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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女儿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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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还没听懂他说什么,却见他已引身而退。他这一退,退得那叫个快,只听他远远道:“可惜我为当年一诺,身陷王府,却无法如你一样来个鸥游江海的自在了。”
韩锷脸上只来得及苦苦一笑:自在……?
小计道:“锷哥,咱们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韩锷一抖辔头:“没错。”
于小计道:“锷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不好问得更深,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问及一句。
韩锷道:“先歇一歇,教教你功夫,以后再抽暇了结你姐姐遗托的大事。”
“然后,与人无爱亦无嗔,就是那句,与人无爱亦无嗔吧。”
小计还赖在他的马上。韩锷勉强笑道:“去骑你的驴儿。你不疼这马儿,我还疼呢。”
于小计一翻身,听话地下了马,骑到驴背上。他却忽“呀”了一声。他指了指韩锷的身后。韩锷一回身,却见马鞍下露出了杏黄|色的一角。他一奇,抽出一看,然后心里如受重击。那是一方丝帕。那帕子丝质娇软,是个半旧的,上面隐隐抽丝成就个凤尾图案。方柠、方柠……你什么时候来了?还趁我在酒肆中,于众人无觉处在马鞍下放上了这个?
帕上却没有一句话,想来方柠虽至,却终于也是无话可说。韩锷脸上苦苦一笑:你还要以一缕情思缚我多久呢?难道,我前生欠你的,这一生还得还不够吗?那些忧愁孤苦,那些竟夜无眠,还来得不够吗?
他心里千回百转,猛地一抖手,那幅丝帕已在他手中碎裂开来,飘落于地,然后,他一抖缰,已驱马在前疾驰起来。
他们却没注意到远远身后的林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落良久,林中才驶出一辆油壁七香车,轻尘细细,向那洛阳城中折返而去。
小计驱驴在韩锷身后疾追着,他想着锷哥脸上的神情,想着他的那一句:与人无爱亦无嗔。他做得到吗?他能做得到吗?尢其他是这么一个血性的男儿。
小计忽一摆头,一张灰尘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坚决的表情:不管怎样,不管那个女子怎么纠缠,不管锷哥又是怎么沮丧,但,还有明天。他,要让锷哥从此快乐起来——对!是的,他要他、快乐起来!
居延猎一
□椴
第一章:故人横海拜将军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唏律律”的一阵马嘶,响在旷野长天里。余小计举头向前望去,只见一道弯弯的长水正黄凉凉地弧卧在那片平沙野草间。斑骓正停在极远处,背对着夕阳,鬃毛蓬出一蓬金黄,剪纸似地背衬着那天地一线。它正引着颈长嘶。余小计眯着眼向它身后的太阳望去;只见已落至天边的太阳已敛去了它平素的威势,圆融融的一团暖红,很亲和地照着它曾随心所欲一曝十寒的大地岗峦。
这里的一切都是平坦的,沙粒粗糙,但因为伸展绵延,反给人一种宽厚之感。欲落的太阳象个已过盛年的男子,悍暴敛去,只余下温和的善意与包涵。余小计还从没觉得天地原来如此之大过,他的唇角微微一咧:“锷哥,那骓儿看不起这两匹拉车的马,在前面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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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与韩锷正自架着一辆轻车奔走塞外。韩锷这次本为出使,当然多少要有一个使者的风度气派。他不耐驷马大车的笨重,所以才用了这两匹马拉辕的敞蓬轻车,也没带随从,只携了小计,独使塞外。小计的驴儿已寄放长安,那匹斑骓他却舍不得,一直带在了身边。那匹马儿本来神骏,一出萧关之后,因为不用坐乘,便解了鞍辔。见到天地辽阔,它本是塞上野马与良驹杂交所生的杂种,骨子里的那一股不羁野性就爆发开来,时时都要放蹄奔逸。可拉车的马儿怎么跟得上它?所以那斑骓常常被拖累得大为不耐,不时奔得远远的等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又遥遥长嘶起来。
韩锷见到马儿的纵情,忍不住笑了笑,加了一鞭,“咱们出来了好有大半个月了,前面已是峰火之地,接下来的行程只怕险恶呢。”
余小计却在马上翻了个跟头,“锷哥,要是碰到了什么零散敌人,求你不要先动手,看着我耍一番。”
韩锷正要接话,告诉他不要把争杀之事看得太过容易,只见远远的一道灰尘扬起,却是有人正放马向这边奔来。他们此时已行到冰草湖地段。以今天疆界而论,这里该算甘蒙交界了,已时时可能见到羌戎之人。韩锷不由提高了些警醒。只见那来骑奔得极快,骑者穿的却是汉军装束。相距还有百数十步,马上的人已遥问道:“当面可是朝廷宣抚使韩公子?”
韩锷开声道:“是”。那人一加鞭,马儿已窜到韩锷车前。只见他滚身下马,拱手禀道:“韩公子,前面有故人温酒相待。”韩锷一愕,正在想着这塞外之地不知何时又多出了‘故人’了。小计却已一连数日没碰到什么人了,不由好奇地向那来人望去。只见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戎装,模样甚是威武,脸上神情定定的,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气慨。
小计正待插话,没想那人已翻身上马,笑道:“那故人说他的名字不可说、不可说,总是见了就知道了。”韩锷心中疑惑,因见那汉子长相笃实,却也不担心,加了一鞭跟着他向前驰去。
那军装汉子奔得却疾,韩锷本不大会架车,但这大半月磨砺下来,也已颇为熟谙。一时两马一车直向西方卷去。这时斜阳近暮,正是塞上风景最为壮阔的时候,余小计坐在车上,北风吹颊,颇有雄豪之感。他们奔了好有三里多路,远远的已可看见前面有一处营寨。可一阵尘烟起处,那营寨就被遮得几乎看不见了。那军装汉子一勒马,皱眉道:“有敌?”韩锷一抬眼,只见前面突然冒起的尘烟中,正有不知多少人马列阵对峙。
那汉子一咬牙:“他们果然耐不住,要开始奔袭了。”
韩锷却一抖缰绳,喝了声:“走!”
那军装汉子犹疑地看了眼韩锷,似不知道赶上这两军相对的阵仗,还该不该带着朝廷使者涉险。这时见韩锷脸上毫无怯色,朝廷偃武修文日久,他只当朝廷使者多半又是软弱不堪的文官,倒没想到韩锷还有如此勇慨。一时两马一车又向前面冲去。韩锷一手执辔,身子却已站起,挺立车前。他情知此次塞上之使可能颇为凶险,所以选用的车子也接近战车。只听他在车上高声问道:“可是羌戎做怪?”
那汉子一点头。正说着,他们已又奔近里许,韩锷一勒缰绳,停车在一个高岗之上。只见高岗下面,正有好大一块平坦坦的草原,上面正有两军交峙。靠左一边是一个粗粗搭就的营寨,刁斗森严,四周以木栅护住,栅内盔甲分明,分明就是汉军营寨。对面相距二里许,正有截发胡服的千余骑整戈勒马,穿着虽然杂乱,但队中人精马壮。只听那马上汉子道:“我们将军出塞巡查,听闻韩宣抚使已出使塞上,便想迎上来一会。没想在这冰草湖却遇到羌戎左贤王部下。我们将军带出来的士兵不足三百。知道羌戎多疑,没有速避,反迟疑不去,羌其担心有埋伏,果然不敢跟进太近,却也不想就此舍弃。没想那些羌戎人今天真的鼓动阵势,要来突袭了。”
韩锷耳里听他说着,眼睛却在细查那羌戎人的阵势。只见那羌戎这一部人马甚多,足有近千五百骑,领头的却也辨不出究竟是哪个,也没建旗号,但整支队伍,威势甚盛。反观那汉军营塞,布得却颇为粗陋,想来是仓促间搭就,但却极为坚实。韩锷心中一敬,知道领兵的果然是个将材。
他略一停歇,养息了下那马儿的脚力,道:“看来,不恫吓一下他们不太好办了!”那汉子想他是朝中特使,如让他轻身涉险只怕不妥。只听韩锷笑道:“我是朝中天子使,两军对垒,不一冲阵以激励士气,还掌什么使节?”他语现豪气,冲那汉子一点头:“一会儿我一说走,你就快着跟上,但别管我,护住我小弟就是了。你们先进寨,我折挫下他们的锐气就来。”
那马上汉子神色却大为紧张——如此冲阵而入,着实凶险。韩锷忽然一伸手摸到跟到车边的斑骓的长鼻子上,起劲儿地摩娑了下:“骓儿骓儿,你号称神骏,却还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样的大阵仗吧?一会儿我小弟的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看是你跑得快还是那羌戎的箭快。你要是比输了,以后可就没脸笑我这拉车的马儿了。”说着,他笑看了余小计一眼:“小孩儿,怕不怕?”
余小计恼他叫自己“小孩儿”,一梗脖子,不屑地嗤了一声。韩锷见敌人阵势已有发动之意,晚恐无及,要折其锋锐正是其时,就忽一声长叫道:“走!”接着他手里辔头一抖,驱车已斜刺里就向那营寨奔去。
他们这车骑出现得太过突兀,又是从高岗上奔下,那拉车的马虽不如斑骓神骏,却也是韩锷精选的顶佳战马,这么从高冲下,疾如风卷残云。一车两马转眼就已冲到那两阵交锋中间的空地上。他们这么猛一插入,却也让羌戎人为之一惊,实没想这时还有人敢冲阵而上!然后见到只是一车两马,一共不过三人,不由安下心来,齐声鼓噪,张弓就射。那马上的军装汉子一低身,整个身子压在了马背上,躲避那弓箭,却回头不放心地望向韩锷,不知他与那小孩儿却是怎生躲避。韩锷却把小计一把拉到自己身前,一手执辔,一手向车边一拨,已拨起了他那车上卷着的旗。他一抖手,那旗儿就迎风一展,只见那旗帜飘荡之下,他反手挥舞,射来的大多数箭都已被他旗帜卷落。
只见羌戎中领帅之人却“咦”了一声,见他这手以旗挡箭的手段极高,一挥手,那凝立着的千五百余骑人马中,已有立在他身边的数十骑锋锐已潮水般被纵马持刀,涌了上来。韩锷见敌势已动,一声长叫,斑骓就嘶鸣一声。韩锷一手抓住小计,往空中一抛,一把就抛在了那斑骓背上,低喝了声:“走!”然后他一声长啸:“告诉将军,援军已到,叫他再支持片刻,且看我先破敌锋锐!”他这一句话却是用羌戎中通用的羌语杂着汉话说的。他苦居天水大半年,无事时倒也学了些羌戎语。余小计当初还只道他闷极无聊,却不道他原来早有打算。他在马上回头看了锷哥一眼:锷哥,原来毕竟还是以天下为念的,难怪那天水老者爱跟他谈兵呢。他回眼之下,只见韩锷标标挺挺的立在车上,虽身材削瘦,却自有种说不出的伟岸。只见韩锷一抖缰辔,竟拉得那两匹马儿于狂奔中立时止住。然后,他一回身,人已钉立在车尾,直面追兵,面上一片青白。他伸手按住腰间之剑,直视那卷蓬般涌来的百余锋骑,凝立不动。
那赶来的人马当前的十余骑转眼间距他已不过数十步,只听韩锷一声长叫道:“我是长安天子使——”
“凡近我二十步者,杀无赦!”
他这句话却是用汉话喊的——他于语言本无天赋,羌戎话原学得不熟。一到话多时,就只有用汉话嚷了。那边汉军营寨中人早已望见了他们,听到他这一句,却热血一涌:好有二十多年了,就没再见过天子使者这般威严的气派。羌戎人那领先追至的十余骑个个人强马悍,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什么,转眼已奔入距韩锷二十步之内。韩锷知不能再等,务必先挫其锋锐。忽一声长啸,人已在车上飞跃而起,他身形窜起得极低,竟似贴地掠飞。小计在纵马狂奔之时,犹惦计着他,扭腰回看。只见韩锷的身形平展,如贴在草尖一般,转眼已飞扑至那十余骑跟前。他取势过低,那十余骑悍戎各挥刀剑,要斩他却有些够不到。接着韩锷一声低叫,手里的剑就出鞘了。一片银光暴洒中,只听得一连串马儿的悲鸣之声,韩锷的身影在一匹一匹倒落的马儿中飞窜,他那一剑剑居然都是点刺它们膝弯!
他这一剑但求迅疾,击刺面广,所以也就不能过份发力。但那些马儿都在疾奔之中,膝下受伤,前腿登时一软,已扑通通一匹匹跪倒下地来,摔得马上骑者一个个如下饺子般纷纷滚落。韩锷伸手一抄,他身边没带弓,却已从一匹倒马鞍侧抄过一把强弓,手腕回途中,砸开那骑士击来的手掌,已顺手带上那鞍侧箭囊,身子暴掠而退。只听身后一片惨呼之声,却是那落马的骑士被后面骑者奔涌而上、来不及刹住、践踏于马蹄下的惨叫。
韩锷已奔返车上,人立在车尾,颊上溅血,在日光下显出一份峥嵘骠悍,他冷冷地看着不足二十步远的人仰马翻,已有几个骑术高手跃过了那一层阻遏,正向前疾奔而来。韩锷忽一伸臂,弯弓叼翎,开弦就射。他于弓箭之道本不见长,但取准尚佳。一连十余箭,凡近二十步者杀无敕。只听一片痛呼传来,一个个马上骑者翻身落马,这本来沉寂的沙场草海一时竟漾起了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只见韩锷射杀了那当前奔近的十余骑后,忽又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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