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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心形的小石子,举到他的眼前,说:“傻瓜!你不知道‘浅水低吟,深水哑然’吗?元砥,我天天带着它呢!再说,我既然认定了自己的另一半,那么他就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了,他也就时刻与我同在了。你说是不是?”
“我怕我又做梦了!“石元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连同那颗不寻常的石子。
“你怎么总说做梦呢?”
“你是我心目中最出色的女孩子。我总不相信自己有福份得到……”
我不敢正视他那如痴如醉的目光,一转头,见东方海天一片橙红,几朵玫瑰色的朝霞不停地变幻着姿态,那一刻海面如镜,海天交际处钻出了一抹火红……“快看哪!太阳要出来了。”
“呵,太阳出来啦!”石元砥孩子似地大叫。
须臾那一抹火红之中渐渐地闪现出太阳公公那红亮亮的额头,慢慢地,眉弓、眼睛、鼻子、嘴巴,一点点地显露出来,只差下巴颏那么一点点了。突然,仿佛瞬目之间,太阳的笑脸就“砰——”地一下子整个跳出了海面!
“太美了!”石元砥的脸在朝阳的映照下也是一片红光灿烂,“皪皪,无怪乎你这么爱海,原来海是这么美,日出是这么美!绝对的,无可比拟的美!”
“怎么样?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掉吧?我老早叫你看看日出,你就是舍不得这么一点儿时间。”
“我也多次去看日出,白白牺牲了几个早晨。你说可不可气?我兴致勃勃地跑到海边,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来个浮云蔽日,真的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没遮没拦有始有终地看了个完完全全清清朗朗的日出。”
“这就怪了,我哪天心血来潮想看日出,准保是个艳阳天。不骗你的。”
“我信。你是个小精灵,谁不偏爱你呀?连冥冥中的神圣也难以免俗嘛!”
“好哇,你消谴我!”我捏紧了拳头使劲捶他宽厚的胸膛,“看你还敢不敢?”
“俗话说什么了?……打是亲,骂是……”
石元砥的“爱”字还没有出口,我已经把那颗不寻常的石子塞到了他的嘴里。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九 兴海梦回 鬼迷心窍恨千古(三)
“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又是那个甜脆的少女的声音。
旭日已冉冉升起,海上日出那壮观的一幕已告结束。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呵,为什么总忘不了那应该忘记的呢?为什么那应该牢记的却总是被遗忘呢?昨晚你是怎么答应他的?我无力地靠到亭子的立柱上,望着倏忽变得骚动不安的海面出神……
有人说人生就像这大海,方才还碧波如镜,一会儿的工夫又浪飞涛涌了。它有海阔天高,也有潜流暗礁;有一帆风顺,也有艰难险阻;有温柔缠绵,也有痛苦惨烈……可是大海有潮涨潮落,周而复始,人生呢?逝去的还能追回吗?失落的还能找到吗?走错了可以重新再来吗?唉!人生不是大海,人生是奔流而下的江河,是一去不返的江河!
两条腿把我送到了“观海洞”。但并不是去“观海”,而是去了左侧方那一片礁石嶙峋的地方,平时若非赶海鲜有人至的地方。习惯的力量好大呀,不知不觉间它就把主人左右了。在一大块陡峭的崖岩下,有一方较为平整的石头,它像磁石吸引铁屑一般地将我吸了过去。我摸着不大光滑的石面,不禁泪水滂沱:“石头啊,石头,二十四年不见,你似乎还是老样子。可是我……唉!你还认识我吗?刚上大学那一年,除了星期六回家,我几乎每一天都到这里来报到。星期日常有他陪着,平时是我自己,但在我心中仍然是俩人(因为此地有他的气息,否则我可能要到风景区去了)。也许你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是面目全非了呀。自你从海底升起,亿万年来,受天地之精气,承日月之光华,你几经沧海桑田,却为什么毫无灵感、毫无先见?你偷听了我们多少悄悄话,你分享了我们多少欢乐;你身上清楚地印着我们的踪迹,保留着我们的体温;你是我们人生的见证,你是我们爱情的纽带……总之,你是最了解我们的。可是,在我们出现感情危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们一把?在我神智迷乱的时刻,你为什么三缄其口?呵,为什么?我铸就了千古恨,你高兴,是吗?我用力拍打石头,手掌又痛又麻,皮破血流……
七律 千古恨
爱海迷航沉弱水,
尘寰聚散枉悲凄。
花开彼岸空相对,
梦断深闺抱影嘘。
后土薄情乖我运,
皇天寡义降殃罹。
江河滚滚终穷尽,
此恨绵绵永不息。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发生了许许多多不同寻常的事情,你们这些万物之灵尚且一会儿云里一会儿雾里的,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又怎么能清楚明白呢?
那是个以政治为统帅的年代。一切为政治服务,一切又无不打上政治的烙印或染上政治的色彩。人与人的关系和感情也莫不以政治为基石,因而出现了可怖的病态。父子为敌、夫妻反目、朋友成仇,可以仅仅是因为对那场“大革命”的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态度。可悲的是人们对此不但不反对、不憎恶,相反,还要嘉以许多褒奖之词和冠以“革命”的名义,并讲出许多堂皇的道理。
那也是个魔幻的年代。顷刻之间你就能当上“英雄”,做了“领袖”;眨眼之间你也可以变成“扒手”、“狗屎堆”、“反革命”。刚才大家还奉你为“领袖”,认你做“头头儿”,须臾,大家翻脸批你、斗你、骂你,乃至打你,打倒你,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叫你永世不能翻身……就大多数人而言,这种种反常的行为,就是“革命”,就是“忠诚”。
在个人与革命之间、爱情与信仰之间,选择后者,乃是那个年代里百分之九十的人的选择。而做为“英雄”、“领袖”那就是唯一的选择。选择成了唯一,还能称之为“选择”吗?
一九六六年最后的那一天傍晚,我把石元砥邀到这里来了。不过,我们不再是肩靠着肩,坐于这块在陡崖掩蔽下的平整的石头上,互述贴心的话儿(自“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以来就此景不再了),而是隔石对面伫立着。
“《红旗》杂志第十三期社论你看了吗?”我打破僵局,“你现怎么想?有何打算?”
“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已然被冲垮,你应该急流勇退。”石之砥一脸的庄重。
“你!你简直是不可救药!”我跺着脚,咬着牙,又急又恨。我明白我的一线希望即将破灭。
“皪皪,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以后的事让别人去做吧。你不适合搞政治。”
“你又来了!过去,你这样说,我听你的了。但是,现在并不是我想不想搞的问题,而是我不得不搞的问题。国家大事,我们能不管吗?”
“全国七亿多人口,不少你一个。”
“你变了。你变得不负责任了,也没有了使命感,变得都让人不敢认识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正在走向自己的反面!”
“不!我一点儿都没变。你不理解我是因为很多事情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你听我的吧,不会错的。不信,你将噬脐莫及。”
“你那么自信?”
“自信是一个人立世之本。”
“石元砥,我很在意你,你知道吗?”我压抑着心中的失望。我还要做最后的努力。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不是很偏激很刻苛的人。
“皪皪,我也一样。”
“我十分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非常明白。如果不是这样,我想你早已不会理睬我了,对不对?其他人都是这个样子嘛。”
“你什么都清楚,可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句?元砥,哪怕你是个铁杆的保皇派,我都不在乎。因为那至少说明你的血是热的,思想是求上进的。关于这一点我和其他人看法不一样,对立派不等于是反革命,能有那么多反革命吗?可你现在,游离于运动之外,这算什么?明智吗?不!你麻木不仁,你不关心国家大事……”
“不!我的血没有冷,只是我觉得这场运动的本身可能有问题。领导层的事情需要群众参与吗?不能用别的办法解决吗?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革命,而是一场内耗,是一场……”
“好,好。随便你说是一场什么都行,且不说它对与错。你拿起‘四大’武器去说。你也可以独树一帜,你可以为你的观点、主张去斗争。可你……”
“皪皪!这是小孩子玩游戏吗?”
“你胆怯了。”
“你这么说也可以。斗争是要讲策略的。唯物主义者讲的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造时势啊!”石元砥不无激动地说。
“机会主义!”我忿然地说。
“皪皪!我看你是着了魔了!”石之砥似乎也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不好好动动脑子?”
“石元砥,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你一定要带着花岗岩的脑袋去见上帝,我也毫无办法。今后你也不必为我担心了,咱们,”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今后各走各的路。希望你好自为之。”
“皪皪!不要这样!不要啊!”石元砥不顾一切地向我扑过来。可是,他没有抓到我,却被隔在我们中间的这块大石头绊倒了。他摔得很重,半晌没爬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过去扶他:“这又何必呢?我的缺点很多,个性太强,又好感情用事,离开我对你可以说是一件大好事呢。”
“你这样做对我们俩个都是很残酷的,你知道不?”石元砥抓住我,抱住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我们七、八年的相知相恋,今日一步走错将成千古恨哪!”
“请你别说了。”我用力挣脱了他,“忘记我吧!”我绝然地走了。
“这是一场梦!这是一代人的梦!梦呵——”石元砥的浑厚的男中音响彻海空……
刹那间,天上阴云蔽月,海面怒涛狂潮,空中朔风凛凛,地下沙石滚滚……
霎时,我感到天将倾、地将覆,感到世界之末日即将来临。我惊魂难定,跌跌撞撞一路疾跑……潜意识中我感到了一种危险,一种巨大的危险,一种毁灭性的危险。我要逃离,我要逃离现场,我要逃离现实,我要逃离……可实际上,我并没跑出多远,我根本就跑不动——我的双腿似棉花样绵软,又似灌了铅般的沉重。终于,我跌倒了,似乎并没有什么障碍物,是平地摔跤。后来,我就完全失去了认知能力。我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我一点儿都记不起来。恍恍惚惚似躺在摇篮里,似托在清风中,似浮在彩云上……
九 兴海梦回 鬼迷心窍恨千古(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我恍惚从梦中惊醒,看见一个赶海的老妇人提着篮子,拿着小抓钩,蹲在我的面前,摇着我的手臂。我急忙站起身来说:“我,我没怎么。”
“这就好。这就好哇。我见你在石头上趴老长时间了,寻思你病了,还是怎么着了。走近了听见你在哭哩!有什么想不开?大清早跑到海边来述委屈?唉,姑娘啊,凡事看淡点儿,就没有想不开的了。你说是这个理不?姑娘!”
这老妇人的衣服很破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脸上的核桃纹比我母亲还要多,看样子年纪比我母亲也要大,话说得入情入理,我不由产生几分敬意,说:“谢谢!谢谢老人家!”
“看样子姑娘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好哇,知书达理的。可文化人不像我这没文化的人缺心少肺,你们心事忒重,想得忒多。不定哪时闲着没营生了,该想的想,不该想的也想。这么着就自家给自家找麻烦了不是?其实,有些事当想,有些事就不当想。啊,那些叫你开心的你就多想想,那些叫你伤心的你就甭想、少想。唉,没法子,人来到世上就是要受罪的。没听说吗?什么什么仙女神仙犯了什么天条了,玉皇爷就贬他们下凡,到人间受苦吗?嗨!人呢,乐子事真不是忒多。就是那些当官的、有钱的,也不少糟心的事儿。所谓家家都有难唱的曲,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嘛。皆因这么着,就得自己找乐子。你说是不是?姑娘,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大河,也没有翻不过的高山……”
是的,珠穆朗玛峰那么高,不是也有人爬上去了嘛!
“姑娘年纪轻轻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捉摸呀,这人活着就和赶海似的,这趟没赶上,赶下趟,总有赶上的时候。你看我,昨日个来晚了,空着筐回家了。今日个就早早来了,你看这不是刚刚落潮么,我估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