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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吃后还满口留香。洗脸刷牙已经过时了。
未来的2000年,是高效高科技时代,车行代步的年代。车子没有轮子和方向盘,只需按键输入要去的地名,它会自动驾驶。进化后的汽车象鱼一样,在几十上百层的高楼间游弋。塞车、交通事故已成历史,是教科书里的一个概念。
同父辈不同,我们这一代人只从事脑力劳动,所有消耗体力的事,都能操控机器去完成。我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做。……”
作文被老师打回重写。她想了半天,删去那句“我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做”。少了一句话的原文顺利通过,还得了个不错的分数。
念到中学,明夷又遇到类似的作文题《我的理想》。
昔日壮志凌云,誓要成为21世纪科学家发明家的学生们,陡然务实起来。医生、教师、警察——好像人人都将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得津津有味。
“我想在郊外种花。露天的花圃,栽种自然生长的花草。
我的花不成捆贱卖给市区的花店,只卖给偶遇的,郊外游玩的路人。他们穿行花香间,随意观赏挑选。或用小剪子小心剪下一枝,捧回去做插花;或者连盆抱走。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美丽倔强的生命。同所有生命一样,是天地间偶然又必然的存在。设身处地,他们会懂得珍爱它们。
所有的花草自由成长,无论亭亭玉立或者弯弯曲曲,我都不计较。我看着它们青涩,然后艳极一时,然后凋谢。我什么都不做……”
明夷站在讲台,郑重地念给老师同学听。全班一片摇头摆尾,如同大风中的麦田。勉强有一两个没笑的。她扫了一眼,明白到与她志趣相投的人注定很少,相当相当少。
作文又一次未获得老师的认同。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课后找明夷谈话,从立志到志存高远,再到前程远大,语重心长讲了很多。
正是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操场上龙腾虎跃。明夷端立在喷水池畔,久违的阳光令她浑身涣散。她勉力支撑着,聆听谆谆教诲。老师一直没有具体指出,究竟哪些志向算得上高远,以至她听了半天,私下里还是觉得养花好。
临到末了,班主任说:“宁中培养的学生,绝不能碌碌无为。你明白吗?”
明夷点点头。班主任露出满意的笑。明夷也在窃喜,庆幸老师没让她重写作文。以她的想法,怎么写都不可能过关,虽然她自己坚信,养花或者说做一个花农绝对不是碌碌无为。想要过关就得换个题目,不是《我的理想》,而是《老师的愿望》。可这原本两码事。
下午课外活动期间,垒球队经常就近在宁中操场训练,大搞实战演习,霸占大半个操场。
学生们怨声载道。宁中尚文轻武,平日里课程繁重,投身体育运动的时间本就不多。除去广播体操和零星的体育课,学生全指望在课外活动时抖动抖动筋骨,出一身大汗。
每周有两节课外活动,下午3点半到5点半。如果还嫌不尽兴,可以放弃回家吃饭,在操场玩到7点,然后直接回教室上晚自习。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的宝贵运动时光,不想被半路杀出的垒球队占去地盘,学生们恨得牙痒,联名向教务处抗议。
教练杨明远深知,自己球队进入宁中本来名不正言不顺,若因活动场地跟学生结怨,难免不背上鸠占鹊巢的骂名。因此,不待校方找他谈心,杨明远自动让步,范围缩小到少人问津的沙坑一带,完成简单的投掷练习。实战演练则搬师回体校。
操场腾出来,学生们自发组织的足球对抗赛得以举行。这是男生的战场,女生别无选择,要么一边凉快去,要么挤在操场边当啦啦队。女班委负责后勤保障,提取班费,去小卖部买汽水,哐当哐当地抬到操场。
每场比赛,无论水平高低,看球的永远比踢球的多。其实99%的女生对足球一窍不通,拼命往人堆前排钻,主要是看人。球场上的男生意气风发,哪怕坐在教室里其貌不扬,上了球场立即狸猫变太子,球衣翻飞,身姿矫健,汗珠在清澈的阳光下闪耀。
女生从不吝惜地欢呼尖叫,时而连蹦带跳。当班上球员被绊倒,她们同仇敌忾,一齐指着对方球员骂。另一方的女生自然不能坐视,以牙还牙,同样指着对方犯规的球员骂。
场上的男生习惯了暗算与被暗算,他们一言不发,表情壮烈,在女生烘托的激烈氛围中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奋力拼杀。场边的局势倒更为吃紧,女生的怒气从异性顺利转移到同性身上。两个班的女生展开对骂。好在不管如何水火不相容,双方都恪守女子动口不动手的大原则。闹归闹,起码没出过乱子。
明夷要给球队准备汽水,每次都站在球门后侧。她很喜欢这个位置,能近距离观看进球,又能远离剑拔弩张的人群。这个位置也有一定风险,万一邻门一脚踢飞,足球奔她而来的几率比较大。她必须时刻提防,及时躲闪。她只注意正面威胁,却忽略了一点,无妄之灾往往是从背后袭来的。
接连好几次,明夷在看足球比赛时,差点被垒球砸到。她虚惊一场后转过身,李娆总是站在数米外的沙坑,拿眼剜她,仿佛怪她站的位置不够好,才导致垒球没有砸中。
李娆是垒球队的第二替补投手,即便替补也未能排第一,总归在全省第一名的所谓金牌球队受训,准心也该有个份儿。李娆对练的球员跟明夷不仅不在一方位,足足相差一百八十度。明夷实在无法相信,距她十几厘米的垒球只是一个失手,低级失误,况且接连不断地失手,次次低级失误到她附近。幸亏她福大命大,洪水都淹不死的人,难道会给垒球砸死?
相隔几米远,明夷和李娆狠狠对视。足球场边吵得热火朝天。明夷不跟李娆吵,吵架正中李娆下怀,那是她的拿手好戏。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什么事实真相道理,全淹没在众说纷纭里。
明夷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旧仇新恨一起算。
农历腊月,县城亲戚来办年货,顺道拜访明家,提来两只自家养的兔子。
明夷对两只白兔产生极大兴趣。她几次争取,终于跟父母达成一个口头协议。只要她期末考试得第一,兔子就交由她喂养。张茉芬本不愿明夷打此主意,老把心思放在没用的事情上。但明夷提出的条件正中她软肋,她忍不住要允诺。
宁中竞争激烈。大家能从数千考生中脱颖而出,都不是等闲之辈,各自有擅长的科目做必杀技。
在总分计名次的规则下,全能型学生优势明显。要想名列前茅,七门无弱项是决定性因素。假设有一门功课成绩不理想,那么即使优势项目登峰造极,考足百分,也难以在三甲中占一席之地。第一名更是休想染指。一门低分注定名落孙山。
明夷的弱项是政治。功课本身没什么问题,影响她政治成绩的是老师的授课方式。政治老师五十来岁,个子瘦小。他最大的爱好是朗诵,45分钟的一堂课,念课本占去四分之三,余下四分之一勾重点。
宁中不乏特级、一级教师,级别最低的也有个二级头衔。明夷不清楚这种照本宣科的讲课方式属于哪一级,她在领略两堂课后,就对政治课失去兴趣。其它科目作业量大,上午布置的作业,下午必须交,时间紧迫。政治课正好给明夷提供了完成作业的空隙。
政治老师也不是只顾自己朗诵,念一阵,口干了,就叫个同学起立接着念。他叫到明夷时,明夷总借口感冒了嗓子疼,以此抗拒。老师也未认真计较。身染小恙这种借口也不太好戳穿,难不成请来校医当场验证,是否真的嗓子发炎,以至无法念课文。
期末复习阶段,明夷收敛排斥心理,花了大量时间重点攻克政治一关。课本上没有笔记,仅有依照老师指示,勾出的无数条直线和波浪线。直线表示重点,波浪线表示重点中的重点。老师说,考题将诞生于直线和波浪线之间,只要背熟背透,考试便不成问题。
明夷每天在线条间辗转,政治课本不离身,上学和放学路上也会见缝插针地背两段。
她觉得像数学类应用科目,只要平日掌握了解题思路,临考前只需做点习题练练手,全然无须下大功夫筹备。正如流传的那样,小考小耍,大考大耍。这也是她偏好数理化的一个原因。非要死记硬背的科目,一遇考试就如临大敌,塞住耳朵,念念有词,两眼发直。难受的感觉就像贩卖前的鸡鸭,明明吃不进,强行被农户往肚子里塞石子。
当然,记忆力和专注力过硬的话,现炒现卖,见效倒也相当快。
寒假伊始,张茉芬拿着成绩单眉开眼笑。明夷如约接手两只兔子。母女俩各得其所,对此番交易都很满意。
白兔蹲在青绿泛黄的竹篾笼里,体态灵巧,眼睛犹如红宝石。明夷根据木兰诗里“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分别给它们取名朔朔和离离。
她每天从厨房挑选上好的菜叶喂兔子。张茉芬下班回家,耐心地整理翻乱的蔬菜,叹道,风水轮流转啊,这么快就轮到人吃兔子的剩菜了。嘴上念叨,心里却乐呵呵。
明夷以前也考第一名,但全不及这次影响深远。厂子里那些职工追着抢着向张茉芬讨教,巴望能求得一点教育子女的真传。她的话成了金科玉律,听得那些人个个跟鸡啄米似的。张茉芬风光无限,心想宁中就是有号召力,第一名的含金量大涨,她也跟着子荣母贵了。
大年三十,丝厂宿舍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家家户户张贴大红春联,忙里忙外招呼客人。小孩子在户外放鞭炮,院子里小街上爆竹的欢响接二连三。
天气阴冷。别人家亲友欢聚一堂,笑语声声。只有冯家显得格外冷清。春节前后是车站最忙的时候,冯安平夫妇脱不开身。冯老太在阳台眺望一天,脖子望酸,心里发酸,总算没白等一场,好歹盼来孙儿一个人。
李娆缠着母亲,执意要请冯奶奶来家里吃年夜饭。
征得王美玉首肯后,李娆飞奔下楼,不容冯家蒙谢拒,挽住冯老太往外走。她亲热地靠在冯老太肩上,嘴里像吃了蜜,说着远亲不如近邻,人多热闹的话。冯老太满脸堆笑,一面说李娆这丫头长大了,实在体贴,一边频频回头招呼宝贝孙儿。
明荣夫妇父母早逝,兄弟姐妹早年参加三线建设,奔赴全国各地。路途遥远,往返一趟不容易,全家人三五年才能大团圆一回。
今年没有亲戚回来,家里人不多,年夜饭仍然做的丰盛。香肠和腊肉是除夕夜不可或缺的特色菜,鱼香肉丝、酸菜鱼也相继端上桌。灯光下,热气氤氲,香味诱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饭桌前。明荣惬意地喝着酒,张茉芬一边给明夷夹菜,一面盯着电视看。
楼下有人放焰火,半空不时闪耀缤纷的光影,伴随着爆竹的轰鸣。
明夷担心兔子受到惊吓,回到房间,从衣柜找出一件旧毛衣,围在兔笼上。对楼李娆嗲声嗲气地在叫,家蒙哥,你来帮我点,我怕。冯家蒙出现在四楼阳台。他在李娆的催促下点燃放在阳台边沿的一个焰火。焰火犹如一枚微型火箭弹,喷着烟气,朝明夷这边呼啸而来。明夷大惊失色,赶紧冲到窗边,拉拢两扇玻璃窗,按下插销。
外面隐隐传来李娆欢快又得意的笑。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明夷心里骂。
零点整,全城鞭炮声大作,响彻云霄。楼房微微发抖,电视里的人在说在笑,只见嘴巴开合,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明荣夫妇举着几大串火红的鞭炮兴奋地下楼,加入炮火大军。明夷紧闭门窗,抱着兔笼坐在书桌前。
宁城沿袭守岁旧俗,除夕夜大人小孩都不能睡。大人们打麻将,小孩子打瞌睡。鞭炮声通宵达旦,清晨时分才渐次零星。
明夷打开窗。天蒙蒙亮,空气冰凉,弥漫着硫磺味。青色的硝烟徐徐消散。地上堆积厚厚一层纸屑,恍然看去,仿似下了一夜大雪。
狂轰滥炸让明夷担了整夜的心,生怕兔子承受不住。她忐忑地揭开毛衣。七个小兔仔就像七个粉红色的小肉团,挤在离离身前,簇拥着呼呼酣睡。
张茉芬叫明夷出去吃汤圆。明夷跑到床边,从枕心扯出大团棉花,小心覆在幼兔四周。她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小兔幼滑的皮肤。
走出房间,她向父母大声宣布兔子产仔的喜讯,兴冲冲地描绘小兔的可爱。明荣夫妇心不在焉,只说汤圆不好消化,叮嘱她慢些吃。
正月初一,宁城人大都去林隐寺烧香许愿。明夷没有随父母前去,她精心准备了许多青菜犒劳朔朔离离。幼兔们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