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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之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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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开报纸,打开电视,针砭国企的报道一茬接一茬,如地里割不完的韭菜,往日标兵沦为今日诟病。“兼并破产下岗”新鲜词汇不断冒出来,丝厂职工再也不能高枕无忧。传言四起,人心惶惶。

  不过,千年来偏安一隅,天高皇帝远的历史经验,又让他们心存侥幸,总不相信飓风会从山外吹进来。职工们强颜欢笑,耐着性子安慰别人,也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安慰。

  春节期间,“紫气东来莺歌燕舞”之类充满浪漫情怀的传统对联,大批退出历史舞台,“招财进宝”大量涌现在宿舍门户上。祈愿归祈愿,财宝未进门,必须节衣缩食地过。团年饭的名单精简到三五至亲,做菜要精致,用量要节制。有钱过有钱的生活,没钱作没钱的打算,过日子还是得倚赖祖上传下的至理名言。

  明荣夫妇为丝厂效力三十年,勤勤恳恳,安分守纪,以为日子就这么四平八稳过到老了,衣食无忧之余,原本还有点庸碌一生的小小遗憾。眼瞅着厂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气,夫妻俩骤然惊觉,人到中年,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明荣每天中午二两酒,晚上二两酒,独酌慢饮,想到在厂子无所事事就唉声叹气。张茉芬拿着一块抹布到处擦,仿佛屋子里布满灰尘,擦也擦不尽。

  明夷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房客,没有人过问她的学习,毕业后的打算。旅馆提供吃住,尚有利可图。她的父母做的是赔本生意,苦闷地背着一个包袱,不做半点指望。

  阳台上的*长期缺乏照料,本是盛放季节,枯的枯,败的败,仅剩一枝勉力支撑。细长的茎,叶片瘦小,开出一朵苍白的花。一个屋子划分成三个世界,各不关联,不通有无。三个全封闭的世界。

  杨希华在丝厂宿舍外守株待兔,等了五天,总算见到明夷。丝厂的败落她有耳闻,现今生活消费普涨,明荣夫妇靠一点死工资,既要对付家庭开支,又要供明夷上学,肯定捉襟见肘。这给了她一个见面的理由。她知道她是不受欢迎的人,因此尽量避免跟明荣夫妇碰面,想单独跟明夷谈。

  明夷看一眼递来的存折,又看了看她的生母,驼灰色短呢大衣,黑色羊绒裙。亲人离世的伤痛随年月愈合,她的生母不再凄惶,肤色白皙,面如满月,一个雍容的女人。出手也同样的大方,一万元,她的父母一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这笔钱。

  “你丈夫去世,家中有老有小,还是自己留着好了。”明夷的话听似关切,又异常疏远。

  杨希华勉强笑了笑,说:“回宁城前,我和你爸在南方做了几年生意,有些积蓄。如今在宁城开服装店,收入还不错。倒是你养父母的单位不容乐观,听说工资都快发不出了。他们养大你不容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当年他们将弃婴点选在丝厂宿舍,大概也经过考量,丝厂是老牌国企,收入稳定,福利好。小孩被这里的人家收养,温饱起码不成问题。他们悄悄丢下她,附带一张纸条,她的生辰八字,此外没有丝毫别的线索,像作案老到的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丝厂衰败,当年的贼摇身一变,反倒似救苦救难的菩萨,适然地伸出一只怜悯之手来。

  明夷语气生硬地说:“减轻父母的负担,是我的义务和责任,不必您费心。”

  天色向晚,寒风阵阵。机关单位门上的灯笼左摇右晃。新年的余欢转眼散尽。杨希华随明夷停在公交站台。

  “明夷,我明白,你恨我们。但你不能因为负气,影响自己的生活。你放弃重高,那是多么严重的错误,难道你没有体会到吗?妈妈是对不起你,我想补救。即使你不能谅解,也不要拒绝,好吗?”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丢弃我?”

  杨希华一时默然。明夷看着她,心中最大的疑惑渴望被解开。一个人不能了解自己命运的因由,糊里糊涂地活着,就永远走不出迷雾,永生是个耻辱的谜。

  杨希华沉默良久,缓缓道:“时光无法倒回,追究根由也不能改变既定的错。妈妈希望你向前看,不要受过去拖累,一直在阴影里徘徊。”

  “人总是不肯面对自己的错误,既然如此,又何必补救?您还记得吗,76年农历八月十四,那天的月亮不可能圆满的。所以,也希望您向前看,不要受过去拖累,只管当我不存在,早就弄丢了。”

  杨希华一动不动地立着,望着茫茫暮色。她这个女儿是中秋节前一天凌晨降世的,四点零五分,她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女儿很乖,一逗就笑,很少哭闹折腾大人。她每天搂着女儿睡,一遍遍地端详,体重、脸型、五官的搭配,细微到手指的长度,每种情态的含义,她全部心中有数,并且原封不动地在记忆里保持了很多年。

  那是两个月大的女儿,接下来就见到十六岁的明夷。记忆出现一个断层,若不是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她几乎认不得了。少女时期的明夷疏离冷漠,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带给杨希华的是阵阵凉意。

  明夷上了公交车。车子起步,生母端庄的身影从窗外慢慢后退,明夷想起她的养母张茉芬。

  养母不好打扮,多少年总一种发型,满头的小卷卷,全无女人味。明夷曾建议她换个样式,不要老做成红烧狮子头。养母不当回事,还自得其乐地说,狮子头好呀,不用费时打理,方便。在养母脸上,喜忧都藏不住,从不懂得掩饰,也不刻意修饰。真实的人不需要用外表当面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障(9)
冯家蒙不在家,传呼好久也不回电话。明夷在车站外的电话亭耐心等待。四十车队的称呼还在人们口头沿袭,车队其实已经改制,更名为宁城客运公司。崭新的招牌挂在老建筑上,白底黑字就像硬嵌入灰仆仆的墙里,反差强烈。几个女人在车站门口游荡,看见提行李的旅客便上前搭话,往附近的小旅馆招揽生意。

  不断有人来电话亭回传呼,一张张面孔浮云一样飘过,明夷始终没有等到冯家蒙的电话。以前,冯家蒙总怨她没耐性,打了传呼,等不足一分钟就走人,经常害他扑空。她记得冯家蒙说过,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是她的传呼,他一定会回复,他只要一点时间。今天,她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等到膝盖僵直双脚疼痛,可他没有实践承诺。

  公交已经收车,明夷沿州府路回城西。州府路连贯南北,是宁城的主干道。历任政府官员无一例外地心仪州府路,大把的精力财力用在这条显眼大道上。搞扩建,做路面,换路灯,栽花种树。大动作没赶上的,也要辅助到底,你建一个雕塑,我弄一个水景观。

  每每上级莅临,参观此街成接待的重头戏。警车呼啸开道,轿车鱼贯随行。两旁的路人引颈张望,透过重重尾气,这条美丽的街如席子般卷起来,被车队顺手带去。遗留下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旧民居和无数狭窄的小巷。

  小摊贩乘夜出击,大张旗鼓占用宽阔的街面。地摊上堆满二手服装,廉价日用品。小推车穿行其间,高声叫卖糖炒板栗、烤红薯和麻辣串。玉兰花状的街灯下,青蓝色烟气张牙舞爪地变幻,煤烟味直呛人肺里。

  宁城人更享受这杂乱的生活气息,一边热腾腾地吃,一边东挑西拣讨价还价。板栗壳红薯皮纸巾落一地,白色塑料袋兜一肚子风,在半空优哉游哉地盘旋。

  明夷屏住呼吸,穿过熏人的烟气和乱挤乱撞的人群。愤怒在她心里膨胀,上下翻腾,找不到出口,像是要爆炸。

  两年前,明夷和冯家蒙在州府路逛街。几个年轻女人在前面走,嘻嘻哈哈地说笑,嗑着瓜子。瓜子壳从精心描绘的嘴唇飞出来,散落在精心铺就的地砖上。

  明夷对她们说:“垃圾箱就在旁边,为什么要扔地上呢?”

  几个女人一愣,随即骂:“有病。”

  “我再有病,也比你们当街排泄好。”

  女人们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羞辱,围住明夷要动手。冯家蒙上前护着她。女人们掂量不是这个高大男人的对手,只能忍下气,悻悻撤离。事后冯家蒙责怪明夷太莽撞,说小地方嘛,何必较真管闲事。

  明夷不认同他的话,说是以烂为烂的托词。从善如流难道还要分地方大小?

  两年了,州府路上又多两座雕塑。一个寓意高瞻远瞩,一个做沉思状。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并没有受到启迪和感召。宁城人感受不到一条街赋予的好处,坑洼肮脏的小巷才是他们生活的主干道。一条街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长久以来烂熟的环境,却足以同化掉任何一条所谓时尚的街道。

  明夷厌恶这些人,更厌恶这条街,都是一个德行,表面上花枝招展,骨子里低俗鄙劣。小时候,她觉得宁城是个有灵气的地方。现在,乌烟瘴气。

  在宿舍铁门外,明夷见到冯家蒙。他背着李娆,从小街一头走过来。李娆的双手紧紧勾住他,脸亲昵地贴在他背上。明夷盯着冯家蒙慢慢走近,这个她最值得信任的人。

  冯家蒙说:“李娆心情不好,找我喝酒。喝醉了,只好背她回来。”

  “如果她天天心情不好,你就天天陪她喝酒,天天背她回家吗?”

  “我父母去世那一个月,她天天到我家帮忙,安慰我奶奶和我,为此还被垒球队开除了。她需要安慰的时候,我总不能置之不理。”

  “想不到冯家蒙这么心软,还懂得知恩图报。看来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以后不必往来了。”

  明夷转身上楼。阳光明媚的下午,情歌流淌的深夜,她的可笑的诗意。这个城市实在没什么可留恋。

  夜里,张茉芬又一次起床来到客厅。她打开防盗门锁,拉开看一下,又重重关拢,逐一地细致锁上,嘴里喃喃念道:一道保险,两道保险,三道保险,这下没问题了。

  明夷侧身躺在床上,一边的手臂压得发麻。她强忍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吓到外间那颗过分专注的心。

  做了几十年饭的母亲,忽然失去准绳。还是那么多米,加了水,衡量着倒掉一些,再加水,再倒掉一些,再三衡量着。饭桌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边缘往中间,又中间往边缘,翻来覆去地抹。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起床,一而再再而三地开门关门。她的父亲每日被酒精麻痹,目光空洞,对面前的异样浑然不觉。

  生母说她放弃重高是个严重错误,本来她也产生了怀疑,现在看来那没有错,那是最正确的决定。上了重高又怎样,考上重点大学又怎样?

  这个家的根基正在坏掉,生活的保险栓失灵了。她的父母自身都顾不好,费那么大劲拿到个赫赫的录取通知书,还不是落个期期艾艾的收场。好在她行动及时,提早断了念头。一个明智的放弃,明夷想,不,简直就是英明。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障(10)
正月十五,元宵节。西方情人节。明夷避开冯家蒙的出车日子,一早离开宁城。

  早早返校的人不在少数,当然并非急不可待盼开学,不在家里过元宵,是为了情人节的约会。鸿雁们饱经寒假的相思苦,小别胜新婚,学校内外,处处可见如胶似漆的人影。

  金丽也突兀地混在早归族,为生意开张紧锣密鼓地筹备。新年新气象,原始的手指头计数,升级为手掌大的计算器。揣在衣兜,只要一琢磨生意,她就掏出来按动一阵,俨然专业人士的派头。

  晚上,楼层静悄悄的。鸿雁们全出去欢度节日了。金丽在清点年前进货。明夷打开行李箱,整理物品。电台很是善解人意,放着应景的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生活老师在楼道口叫明夷接电话。明夷懒洋洋地起身,来到办公室。话筒搁在桌上,她拿起来,轻轻地喂了声。

  “明夷,我爱你。那天我忘带传呼机,没有回你电话,是我不对。可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从不理会我的感受。也许对你来说,我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是我自作多情,越陷越深。有时候我真觉得这是个悲剧,不管我怎么用心,也得不到回应,注定要在南墙上撞死。你真是个害人精!”

  冯家蒙情绪压抑,暗涌悲愤。明夷有些猝不及防,回应道:“你有的是贴心的人,我哪害得了你!”

  挂断电话,她失神了好久,心咚咚跳,乱成一团。

  金丽伏在书桌前,食指飞跃,啪啪按动计算器。明夷拉开抽屉,一眼见到温谦良的信。洁白的信封,字体俊逸,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她寒假前的回信。

  她的确是个害人精,总让人失望。父母深受打击,老师期许落空,生母的好意碰壁,就连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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