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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天的出门多受罪啊,你们两个先坐着暖和暖和,俺这就叫俺那贪窝懒床的爷们儿起来烧热水给你们喝,嘻嘻!”女人扭着水蛇腰,滚圆的屁股一晃一荡地在苏里眼前走过。
苏里硬着头皮坐下,只听西屋里传来一个男人打哈欠的声音:
“啥事啊?这才几点就把人弄醒。”
“过道的要水喝,你快起来烧点,这大冷天的想是冻坏了。”
“俺还没睡醒呢。”
“你起不起来?不然俺可就……”
“嘻嘻,别闹别闹,俺起来还不行嘛,看你手凉的……”
“你讨厌!快起来吧,人家还要赶路哩。”
东屋里的两个人可坐不住了,都后悔来到这家喝水。尤其那几乎没了女人样的女人听了西屋两口子的对话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呼吸急促…
苏里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对红脸涨气就要往出走的女人说:“别介,既然来了 就等喝了水再走吧。”
没等到她坐下,西屋的俩口子一前一后出来了。
粉脸女人红扑扑的脸上含着一抹春意,对苏里旁的女人说:“大妹子,快把围脖摘了,这就给你们烧水喝。坐呀,看冻得衣服都硬梆了。昨个儿刮了一天一夜的烟泡,今儿虽则不刮了,响晴的天更冷哩。”
“嗯哪,麻烦你们了。”女人低头说。
“不麻烦,麻烦啥?出门在外谁还没个烦事。”粉脸女人笑言。
说着话,西屋的爷们拖着鞋,揉着满眼的敕麼糊哈欠连天地噌了过来。
“谁呀,大清早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黑黑瘦瘦的男人。粉脸女人一把拽了他说:“这就是俺爷们儿……”
未及苏里抬头去瞅,就听身边女人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天啊!鬼!”
双手就死死抱住了苏里的脖子,包裹给甩出老远……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不得了,吓得那俩口子魂飞天外,娘们儿“妈呀”一声逃进西屋,爷们稀里糊涂脑门在门框上撞了个大紫包。
苏里猝不及防,若不是女人的身子用力顶着他,他八成也会跳出大门。
现在女人扑倒在他怀里,用手死命抠他的脖子,他喘气都费力了,还没等弄清楚咋回事,就听那家的爷们儿身子倚着房门框“呜呜”地大声嚎啕开了。
他这一哭不要紧,惹得东屋西房的两个女人同时叫将起来:“妈呀!鬼,有鬼!”
西屋的女人鞋也掉了,顾头不顾腚地往被窝里钻。东屋的女人挣扎了一会子,手一撒,头像断了气的小鸡歪死在苏里怀里。
炕上的小男孩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呜……”那家的爷们儿哭着哭着,双腿一软,“噗嗵”一声跪在地上,以手代足四肢齐动狗一样爬到苏里脚下,伸出双手抱紧女人的腿脚:“呜呜,九娘,俺对不起你,俺对不起你啊!呜……”
“你是谁?”苏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厉声问。
“俺是木匠,俺是他男人,她是俺老婆啊!”
“啊?” 苏里真的傻了:“这,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人是鬼?”
“俺也不知道……”男人低下头。
苏里壮着胆又问了一句:“你真是她男人?”
“俺是,哦,不,不是!”木匠有口难辩。
“你把她吓死了!”
“九娘……”地上的男人使劲摇晃女人的腿。
“你在骗俺,她男人早已经死了!”
“不,俺怎么会骗你,俺确实没有死,还活着……”
“那这个家是怎么回事?”苏里有点明白了。
“唉,俺……”他话还没说完,“叭叭”脸上早已挨了两记重重的耳光。
粉脸女人披头散发地撒着欢骂:“好啊,你不是说你没老婆吗?这会子怎么又蹦出这么个小妖精来?她到底是谁?不说清楚看俺不撕烂你的裆!”
“俺……”木匠吓得流了尿。
“说!你这个骗子……”粉脸女人脸都气青了。
“哎呦,俺不活了!”木匠把脑袋咚咚地往房门上撞。
炕上的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想死没那么偏宜,你当老娘是谁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个儿不说清楚姑奶奶和你没完,你这个挨千刀的……” 粉脸女人像头发飚的母老虎。
木匠挨不过只得说了:“九娘是俺从前的媳妇,俺们早就离婚了……”
“胡说八道!”苏里怒吼一声。
他终于明白他和她都错了。
“喂,叫什么叫?你是谁啊?”粉脸女人卡着水蛇腰质问苏里。
“俺是……”苏里一时语塞。
“哼,俺就知道天底下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吃人饭不拉人屎!”
“你……”苏里气急,想站起来。
“好了好了,你听俺说,从今往后她是你的了。”粉脸女人指着苏里怀里的女人说,又踢了一腿脚下的木匠:“他么,若不是看在俺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种,俺就把他一脚……现在,咱们一人一半,平分秋色你看中不?”
苏里恨不得扑过去打碎她的脑袋,撕烂她的嘴。怎奈怀里的女人还死着呢。
“请吧!”粉脸女人耸肩倚着门框说。
苏里一咬牙,抱紧怀里的女人“蹬蹬”朝门外走去。
“你不能带她走,不能啊!”
木匠哭喊着欲用身子挡门,被门前的娘们儿扑上来一把将他的头扼伏于胯下,她双腿用力夹着,口中却万般乖巧地喊:“俺的爷儿,你可不能走啊,你是俺的……”
离开了二道弯,上了回家的路,苏里视怀里的女人比生命还金贵。
他跑啊跑,跑累了就停下来猛喘几口粗气,渴了捧一把冰雪哈上一口,然后接茬再跑。
汗水湿透了他的棉袄和脚上的棉捂娄鞋,通身粘稠的汗水他全然不顾,从前剧烈运动所引生的那种莫明的羞愧感已经消失,他像一匹疯狂无羁的野马在奔跑,身后腾起一道长长的雪雾……
“快醒醒啊!九娘,你可不能死啊,俺要你,俺要你!”
苏里一路跑一路喊,惊得大雪地上群兽四处逃窜,惊得老林子里的鸟雀满空乱飞,惊得百年老树抖落了压在枝头上的厚厚积雪,直挺挺地昂首耸立,惊得阿伦河古老的河套冰川迸裂,河水纵横……
英伦(1)
经历了严冬的洗礼风雪的锤炼,阿伦河水流稳健,清澈见底,南来的雁群一路飞一路洒下春的种子。油黑黑的土地敞开湿淋淋肥沃无比的胸怀,乳白色的雾气游荡在方圆几百里的地面形成天国仙境,沐浴在溶溶春日里的杨树柳枝闻鸟啼而飞舞美妙如诗如画……
“兹啦”撕掉封冻了一个冬天的窗户纸,敞开了一个冬天没有打开过的前窗后窗,让老屋吐一口闷气,见一见阳光,在院子的槐树上绑上一条长长的凉衣绳,将炕上的被褥箱子里的衣服棉毡子棉鞋什么的洗刷干净拿到院子里让阳光晒上一整天。哦,对了,还要在头上包块白毛巾,拿鸡毛掸子把墙角天棚犄角旮旯屋里屋外彻彻底底地扫一遍,扫出陈年尘土残灰烂吊,让屋子彻底换个样,这是北方人家家户户这个时候要干的头等大事。不单娘们的事,那些爷们娃娃也争先恐后往外搬东西晒。
憋闷了一个冬天,好几个月啊,要说漫长也不漫长,过了冬天就是春天,可是,冬天却不比春夏秋之季,冬打两年头啊,开年是冬,封年还是冬。北方人一年到头尽在冬天里打转磨,怎能让人不觉得日子的漫长和憋闷呢。
北方的乡村人忙碌完了春夏秋就是猫冬,一家老小全挤在热炕头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解乏是解乏,可一天天过的窝囊,过得不滋润不敞亮不痛快。总而言之,人老了不少,连娃娃们不也是在冬天的大年三十晚上才能得到一包压岁钱么。上了岁数的老人更怕过年,所以,熬过冬天的人都像大病痊愈,只要听到头顶上大雁一叫,在炕头喘了一个冬天的老病号就像吃了一剂灵丹妙药,冷不丁从炕上站起,不用人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到院子里用噙着泪花的眼瞅这看那儿,手中的拐杖一抛多老高,直惊得全家老小又哭又叫……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阿伦河的水欢快地流淌……
应九娘是个快手快脚干活利落的女人,她早已将自己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屋外,炕上炕下焕然一新。单是给她洗的衣服被褥就有三大盆,那盆大,可是曾经有人用它洗过澡,整个人坐在里面水都不往外漾。当然,应九娘也不止一次用过它,而且还有人给她倒热水,给她搓身子,也是不止一次。以至于每每用大盆洗衣物的时候她都要情不自禁地暗自偷笑,都要想入非非。
望着自己精心布置好的家里的一切物件,九娘满意地笑了。
是的,无论是这个家,还是这个家的爷们,她都十二分感到满意知足。生活在这样的家,这样的男人身边她是幸福的。在此之前她是那么的不幸,现在她再也不会说自己的命好苦,常常挂在嘴边的是:俺的命真好。男人一个心眼地疼她,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对待,关心的无微不至。她常想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呐,值得男人的无比厚爱,这殊荣她经受不起。无数次地眩晕在男人的爱河里,那份甜蜜让她喘不过气,仿佛掉进了蜜罐里,浑身上下都是蜜,撕也撕不开,从未经历过被人如此宠爱的她真想高声大叫哩。
外面的天地虽然清新可人,苏里也还是在炕洞里架起了炭火,他怕春天刚到大地残寒未尽拔着女人。干柴“噼噼啪啪”响着,使人于新冽的空气中嗅出一股木肉的芳香。
应九娘叠起洗过晒过的软塌雪白的被褥方方正正地摆在暖气缭绕的热炕上,又将一锅开水倒满了壶也就再也找不出有什么可干的了。
苏里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去的,说是要打点开河鱼给女人做汤喝。
响午都过了,苏里也没见回来,应九娘的心就不安稳了。
窗外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鸟雀“知知”“啾啾”的鸣叫,又蓦地似大地刮起一阵旋风,扑楞楞掠过树枝尖于半空中打了个花样,倾刻间,就有无数个毛头落满了宅院。仓子周围黑鸦鸦一片,毛头晃着脑袋偷吃地上的鸡食麦壳,一会儿,一个个就都成了大肚将军。
应九娘当然知道外面有一地麻雀,遂走出屋哄它们走。毛头们早已吃了个半饱,听到声响一猫腰发声喊拔地而起射向天空。九娘得胜刚欲归屋,又听得窗前的柳枝上一阵大乱,急忙回眸观望。但见一只麻雀逃得仓惶竟丢了一根羽毛在空中飘落,再看那柳枝树上顿时安静如港湾,一雌一雄两只麻雀正在港湾里做那*之事,缠缠绵绵,如漆似胶,真是场面妙绝情愫动人。
应九娘看得仔细,不免触景生情,红颜泛起……
忽听一阵脚步声到了身后,九娘抽身不及小腿正被一物紧紧抱住。她惶然下看,原来是自家的小黑狗在唬吓她。应九娘欢欣地在小黑狗脑门上拍了它一下,见苏里正热烈地看着自己,心头一热:
“你回来了。”
“嗯哪,你呆站在这儿干啥?”苏里问。
“俺,俺看你回没回来。”
“真的?”
“俺骗你干啥。”女人喃喃地红着脸说。
这当儿,那柳枝上的一对欢配已完,正亲亲热热地对着话,轻声曼语……
“呃,原来你在偷看人家的好事,没羞!”
“混说混说,俺……”女人羞愧的握紧拳捶打过来。
苏里扔了鱼篓双手一擎,女人被拦腰抱起,滚入怀中,任凭她怎样求饶也挣扎不过那两条钳子样的臂膀。应九娘就这样搂着苏里的脖子鞋不沾泥,像一株被人连根挖去的鲜花,由露天移进了房中温室…… 。 想看书来
英伦(2)
“你再这样娇惯,俺只怕淋不得风雨了,岂不成了林黛玉。”九娘吃着苏里用开河鱼做的汤说。
“怕啥,俺娶得你就养活得你,别说淋风雨,就是天塌下来俺也撑得住。”苏里说。
“听你这么说好像天真的要塌下来似的。俺也不能光靠你养活,俺也要去挣工分为你分担点。”应九娘说。
“那是老爷们的事,娘们少掺和。你呀,就给俺看好这个家,让俺回来有个念想就得了。”苏里瞪着眼珠子说,碗筷一推,不吃了。
九娘知道这嗑不能再唠下去了。自打俩人在一起还从未红过脸呢。
她换了个话题说:“河里鱼多么?”
“多,就是水太凉,俺……”
“刚解冻的河水伤人,俺以后再不准你去打鱼了,听见没有?”
“你当那鱼是怎么打的?”
“不是下河用网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