,他轻声说:“去冒险吧,姐姐。”
他相信她能够胜利。
五月的骄阳下,一边是高大的铁架电网,一边是神秘的空旷厂房,她行走其间,把自己想象成异次元时空的战士。经过工业区后,星罗棋布的野花从草地里冒出头,观赏着明媚的春光,而它们自身,也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
白可情不自禁唱起了家欢快的小调:“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遥远的前方,蓝绿的背景下突显出一团红色的影子。白可向挡风镜外探了探头,确定那确实站了一个人。这荒凉的废弃公路上,人迹罕至,要在这里搭到顺风车怕是很难。她放慢车速靠近男人的方向,直到看清他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堪萨斯。
“你是要去堪萨斯吗?”她停下车问男人,得到确认后,她招了招手,“上车吧。”
男人欢呼一声跳进车里。他个子很高,一坐下就让前座的空间显得狭小。
“嘿,我叫热拉尔·伯纳德,你叫什么?”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我叫白可。”白可笑着看他一眼。男人长着满脸的胡子,只有从眼睛才分辨出他是不是在笑。他的额头和颧骨的线条刚硬分明,很有东欧人的味道。滑稽的是,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却穿着卡通T恤,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蝙蝠侠的标志。
“你是中国人?”热拉尔问。
“对,你呢?”
“我生长在美国,但有一半法国血统。”
“难怪你的名字这么独特。”
“谢谢。”
男人伸展胳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非常怯意的样子。
有个人作伴,旅途中的疲惫减轻不少。热拉尔是个很健谈的人,时常妙语连珠,逗得白可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车开过俄克拉荷马城,再行进几个小时,就要靠近德州边境了。她既兴奋又紧张,手心不停出汗,转动方向盘时微微打滑。
“累了?”热拉尔察觉出她的紧张。
白可羞赧一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来帮你开吧。”热拉尔说,“你一个女人孤身上路肯定很辛苦,我帮你开一会儿,反正也快到德州了。”
“那就谢谢你了。”白可没有推辞,她怕自己这么激动下去,指不定会把车撞到哪根柱子上。
男人开车往往有一些特定的习惯,比如听歌,比如照镜子,热拉尔的习惯是来根雪茄,但是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忘带了,嘴里闲得慌。
“你有口香糖吗?”他问白可。
“没有。”白可说着,翻了翻挡风镜的前零碎物品,找出一罐维生素片,倒出几粒说,“维生素片,要吗?”
热拉尔看了看她手里的红蓝药片,用目光研究了一会儿,他控制好方向盘的位置,头转过来,张大嘴巴。“啊……”
白可愣了愣。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心催道:“快点。”
“哦。”白可掌心一翻,把药片悉数倒入他毛茸茸的嘴里。
“好酸。”热拉尔的肩膀抖了一下,咂着嘴瞥了眼挡风镜前的一本诗集说,“你爱好诗歌?”
“是。”白可暗暗搓了搓手心。
“我也会背几首法国诗,你要听吗?”
“请讲。”
“咳咳,”热拉尔咳嗽两声,提了一口气,声音洪亮地说道,“un petit mont feutré de mousse délicate; tracé sur le milieu d'un fillet escarlatte。”
短短的一句话,朗诵到此结束。
白可还在期待他的下文,他忽然语气一转得意地问:“怎么样?”
“啊?呃,很好。”白可礼貌性地笑笑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覆盖着纤细苔藓的绒毛般的小丘,中央有一条鲜红的小小的缝。”热拉尔用英文朗诵了一遍,不等白可反应过来,他捶着方向盘哈哈大笑。
他一笑,白可感觉整辆车都在震动,她往旁边躲了躲,心想这还真是个很戏剧化的人。
就在此时,“TX”的标志从眼前一晃而过,白可猛地转过身,只看到路牌一个隐约的轮廓。
“德克萨斯!”热拉尔高声欢呼着,仿佛他是刚刚征服了这片土地的国王。
抓住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了一下,白可激动得呼吸急促。
“太好了。”她克制住拥抱热拉尔的冲动,用开怀的笑容对他表达自己的喜悦。
“你一定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吧。”热拉尔说。
“是的,我丈夫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