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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为什么你总找章遗世的毛病?给他出难题?”、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由爱生恨了。”
正当曲新艺热恋章遗之际,她发现他的眼睛总爱往我身上瞄。凭女人的敏锐,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胁。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十月上旬的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她向他表明了心意。他婉言拒绝了。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她身为学生干部不宜带头违反学校的规定(在校期间不可以谈恋爱,是学校给学生制定的“约法三章”);二是自己学业未竟不恋爱,事业不成不结婚。章遺世说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辩驳。曲新艺哑口无言,但从此对他恨之入骨,而且迁怒到我白皪身上——她认为我才是他拒绝她的真正理由。
“我对你的嫉妒,一半是因为你有许多优秀之处,一半要归功于章众了。”曲新艺说着垂下头,“当年我说你包庇他有个人目的,你还记得吗?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吧?”
有人讲人心是最难读懂的一本书,过去我以为这话有一点儿过于深沉,今天我信了。过去,我自以为很了解曲新艺,现在看来是很不了解她。
“现在章众的状态很不好。”
“你如何得知?你即然那么恨他,他好不好又关你什么事?”
“人的感情是最复杂,有时也是最矛盾的。我对他的关心其实一直没减少。过去,我对他的所谓关心,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结果,所以知道他不太好时,心里多半是快意:那就叫‘活该’、‘自作自受’。近几年,可能年龄大性情变了:听说他不称心,心里会很难受,毕竟爱过他,终究还是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我有个表弟,单位不景气,前年我把他送到章众那儿去了。章众还真挺够意思,很重用表弟,现在是他的副手。也因此,他的情况我了如指掌。一年来他常常饮酒,这几天他整天整天不说话,十分消沉。我想他这全是因为你。你……”
章遺世在众同学面前的一番真情表白,让我不能装聋作哑了。就在两天前我和章遺世谈了一次话,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两天我一直在懊悔,懊悔我没能早些放下矜持把问题摆上桌面。但是,这个事情叫我怎么说呢?今非昔比呀:他现在身价百倍,眼界肯定提高了;我呢,身价已跌破了作为普通女人的底线。我怎么去说?倘若是我错觉,岂不成了自作多情,大家多尴尬。也怪他,一个大男人还羞羞答答,不利不爽的。现在我知道,这也不能怪他:他太要强,把自己的“资格”定得太高了;他要给我调整时间,要顾及我的自尊心……总之,造成今日的局面,既不能怨我,也不能赖他。那么,这应该归功与谁?归功与谁???唉!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呀!真是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如何去打开他的心结?我感觉我讲得已经够明白了,可他听不进去,我还能怎么……莫非他没听懂?可是,我总不能剥光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 乱点鸳鸯 新艺故技讨无趣(五)
曲新艺推推我,喊道:“喂!喂!王涛,你想什么呢?灵魂出窍了?”
“……我……你,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不能在曲新艺面前坦露什么,现在我也成熟了一些,何况对象还是个不敢信任的人。
“王涛呵,章众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本来我是一直在撮合他和罗凤玲,可他,他们肯定没戏。我说,那真可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我说,王涛,为什么不能接受章遺世?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忘不了韩……江南啊?”
“说什么呢!无聊!”我不无悻恼地。
“恼了?说到命根子上了吧?”
“你,请你出去!”
“王涛,老同学我劝你一句,要说韩江南那也是人尖子,在学校的时候是,现在更是。不过,你和他已成为过去时了,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你们是所谓的‘有缘无……”
“你……”我的心像被鸣镝洞穿了一样,感觉到一种尖锐的疼痛。
“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对章众无意,是吧?如果有意,你们早就走到一起了。是吧?王涛,我说做人太现实不好,但也不能不讲点现实呀。一点现实不讲本身也不现实,是不是?事实上同学中,不,至少可以说在咱们兴海湾,最有才华,最有担当,最最男人的是章众。他现在是我市第一企业家,他的公司是我市最大的利税单位呀。这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他一年的奖金好几万哪!他身边那真是美女如云,什么样的没有?可他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家。他是一门心思全在你这里了。王涛,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我说,你听我……”
别说了!别说了!
我的心太沉重了,沉重得身体承受不起了,它慢慢地沉到地底下……
出生、长大、结婚、成家、生育、衰老、死亡,这似乎是亘古以来人类生活的基本法则。过四十岁的人了,能不想有个安稳的家吗?这我理解,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章遗世,我真想帮帮你,可是,我毫无办法。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清楚了一点,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点——我的理智与我的情感是相悖的,我主宰不了我自己。你也是,你的心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活动一下子呢?你干什么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你不该爱也不值得你爱的人呢?难道你这样的铁男人也不能主宰自己吗?人莫非都如卢梭所说:“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此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隶”吗?悲哉,哀哉,不自由的人!不自由的人!不自由……
可能有一段时间我的灵魂是真的出窍了,曲新艺又说了些什么,我竟然一点儿没听进去。
曲新艺离开后。我感觉自己的心里、身体里都憋闷得不得了,不知如何发泄,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子……突然,我发疯似地抓起床头的衣服,在屋里狂乱挥舞起来……
“嘭”的一声闷响,一个重物砸落在地上。我低头一看,不由心头一震——那是一架在书橱顶上阵列了二十年的古琴!我拂去上面厚厚的尘埃,打开琴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硬纸卡片,上面是苍劲雄浑的硬笔字:对琴解颐。
睹物思人,我情不自禁地抚琴垂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 乱点鸳鸯 新艺故技讨无趣(六)
睹物思人,我情不自禁抚琴垂泪。
这琴是一九七〇年秋天,石元砥送的。当年他曾许诺:等他挣了钱,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买一架上好的古琴。他挣了钱,买了琴,抱着它去探监。试想,那种地方能允许留下它吗?他只好把它送到我家中,交与了我母亲。我出狱回家的第二天,母亲把它交给我。我一直没有勇气开启这架琴,别人更不能碰它,它只有被束之高阁了。
石元砥,那时你曾警告过我:“一步走错致千古悔恨!”我回答你:“这话一点儿不错,问题在于该由谁来说。”时至今日,我已无话可说!这是命!这是劫数!
勿需怪过大脑,《风霜雨雪》的音符就一个跟着一个行云流水般地从琴弦上飞迸而出。我的启蒙琴师是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这支曲子是我听见的第一首琴曲,也是我学会的第一首琴曲。当时学得很费力,也很扎实。一九五七年寒假后,铁路小学来了个廋高个子年纪轻轻的艾老师,听说是铁路中学下来的,当了我的班主任。他是个单身汉,住在学校里边。每天晚上放学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弹琴,调子蛮好听,只是有点儿让人鼻子发酸。我常常站在窗外偷听。有一天,他发现了我,就把我叫进屋去,手把手地教我弹琴。我掌握弹奏的基本手法后,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我每天听的那首,曲名为《风霜雨雪》,是根据古曲《离骚》改编的。艾老师说我的乐感很好,若肯努力,准能成为音乐家。就是为他这句话,我对音乐很是痴迷了一阵子。一九五八年的寒假,他说他要调到很远的地方,把他的琴送给了我。后来,听别的老师说他是个“右派”,被送去劳改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还不知道“右派”是什么,也不太懂得《风霜雨雪》究竟是怎么个意境,我只分明感觉到艾老师教我拨弦的手很温暖,只清晰地记得每个音符在琴弦上的位置。十年后,艾老师到医大找过我。那时我完全认不出他了——他已变得和我的父亲一样苍老。当时,我已经知道了“右派”是什么,但是我根本没有去想他是什么派,只记得他是我的恩师。如今,我也体会到了风霜雨雪的滋味,也想象得到艾老师又经历了一场风霜雨雪(他作为“老右派”在“浩劫”中被反复“批斗”和“陪斗”)。我信手抹、挑、勾、剔、拨刺、滾拂……进复、退复、吟、绰……整个人沉浸于乐声中……那没遮没拦的无边无际的旷野,一阵凛冽的暴风过后,落叶纷飞、万木萧萧;接着霹雳闪电、急雨如注,眨眼之间,旷野变成了汪洋;俄顷,雨点凝结成雪花,漫天鹅毛飞舞。我恍惚脸上的血口开始结冰,透湿的衣服开始变硬,上下牙捉着儿,浑身瑟瑟颤抖……那团团雪霏将我包围、覆盖、掩埋……我从躯壳到骨髓所有的液体成分都冻成了固体,于是我就变成了一具人体冰雕!
“叭”的一声脆响,琴弦断为两截。
我仿佛自身正在被撕扯、被肢解,感到切肤浃肌的痛、揪心裂肺的疼……
我抓过自来水笔,翻转石元砥留字的硬纸片,信手乱挥一通,揉揉酸胀辣痛的双眼一看,纸片上留下两行潦草得不能再潦草的墨痕,竟然是:
好梦难寻春江花月变奏竟成广陵散
知音痛失高山流水诀别永断伯牙琴
我再也撑不住了,伏琴恸哭……
蝶恋花
飞絮无声春有泪,枯叶萧萧,恰似秋颜悴。草木非知犹解味,六根完体唯心碎。
怎奈娇花泥淖坠,辗转随波,香断胭红褪。劫后觉来迟到悔,人生长恨东流水。
四 真假颠倒 “ 浩劫”伊始陷泥淖(一)
1990年4月14日 星期六 天气晴
乳白色的晨曦透过淡蓝色的窗纱,我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那架断了弦的古琴。我的眼泪竟然又似断了线的珠子,难以收拢。我也不去擦拭,让它肆意流淌……
六点多钟了,母亲见我没起床,过来看我。她用枯廋多皱的手为我擦去泪珠,就默默地坐在我的床边。
我挣扎起来,洗漱,更衣,准备去上班。
母亲拉住我说:“皪皪,别去了。你这模样不好见人。你平日加班,夜班都不休息,请一二天假,医院还会为难你吗?”
我望母亲模糊的泪眼,我不能坚持了——母亲很少要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但她要我做的或不要我做的,事后证明都是不错的。母亲又让我吃饭。可我一点儿也不饿,说过一会儿吃。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见那架用梧桐木中段制作的上好的古琴,我又不由伤心不已。我欲将古琴收起来,可这架琴似乎是太沉重了,我提了几次都没提动,就傻子似的伫立在古琴前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听见一个久违的、熟悉的男中音,一个很温柔的、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由身后传来。“幻觉!”我一惊之后立即告诉自己。
他不说是日理万机,肯定也像走马灯似的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尤其值此一天刚刚开始之际,肯定是无暇他顾的。再说,他现在也不轻易到我家来。原来我在高墙电网内的时候,每逢四时八节他都来看望我父母。我出狱五年来,除去每年春节他还来我家给我父母拜年外,他总共来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刚出狱;第二次是三个月前陪伴一个从海外归来的高中同学陈刚;第三次就是十天前我们大学同学聚会那天。自从一九六六年最末一天的晚上我们分手后,再相互面对的时候,我就没有正视过他,眼睛的余光也不瞄他一下。凭感觉他的目光应该是那种正大光明公事公办庄重严肃又有些悲天悯人的,他说话的语气都是那种父兄般的关怀和教诲,让你不可能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做梦!白日做梦!我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我是怎么了?神经错乱?精神恍惚?我烦恼沮丧至极,举起双拳,捶打自己的头……
“皪皪!”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拳头。
我又是一惊,扭头一瞥:一张熟悉的脸、一双熟悉的眼睛、一丝……我的双眼仿佛被闪电灼到了,立即本能地把头转了回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四 真假颠倒 “浩劫”伊始陷泥淖(二)
“皪皪!”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呃,呃——呃”我的痛哭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