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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
迟颜笑了笑,却觉得唇齿间漫上来一股瑟瑟的苦味。她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翠绿半透明的琉璃托盘装好,插上两三根牙签,递到了钟源的面前。
穿着病号服的钟源已经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面瘦了十斤,原本便瘦削的脸庞现在更是隐隐的有些凹陷。他夜夜失眠,眼底的乌青和茫然四顾不时失焦的眼神显得格外明显。
“其实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跟时潇潇真的上了床。”钟源转过头来,用唇语说。
迟颜顿时觉得如置冰窖。
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时潇潇就毁了,钟源也毁了,而自己跟时经纬,恐怕也就走不下去了。
她不忍心说出责备钟源的话,于是有些牵强的笑了笑,神色平静,“我只知道,最后你没有这样做。”
“为了你啊。”钟源把身子往后面靠了靠,眼睛晶亮,“你喜欢时经纬,我如果把时潇潇拖到地狱里面去,你会很为难。”
“别说那些话了。”迟颜视线游移,眼眶里传来阵阵湿热的酸胀。
“好。”钟源的五官被晚霞晕染得一片柔和,那些绝望而凌厉的戾气,越是接近终点,反而越是因为看淡了许多而不复存在了。
迟颜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我来之前,有跟医生谈过,他们说,今天早上拍的CT片子显示,你肺里的肺炎情况已经控制住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这种病,稍有风吹草动,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会要了我的命。”钟源摸了摸手腕上方才桡动脉进针的伤口,“我现在越来越讨厌医院里这股消毒水以及死人的味道。迟颜,我想出院了。”
迟颜面色一沉,眉头紧皱着,“出院后你要去哪儿?”
钟源微微一愣,倒像是真让这个问题问住了一般,“是啊……我能去哪儿……”复仇和游戏人生支撑着他走过了这么些年,在他的人生中来往穿行着如此多的匆匆过客,真正能长久驻留的却只有迟颜这个朋友而已。
“你……留在G市吧。”
“我怕你觉得烦啊。”钟源的笑容因为真挚灿烂,而更显得绝望和令人心碎,“如果我不在这儿,你就会有客观的理由可以不用管我,又用不着自责了。可如果我留在G市,你就得背上我这么一个巨大难缠的包袱。我活多久,你就得背多久。一两个月还好,可如果一两年呢?如果是更久呢?”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如果反过来,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你会丢下我不管吗?钟源,别忘了,我欠你一条命……”
那漫天的火光之下,汽车的外壳被烈火烧灼到变形,滚烫,钟源却不管不顾的砸碎车窗打开车门,把她救了出来,甚至不惜自己也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痕。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在四年前就已经戛然而止了。此时此刻,他仍然在为她着想。而她,除了憋着眼泪不在他面前掉下来,不让他的心里更加难过,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时经纬和母亲赵馥雅一同从机场信步走出。
赵馥雅的助理戚骏熟稔而恭敬的把车门打开,待赵馥雅和时经纬先后坐了进去,便把车门关上,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子上了机场高速后,开得极快,赵馥雅靠着车窗,揉了揉微微胀痛的眉心,双目紧闭,声音低沉轻柔,完全不复商场上叱咤凌厉无所不能的女王架势,“今天你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时经纬正捏着手机发短信给迟颜,告诉自己已经回来了,像一只雀跃的想要飞出笼子的鸟儿一样,期盼着小别重逢后的缱绻,而母亲的这一要求,就好像一盆冷水直直的迎面浇过来,淋了他一个透心凉。但看到母亲眉间的倦色,以及少有流露出来的脆弱柔软,时经纬还是答应了。
他发短信给迟颜,说自己晚上恐怕要很晚回去,让她不要等他了,几分钟后,他收到了迟颜的回复:“好:)”
简简单单,丝毫没有因为他没有立刻回家陪她而感到生气。
时经纬过去交往的女人,总是有些黏人。在那些女人的眼里,所谓的爱情,或者说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爱情,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是她们赖以生存的营生,以及保持生命力的肥沃土壤。她们一方面满足了时经纬那大男子主义的存在感,另一方面当他想抽身的时候又会觉得有些厌恶,因为她们总是像沾牙的牛皮糖一样,想甩也甩不掉。而迟颜则刚好相反,她是乖巧而明理的,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她几乎从没提出过任何过分和任性的要求。反而是时经纬自己,总是患得患失,像个占有欲极强的霸道孩子。
赵馥雅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时经纬的脸上。他眸子里的笑意,那种生动近乎满溢的欣喜,混杂着陷入思念的茫然和投入,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赵馥雅工作繁忙,过去的她对时经纬过去的那些不着调的风流韵事从不过问,反正都是玩儿玩儿而已,只要他不把对方肚子搞大,或者是嚷嚷要娶进门来,她不想也没时间去过多干涉。但最近,儿子的转变如此明显,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身边再也没有那些争奇斗艳的身影,连出席必要的晚宴,手边儿都没个女伴,一直形单影只,这些变化自然不可能逃得过她这个母亲的眼睛。
于是,她派戚骏帮她调查,很快便得知了她想要的结果。原来,儿子时经纬早已悄无声息的“金屋藏娇”,难怪收敛心性,一改往常的不羁做派,摆出了“异性勿扰”的架势。
戚骏交给她的照片里面,迟颜容貌清秀,不施粉黛,眼角眉梢间却有着肆意飞扬的神采。她跟在林家的那个私生子林慕青身边当助理,在拥挤的人群中奋力保护着自己的老板,累得满头大汗。她在赛车场上拔得头筹,接受颁奖时兴奋得意的笑着,用力的对着镜头挥手。而最近的一张照片,她在“夜色”里跟时潇潇对峙,展露出令人惊艳的华丽调酒技术,而在射飞镖时,在照片里定格出一张无比坚毅而专注的侧颜。
迟颜的家世背景,以及过去经历的种种,自然也被赵馥雅查了个底儿掉。这种事,只要肯出钱,便没什么是查不清办不到的。她有些惊讶儿子的口味,竟然会被这样一个背景和经历都很复杂的女孩儿所吸引,但眼看着她给予儿子的影响都是正面的,她便一直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
赵馥雅不似一般的豪门望族,一心想着利用婚姻来强强联合以达到某些经济或者官场上的利益。今时今日的时家和赵家早已经什么都不缺了,这一双儿女,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嫁娶之人都是自己真正贴心的对象,而不要像她和丈夫时沐泽一般,同床异梦,装聋作哑,互相折磨。
赵馥雅双目微眯,随意的问了一句,“听说你最近交往了一个正式的女朋友?”
时经纬的心突然被提到了半空中。
母亲管理着几万人的大企业,在商场上搏杀了二十几年,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他摸不准她的品位和态度,所以一直把迟颜很妥帖的藏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她受到伤害,却想不到仍是难逃她的法眼。
时经纬轻声“嗯”了一句。
赵馥雅缓缓睁开眼睛,疏朗大方的笑道:“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是能把你和潇潇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想必也有几分能耐。”
“潇潇?”时经纬讶然。
赵馥雅便把自己得知的时潇潇和迟颜在“夜色”里的那一番对峙简明扼要的讲了出来。最后,言轻意重的说道:“你马上就三十了,也该收收心了。”
此时的时经纬已经猜到母亲在私底下调查过迟颜了,但见她在面儿上并没怎么反对,反而还敲打自己该“收收心了”,心底涌上来一股难以名状的欣喜。
本以为最难过的“母亲”这一关,应该算是过了一大半儿了。
他爽快的答应道:“放心,我回头就跟她说,然后带回家去给您瞅瞅。她之前还问过我您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让她自己百度去。”
赵馥雅的眼睛里涌上淡淡的欣慰和温情。其实,褪去商界女强人的华丽外衣,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都多大了,还没个正经。”她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像赵馥雅这样的女强人婆婆,其实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掰扯儿子跟谁在一起?
只要品行端正,能守得住家,儿子喜欢,就ok了。
毕竟,时家什么都不缺,犯不着用婚姻换什么利益,孩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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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时家在军区大院儿里是一栋单独的三层小楼,门口有战士站岗,见到夫人的车,立刻敬礼放行。
时家的庭院风格古朴典雅,却处处独具匠心,院落、回廊、小桥、流水皆如出画境,一小片竹林掩映,洒下阴凉,进到楼内,处处是古色古香的明式风格的装潢,让人不由的生出一种错乱的时空感。因时经纬早年间另立门户,时潇潇最近让钟源伤得几乎夜夜笙歌,女主人赵馥雅一贯是空中飞人,而男主人时沐泽不知为什么又不在家,整个屋子缺了点儿必要的人气儿,不像个家,倒更像个展览馆,雅致有余,但温馨不足。
赵馥雅和时经纬这次是提前一天回国,并没给时沐泽提前打好招呼,他不在,赵馥雅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了然又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那明晰如画的眉目依旧明艳不减当年,错落的时光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些年,她极其重视保养。留不住丈夫的心,总要留住一些渐渐逝去的美丽,否则,她赚那么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时经纬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问家里的佣人,“我爸呢?”
陈姐在时家干了三十年,朴实却不乏精明,她已不露声色的捕捉到女主人的表情微变,心中一沉,面儿上却强作镇定,不疾不徐的答道:“司令今天有个会,一早儿就走了。”
陈姐自然没胆量把实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尤其是这火爆脾气直来直去,眼睛里又容不下一点儿沙子的大少爷时经纬。
其实,时沐泽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回过家。
赵馥雅像是根本不在乎一样,气定神闲的上楼去,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再下楼的时候,偌大明亮的餐厅里面已经摆上了丰富的菜肴。时经纬正站在窗前打电话,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内容也听不太分明,但那股子黏糊劲儿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赵馥雅穿着浴袍,随意的把发丝挽起,坐下来,用手指捏起一条牛肚丝,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她虽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但骨子里却有种坚硬不羁,和不苟言笑的丈夫时沐泽完全不同。商场上,她杀伐决断,宴会中,她那款款的身姿以及背后闪耀的背景也永远是全场的焦点。但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面具,回到家里,真正放松下来后那个真实的赵馥雅,其实是简单而活泼的,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一丝孩子气。时潇潇的相貌和性格几乎全部遗传自母亲,母女俩的感情一直很好,不像差着辈分,有时更像是一对儿闺蜜姐妹。
正是这种内外的巨大反差,让时经纬总感觉战战兢兢的,仿佛自己捆上八百个心眼儿,也斗不过母亲的一根手指头。
孙悟空再能蹦跶,到了如来佛的面前,还不是翻个手就被压到了五行山下,一压就压了五百年?
一顿饭,赵馥雅吃得很慢,时经纬却刚好相反,甚至端着酒杯轻啜红酒时,还在不住的看表。
赵馥雅笑着说:“这么急着回去?怕晚了要跪搓衣板儿?”
时经纬的脸顿时一红,别别扭扭的移开眼睛,嘴硬道:“我借她个胆儿!”
“哈哈!”赵馥雅笑声爽朗,“吃完了赶紧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见母亲大人如此开明,时经纬的心早已经美上了天。以至于他没能注意到母亲的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失落和忧郁。
时经纬一进家门儿,就把行李直接丢在玄关。
他轻手轻脚的摸进卧室。因为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