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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
晚上,小三锁上厂门,回到宿舍,他打来一盆热水,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洗备后,他把毛巾搭在铁丝线上,就势坐在桌子前。他同车间主任住在一个房间,车间主任的事,就是他的事,有时,车间主任给工人下达任务,由他来传达,所以,工人们称他为车间副主任。
“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小三没在意,以为是刮风下雨吹开的,谁知,女工牡兰蹑手蹑脚来到他的身后。
“嗨!”牡兰笑眯嘻嘻地在小三肩上拍了一下,并说:”夜晚心闲,还看情书?”
“谁看情书?”小三拿起杂志扬了扬:“你看,这是情书?”
牡兰斜着脑袋在杂志上瞅了瞅。
“牡兰,”半响,小三才想起来,他惊愕地看着她:“你是从那儿进来的?”
“门上,”她回答很干脆,但行动有点不自在。
门上,小三疑惑了,半张开的嘴,却僵在那儿。门,自己刚才明明锁上了,怎么……他没有往下追问。也许,自己粗心,没锁住,等她走后,自己再锁也不迟。
“牡兰,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小三有趣地问。
“没看出郑主任说话,还会用文言助词?”牡兰嬉皮笑脸地说。
“牡兰,我又不是车间主任,谁让你称我郑主任?”小三有些生气。
“不是车间主任,那你为什么有时候对我们发号施令?”牡兰背着手,在地上吊儿郎当地踱来踱去,显得一副得意神色。
“噢!那只不过是我替车间主任传达传达而已。”
“那我们就把你看成车间副主任了。”牡兰依然那样地踱来踱去。“我叫你郑主任,不怪味吧。”
小三用手指了指她,笑了。
“不瞒你说,我是奉命而来。”牡兰站在他面前,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奉命而来?奉谁之命?”小三莫名其妙。
“我哥哥。”
“你哥哥?”小三立马惊喜的:“他回来了?”
牡兰抿着嘴,有意扭动扭动身子,才说:“他要我转告你,明天请你去我家里。”
“噢,我一定去。”
牡兰的哥哥,是小三初中同桌同学,父亲过早去世,他兄妹俩又随母亲后到神柏村。小三进了公社企业。他当了兵,并提了干,他每次探亲回家,第一个先要见到的就是小三。不过今晚,不是她哥哥打发她来,而是她借此而来。
“看来,郑主任的架子,还是挺大的。”牡兰对小三这种不让坐不礼貌的漠视态度,十分不满。
“牡兰,以后有什么意见?你就提出来,不许你一口一个郑主任。”
“不许叫你郑主任,那我就叫你小三吧!”
“可以啊。”
牡兰站在他面前,歪着脖子,斜着眼睛看着他:“小三同志,我来了大半天,都不敢让坐。”
“牡兰姑娘,请——”小三急忙站起来,打个手势。
“这还差不多,”牡兰瞟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
小三走到床边,从墙壁衣钩上取下自己的淡青色短袖穿上,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姑娘面前,赤着上身,倒不算什么,只因牡兰那双贼眼窝不时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觉得很难看,多亏穿着长腿裤衩,若是个三角裤衩,那就更难堪了。
窗外,滴滴答答,小三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头向外望了望。
“真是一场好雨。”他说。
“当然是好雨。”牡兰假装看着杂志,接着又说:“是该下雨的日子嘛。”
“下雨的日子?下雨还有日子?”小三眯起眼睛。
“那当然,”牡兰又问小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小三斜着脑袋,想了半天摇摇头:“这几天忙活的,我都不知道是几月几日。”男人一般都昏沉,不注重天年天日。
“你呀,真糊涂,”牡兰手指指他一下,有笑着说:“今天是七月七。”
七月七,小三忽然想起来了,七月七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当然,见了面,他们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今晚,如果不下雨,就会有不少的青男青女,去神柏树下约会,去看牛郎织女星。”
当地有个传说,七月七夜晚十二点,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和织女的对话。传说归传说,但谁也没有真正听到过牛郎和织女到底说了些什么。
牡兰腿搭起坐在椅子中,脚尖上下不停地摇动着,一面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青山绿水带笑颜。”小三接住唱起来。 ‘
“你怎么也会唱?”牡兰从椅子上“飞”到床边,笑嬉嬉地坐在小三身边。
“我怎么就不会唱?”小三也笑着说,有意识地向一边移动一下身子,保持一定距离。
小三在厂里,也算是个活跃分子,修配厂的男工女工,本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无论是夏收支农,还是夜晚看电影,每个男的骑车带一个女的,有时女人多男人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前一后带两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谁也不说什么,都觉得很开心、很快乐。
眼下,他单独和一个姑娘在一起,特别是这个晚上,还有牡兰那双贼眼睛,和不稳重的举止,使小三觉得很不自在,也有些别扭。
“小三,明天,你到我家,我哥哥有要事同你商量。”
“要事?什么要事?”小三惊异的问。
“我哥说,他在北京,有人给他提亲,请你给他做参谋。”
“那好。”小三欢喜地说:“只要人家同意,我看他也是求之不得。”
“倒也是。”牡兰说着有意无意地抚弄着自己的手指,她一会右手指拽拽左手的手指,一会左手又拽拽右手的手指,表面显得无聊,其内心在思考下一部棋该怎么走:“小三,我哥哥说,他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商量。
“还有一件事?”小三更惊异。他瞪大眼睛问:“啥事?”
牡兰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后,才慢悠悠地说:“我哥给你也找个对象。”她坐在椅子中,是为了面对面地好看清小三的脸色和表情。
“噢,那我更感谢不尽。”小三猜到牡兰的话意,有意反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对象是谁?”
“这个,我不大清楚,我哥会告诉你的。”
“我想,你一定清楚。”
牡兰假惺惺地浏览着桌子上的书籍和报纸,沉默一会儿,说:“你猜猜,会是谁?”
“我猜不着,”小三又摇头又浅笑。
“猜不着,非要我告诉你?”
“告诉不告诉也无妨,”小三也不好意思了。
急于求爱的牡兰,这个时候,哪能趁住气呢?她看着小三,话就出了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顿了一下:“这下,你大概知道是谁了吧?”
小三抬起头,定眼看着她,牡兰也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好久一会儿,谁也没再说话。
“牡兰,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哥的意思?”
“都有。”
小三坐在床上,掏出指甲刀,一边修剪自己的指甲,一边仔细地想:牡兰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同她的名字一样,牡丹、兰花。只是一张嘴不大讨人喜欢,不过,这不能算主要问题,她的人品也不算太坏。自己生在一个穷山沟里,有这样一个媳妇就知足了。再加上,他哥哥与自己是结拜兄弟,这以后,就是亲上加亲了。
“牡兰,你可考虑好,”小三修完指甲:“我的家,村条件都不好,以后,你不要后悔。”
“我哥说了,我们也出生在穷山村,我们不能嫌弃穷山村。他还说你人品好,也有能耐,他把我托付给你,也就放心了。”牡兰垂下头,语音有些悲哀:“我后爹是个二半吊,他的两个孩子也不省事,为了我们姊妹相处,有时他同我妈吵来吵去的,我哥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我。”
小三吸着烟,他知道她的家况,也为她感到惋惜。
“小三,你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她说完,就站起身。
小三盯着她,没有说话。
“小三你没有什么?我就走了。”牡兰慢慢移动脚步。
小三依然那样,没动也无语。
“小三,我走了。”她一口一个走了,就是站着不动。
小三扔掉烟蒂。
“你走吧。”
“小三,你对我就不想说点什么?”牡兰只好自己又问。
说什么?此时,小三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是喜还是忧?这难道就是姻缘?就是爱情?自己千寻万找,没想到,媳妇就在眼前,竟是自己的同厂工人。而且,来得是这么容易,这么突然。她还是那么单纯,那么漂亮。他暗自吁了一口气。真叫人不可思议。
“小三,你对我就不想表示表示?”
表示?小三一时不知所措。
“怎样表示?”他有些紧张,上下牙在打架,他是第一次这么紧张,第一次被一个女孩问住了。
他觉得自己太渺小。
“你真是一个傻大个。”牡兰疯狂地扑到床上,双手搂住小三的脖子,亲昵地说:”小三,今晚我就不打算走了。”
“滚——”小三猛一推,牡兰被推下床。
小三长出一口气,头依在墙壁上,闭目深思,牡兰这个不知羞、不知耻的女孩,自己被她耍了,他恨自己太无能,太轻信她人。
牡兰坐在冰冷的地上,她不明白,她想不通,小三这个大傻瓜,自己向他献爱,有什么不好。
“送我出去。”牡兰气势汹汹的。
“咋来咋滚。”小三没睁眼,也没动身子。
“给你爱,你都不爱。”牡兰走到门边。
小三不搭理她。
“咚”,门似雷鸣电闪,开了合了,合了又开了。
牡兰站在房檐下,气得鼓着腮帮子,脸象下雨的天,阴沉沉的。
“打一辈子光棍,都不亏你。”牡兰从窗镜中看到小三浑然未动,她气愤难平,便对着窗户,絮絮叨叨地骂个不停:“你这辈子都讨不到老婆,讨下个老婆,不是瘸胳膊跛子腿,便是瞎眼窝豁子嘴,好叫你一辈子不称心,不如意。”
“你——”小三气得跳下床。
她逃之夭夭。
小三倚门而立,目望厂门,这个“情贼”是从那儿进来呢?这个“野猫子”是从哪儿飞来呢?
雨,又下起来了。
10 三临柏树
就在李维琴同路花走出鞋帽厂的同时,小三早就闷坐在柏树下。他这样地坐着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七月七的别离,是他意想不到的。从那以后,每天晚上,他都要上这儿转一转,看一看,他真希望有一晚,路花又在这里偷偷地哭,默默地流泪,那他该是多么的欢喜,多么的兴奋。可是,他来了一次,失望一次;来了两次,失望两次……
寒风瑟瑟,飘来一股冷意。
“冬日了,天冷了。路花,你真的不会再来吗?”他自言自语的。
天气真的冷了,他内穿一件已旧毛衣,外穿一件四兜制服上装,这会儿真觉得寒意难耐。但他不忍离去,再等等,再等等,他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又裹了裹身上的衣襟。坐在土台上,依在树杆上,真像一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乞丐。
一阵微微的惊动声,使小三睁大眼睛,四处观望一下,只见两只野兔在他面前,一前一后追来追去。他看着看着,不禁笑了。
“大冷天,你们不去安眠,也出来寻情?”蓦然间,小三眼睛一亮,笑容溢脸,“早见狐子,晚见兔,这是个吉利的征兆,路花一定会来的。”
抬起头来,他向来路望去,果然有人向这儿姗姗而来,小三兴奋地站起身,奔过去,顿时,他又傻了眼。
“又是你,你又来干什么?”小三气的血都溢满了脸。
牡兰的心抖动了一下。
“小三,我全是为了你。”她好不介意地说。
好一个假情假意的家伙,好话坏话她能说出口,好事坏事她能下了手。
“你滚开,我不需要你。”小三厉声说。
“小三,”牡兰不生气,望着他,语气略带一些悲哀,“大冷的天,难道你真为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送死。”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掐死你。”小三握紧了拳头。
人不怕死是假的,牡兰顿时怔住了,在这黑天黑地里,一旦给小三激怒了,他真敢给自己弄死,掩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想到此,牡兰有些害怕了,不过,在他面前,自己暂时不能认输,不能后退,看了看小三,牡兰大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