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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国之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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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事包已放回酒店的单人房间里。康哲夫双手轻松地插在长裤口袋,拾级步上都爹利街末端的长阶梯。这儿以四根全香港仅存的煤气街灯柱而知名。
  横互在阶梯顶端的是冷清无人的雪厂街。康哲夫朝往最少行人的方向,信步往西爬向上坡的道路。
  在昏暗街灯下,陈长德那副“死相”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凶手真的从他背后出剑吗?”
  康哲夫想到另一个可能:陈长德原本就面朝凶手,只是中剑后自己做出反射性的闪躲动作,或是对手剑刃上带来的推力,导致他身体转向一百八十度伏倒。
  第二种情况可以推翻。正如高桥龙一郎所形容,这名超剑士的招术是“削”而非“斩”,再加上凶器的锋利程度惊人,虽然其出剑的速度和力道甚猛,带来的推力仍不致令陈长德一百五十六磅重的身体翻转。
  至于说他本身的闪避动作令身体转向……康哲夫认为,陈长德虽然经过特工训练,但在猝然面对时速达二百三十公里的剑招时,能否作出反应实属疑问。
  令康哲夫更肯定自己想法的,是陈长德死亡时的目光。那猛瞪的眼睛明显失却焦点。康哲夫深信:不要说那道致命的剑光,陈长德受到致命一击之际,就连夺去自己性命那人的脸孔也无法看见。
  “眼睛……”康哲夫步过一间已关门的艺廊。
  ——你的眼睛啊。你是个拥有悲哀过去的男人吧……
  ——媞莉亚……
  ——你见过绿色的花瓣吗?……
  ——绿色的花吗?……绿!

()
  康哲夫霍然止步,回首。
  他瞧向透出昏黄灯光的艺廊橱窗,返身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已关店的艺廊内里漆黑一片,只有橱窗内几盏灯光仍然亮起,展示出一堆如被遗弃的孤儿般的艺术作品:釉彩斑斓的陶磁器具;图案奇怪的毛织地毯;长着三只眼睛的人脸雕像;透过光线也仿佛发出霉味的油画……
  ——油画。
  就在一堆带有不知名东方民族风格的陶器后面,那幅几乎有一公尺高的油画斜倚在橱窗左下角处。
  粗糙笔触绘出绿瓣黄蕊的奇怪花朵,荡漾在浅蓝油彩绘成的水池上。
  康哲夫楞楞地脱下眼镜,俯视油画右下角处的作者题名:
  Tilia
  “媞莉亚!”
  “你在叫我吗?”
  康哲夫背后传来那把认识的声音。呓语般又略带沙哑的女声。
  第四章 黑色大陆·杀人机器
  康哲夫已经记不起来:上一回与初次见面的女人Zuo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酒店房间一片漆黑。康哲夫清楚感受得到她轻轻唿在他赤裸胸膛上的温暖气息。
  熟睡中的娇小身躯缓缓有致地起伏。
  他把右臂伸进雪白的被单里,温柔但有力地抚摸她的肩背,让她更贴近自己的怀抱。
  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从前与他交往过的女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大部分都上过床。然而每次激|情发泄过后,他总是无法按捺一股急欲离开对方身体的厌恶感。
  这种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自私、可鄙,但努力尝试多次后仍无法克服。有一段时间,他为了逃避这股感觉带来的内疚感,婉拒了几个投怀送抱的女孩。
  此刻他却情不自禁地紧拥着她。
  假如不是怕弄醒她,他还想更用力的拥抱她,抚摸她柔软的短发,亲吻她温暖的嘴唇……
  “光听我的声音,想像不到我是这个德性吧?”五个小时前坐在兰桂坊“爵士俱乐部”里的康哲夫苦笑。他的确想像不到:仅及颈项的短发直而柔软,麻质的开领短袖衬衫加上洗得发白的蓝牛仔布吊带裤子,墨西哥式的黑色短皮靴。颈项、手腕和十指上一件饰物也没有。
  媞莉亚喝了一口黑啤酒,瞧瞧仍是穿着那袭深灰西装的康哲夫。
  “不怕人家误会你拐带未成年的女学生吗?”媞莉亚笑说。
  “爱喝黑啤酒的女学生,我还是头一遭遇见。”康哲夫淡淡回答。
  媞莉亚咬住下唇,强装出有点恼怒的样子,但两颊的笑窝已出卖了她。
  康哲夫凝视她五官细致的脸庞。酒吧内的现场爵士乐队奏出轻快的Big Band曲子,但他连半个音符也没有听进去。
  ——尖瘦的脸庞不算绝美。纤细的身躯也没有诱人的曲线。乍看之下的确跟那带着成熟魅力的沙哑声线不大相配。但要是仔细观察那红润柔滑的古铜色肌肤与猫一般的灵动眼神,却不得不承认她是最适合那声音的主人。
  “怎么样?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媞莉亚指指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瓶。“你不喝酒的原因啊。”
  “那是个漫长的故事。”


  一阵沉默。
  “不喝酒,你那双火焰翅膀烧什么燃料?水吗?”
  康哲夫笑了。“不用燃料。那幅画动笔了没有?”
  “还缺背景的构思。”一提起作画,媞莉亚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清晰了许多。“上回忘记问你。你从什么地方跳下去?”
  “瑞士的雪山。”
  “果然是很棒的背景!”她欢喜得把半杯黑啤酒喝光。
  “为了问背景的事,专程到香港来找我吗?”
  媞莉亚露出雪白的牙齿。“要不是知道你在说笑,这个玻璃杯子早已摔到你头上。我讨厌男人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语气。”
  “很遗憾。”康哲夫笑得更愉快。“我也是男人。”
  “你不同那种整天想把全世界都弄到手的家伙。我看得出。”媞莉亚向女侍叫了另一杯黑啤酒:“我不是说过吗?你的眼睛……”
  “画家的观察力果然比普通人强。”
  媞莉亚露出一副充满孩子气的自信表情,像是在说:“当然!”
  “你不像日本人。”他们一直以英语交谈。
  “因为我根本不是。”
  “嗯……Tilia是作画时的笔名吗?”
  “是真名。原名比这个长得多。媞莉亚只是简称。怎么样?想知道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吗?”
  “你不说也没关系。”
  “真没礼貌!”媞莉亚轻轻拍打康哲夫按在桌面上的左掌。“你应该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我很有兴趣知道。”康哲夫抚摸被打的手掌,强忍着笑。
  “没诚意!”媞莉亚的语气非常认真。
  刚把黑啤酒送上的女侍给她这喝骂声吓得楞住了。
  康哲夫再次凝视她那表情丰富的脸庞。他发现她的眼珠竟在黑色中暗藏墨绿。
  “我很有兴趣知道。”他的表情也认真起来了。“真的。我真的想知道,哪一个国家有你这般可爱的女孩。”
  “不用卖乖啦。”媞莉亚拿起酒杯,仰首唿噜唿噜地一饮而尽。
  她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把沾在唇上的泡沫抹去。
  “走吧。”她站了起来。
  “去哪儿?”
  她从座位下抽出随身的军用绿色帆布袋,朝着楞楞坐在椅子上的康哲夫,露出带点狡黠的微笑。“跟我睡,然后我便告诉你我从哪儿来。”
  “还没有睡?”伏在康哲夫怀中的她再度恢复拿梦呓似的语音。
  “没有。”康哲夫微笑垂头,瞧着她在漆黑中睁开的一双睡眼。眼珠上那层墨绿在黑暗中发出奇异的淡采。


  “很舒服啊……”媞莉亚像猫儿般的娇小身子在被单下轻轻挪动,细小但形状姣好的Ru房摩擦着他的胸膛。“可以继续这样躺着吗?”
  “好啊。我不累。”他像哄孩子般温柔地扫抚她的短发。
  “还想知道吗?”
  “……?”
  “我从哪儿来啊。”
  “很想——不,应该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她噗哧一笑,轻轻锤打他肩膊。
  “不想说吗?”
  “不……只是……”她的笑容消失了,视线转向天花板,思想一瞬间仿佛从黑暗中飘扬往远方……“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国家啊……它很久以前已经存在,可是如今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人……”
  “是个很小的民族吗?”
  媞莉亚点点头。“小得说不出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
  “说了等于没说……觉得受骗了吗?”
  “没有。最少我知道了:像你这样的女孩,世界上已经不多。”
  她带点激动地抱紧他魁梧的身躯。
  “你知道自己说话有的时候很有意思,有时候又很气人吗?”她咬着下唇说。
  “怎么气人?”
  “总是那样理智、冷冷的,极力掩饰自己真正的感情。”
  康哲夫无言以对。
  “只有内心软弱或受过伤的人才那样说话。”她抚摸他的胸膛。“看见这些伤疤,便知道你不是软弱的人。”
  康哲夫的身子微微一震。
  “怎样得来的?”她伸出手指,沿着他胸前一条从右腋直贯到心窝、隆起如蚯蚓般的伤疤轻轻划过去。“背项上也有七、八道吧……还有左臂上那个蝎子刺青……怎么弄来的?”
  “……”
  “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吧?我想听。”
  “好吧。”
  康哲夫从床上坐了起来,扭亮床头的阅读灯。
  “我杀过人。”
  二十二岁的康哲夫凭着连教授也为之激赏的优秀论文,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毕业。夏季期间已决定以担任教授助理的半工读方式,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一条既平坦又光明的成功大道正在面前等待他。
  母亲的重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经诊定为某种罕见的心脏异常。主诊医师告诉康哲夫,除了进行人工心脏移植手术外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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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哲夫从不知晓谁是自己的父亲。
  母亲多年来身兼父职,在纽约唐人街的洗衣店和饭馆咬牙干活,凭着一双细小的妇人之手,把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
  年轻的康哲夫还没有机会向伟大的母亲偿还这一切恩典。
  五年前母亲拥有了自己的小型洗衣店;不久后康哲夫又取得了大学奖学金。本以为否极泰来,幸福的生活将从此降临……
  命运对待这对孤独的母子是何等残酷。
  连毕业礼帽也没有心情戴上的康哲夫,焦急地筹措昂贵的人工心脏移植手术费。
  住院和使用维持生命设备的费用,早已把医疗保险花得精光;就是把洗衣店顶让他人,所得亦仅及手术费五分之一。
  对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毕业青年而言,根本毫无足够的信誉、地位与社会关系来筹措如此巨额的金钱。
  唯一能协助他的人——剑术恩师顾枫,偏在此重要时刻独自流浪修行……
  随着母亲的生命力一点一滴地渐渐消失,康哲夫急得快要疯了。
  他想到犯罪。贩毒。一次便够了……
  他寻找一些本已不想再见到的儿时朋友。有两个在三年前一场毒品生意争夺战中死于波多黎各人的轻机枪下;另一个刚被判定谋杀罪名成立,在新泽西州监狱服无期徒刑。
  余下好几个“朋友”都教他失望而归。没有任何贩毒集团认为他们需要一个从无前科的麻省理工毕业生。
  这时他却从一个在唐人街地下赌场工作的小混混口中得知一条门路:一个佣兵集团正在召募精英,听说有好几个黑道杀手,都为了逃避敌对黑帮的狙杀,或是因兵团的丰厚条件吸引而加入……
  那是笔足够支付手术费有余的军饷。母亲的洗衣店也不用顶让了。
  ——那毕竟是她半生的心血!
  ——病愈后,她还可以继续当老板娘……
  佣兵团的召募考核,在纽约市一座不为人知的荒废仓库内进行。据说应考者中有三分之一最后都给抬离仓库。
  整个考核过程进行三天之久。结果不论在体能、技击、近身兵器搏斗、智商测验、语言能力等项目上,康哲夫均取得无懈可击的成绩。
  按照规定,资质能力特别优异的投军者,获准预先提取整笔军饷。
  康哲夫提起钢笔时,闭目想像母亲康复后的笑脸。
  眼角有点湿润。他以为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流泪。
  他挥笔签下一纸服役五年的合约。
  四天后,当母亲接受只有百分之五十成功机率的人工心脏移植手术的同时,康哲夫已坐在前赴巴黎的飞机里。
  “几天以后,我在巴黎的总部,收到了母亲手术成功的消息。”康哲夫坐在床上,闭目回忆这段一直不愿回忆的往事。
  媞莉亚擦去凝在眼眶的泪水,把头伏在康哲夫腹上。她有不详的预感:康哲夫话中毫无喜悦之情。
  “然后呢?”
  “然后我便一心一意下地狱去。”康哲夫左手用力地抓住床单。“那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地狱中活着回来。”
  就是凭着这股决心,康哲夫捱过了整整一年无情的残酷训练 :被捆缚双手从五层楼高的船桥上抛进海中,靠自己的力量脱身;在零下温度的雪地上抱着二百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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