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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咱们演得有点假,你看……”她想继续说下去,却从胸口处涌上一口血,顺着尖俏的下巴,落在衣服上,她用手慌忙擦了擦,“真是、真是太狼狈了。”
御天涯眸色暗暗:“还走得动么?”
叶念尘扶着树支撑起来,御天涯连忙扶住她,“有点难,不过可以试一试,你要带我去哪儿?”
御天涯对着叶念尘的眸子:“去你想去的地方。”
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
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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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血可以吐!”御天涯一面扶着叶念尘,一面狠狠骂道。
一个晚间,走了一路,叶念尘呕了一路……的血。胸口疼痛得厉害,即便现在太阳已经升起仍不见好转。“从前,”她虚弱得厉害,“从、从没有犯过这样严重……”她依偎在天涯的肩颈上,寻了些宽慰。
黄土大道上,只因为天色昏暗而不见什么车马,此时天已泛亮,也总该有一些行人罢。御天涯焦急地四下张望,终于看到打远而来的一辆马车。
不及天涯招呼,马车似看到了她们,朝她们驶来停在跟前,驾车的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看到叶念尘不禁大吃一惊:“呀,这位姑娘怎么了?病得这么严重!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罢。”
早听闻蓝渊人心肠好,今见果然不假,御天涯不及说什么感谢的话,连忙和车夫把叶念尘扶上了马车。将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御天涯给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念及向车外人致谢:“多谢这位小兄弟,我们要去巫荒,远不远?”
驾车的小伙似受一惊:“巫荒?倒是不远,”落下的马鞭毫不迟疑,“但是那里在闹瘟疫,你们不知道吗?”
御天涯搂紧了叶念尘,眸光闪闪:“知道的,却因为知道,才去的。”
小伙向后不解:“你们去哪里做什么?”
“行医。”御天涯看一眼昏昏欲沉的黑衣姑娘,“她的名字,叶念尘。”
“哦,叶念尘。”小伙恍恍点了个头,猛然一惊,回身连忙仔细打量看起来病入膏肓的丧服少女,提高音量,“医仙念尘!在……在我的车里?”又惊恐地看到绝世面庞上的苍白,和斑斑的血迹,声音发凉,“但是……医仙大人怎么会……”
御天涯刚想回个“不知道”,转了个念,眼中显出几分悲痛和惆怅,凄凉道:“医仙大人辛苦,为天下百姓劳心劳力,最终积劳成疾,”抹一把眼泪,“可怜呐!”看看小伙湿红的眼眶,继续感伤道,“可是,她竟还一心念着那巫荒的百姓!”说罢,似乎泣不成声。
小伙不禁动容,也抹了几滴眼泪,攥攥拳,目光坚定道:“放心吧,今儿个晌午,一定赶到巫荒!”话毕,扬起马鞭,激起一路飞沙。
叶念尘昏昏沉沉,却也将他们的话听得入耳,嘴边勾起一抹浅笑:“天涯,也晓得骗人了。”
御天涯捂住她的嘴:“休息,养神,闭嘴。”
…
小伙诚不欺人,不及晌午,马车洋洋洒洒,一路平稳疾驰,终是赶到了巫荒城下。叶念尘歇息一路,精神似好了些许,脸色却仍显苍白,忙叫住乘车欲回的小伙:“烦劳小兄弟,今天的事,莫要与他人提及。”小伙在她绝美的脸庞上呆愣片刻,许久,点头应了个恩。
叶念尘仰望一眼巫荒的城匾,萧瑟的城门紧闭,默了半晌,低语对天涯道:“进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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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入目之苍夷,入耳之瑟然。十天之余,百兴尽殆,古铜色的城门缓缓被推开,入眼,是这一番景象。意料之内,疫情严重迫害乡民;意料之外,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令人不堪!
叶念尘愣了片刻,欲跨过城门的脚,被不喜的长枪绊住。
“宫门令:任何人,不得进巫荒城半步。”
墨色的眼眸微光动动,瞧着守城门的兵卫:“我是大夫,来看病的。”
“小姑娘,”年轻的小兵好心劝道,“见你年龄不大,识闻不多,天下病疾人不少,何必在这里送了命。”年轻的小兵很是诚恳,叶念尘瞧他一瞧:
“您今天也只有二十出头罢,”见他点头称是,继续道,“望我二十余年之时,必不能有您这般慢怠天下之心。”叶念尘眸色凌凌,一句慷慨,说得小兵面色有愧,“怕前些来的大夫们,都这样被你赶了回去罢?”
小兵垂头,声音有几分哑然:“哪里是这样的话,那有些名气的大夫们也曾前来,只不过……不是垂首叹气而出,就是……病连于己,无从而出。”声音顿顿,似痛心道,“此后,再不见有什么大夫肯前来治病。”小兵瞧她一番,眼神决然坚定,“虽然我不能保得城中之人的性命,但至少我要保全城外之人的性命,所以今天,您真进不得此城!”
叶念尘咳了两声,接过天涯递来的帕子,称赞道:“好孩子。”
天涯眼光一亮,激动道:“夸我么?”
“……”此可见方才天涯定然在车中小睡了一会儿,才得这样的智商。
叶念尘掩着帕子上的血迹,垂眸道:“我姓叶,名,念尘。”掏出刻着“医道天德”的玉牌,“可以让我进了?”
小兵细瞧瞧那牌子,此时才注意到叶念尘身着的丧服和斜挎的小布包,愣眼呆了许久,恍然一个激动,跪下道:“小民不知医仙大人驾临,万望海涵!万望海涵!”
叶念尘巾帕掩着咳,“行了,起来罢,”挽起天涯的手,“进城了。”
小兵呆愣愣地瞻仰着黑白两个身影,一个灵醒,双腿瘫软,朝天跪下:禹慧帝神在上!巫荒有救了!
…
郁郁葱葱的木叶,掩映家家户户的泣号声,大街小巷里的尸骨无人敢去理会,弃之如芥草;饥贫的妇人抱着待哺的孩子,坐在草堂间哭泣;年轻的人虚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年老的人驼着背顶着斑白的头发,持着一把破扇,扇着药炉。
空气中传来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味道,叶念尘的眉头,蹙紧了。
树下的草丛作响,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们,“姐姐,”小女孩从树后探出头,怯怯的。
叶念尘抿了个浅笑,蹲下身朝她招手:“过来。”
小女孩踌躇在原地,瞧了眼两个天仙似的姐姐,迈着小碎步,垂眸扭捏地看着自己的衣角。叶念尘含笑,缕了缕小女孩些许杂乱的垂发:“你叫什么名字?”
“柯、柯家的,阿荣。”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手指绞着衣袖。
墨色的双眸含着笑意:“阿荣?”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如她当年一般,秀气稚嫩的脸庞却多了几分枯黄和病态,垂头带着羞怯的笑,应了个恩。
“阿荣,”御天涯亦蹲下身来,摸着女孩枯黄的脸蛋,“你的家人呢?”
女孩眼眸亮亮,抬起脸,嘴边弯起个笑:“他们都去睡觉了!”
叶念尘心下一沉:“睡觉?”
“恩,”女孩点点头,“他们可懒了,我奶奶说我爹娘都先睡了,睡了好几天也不起来,昨天我奶奶也去睡觉了。”女孩仰起脸,脱落了两颗门牙,笑起来有些漏风。
御天涯抿抿嘴,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是她毕生演得最假的笑,面前的小女孩毫无察觉。
“我奶奶说,过不了多久在我睡觉的时候,我们一家会在梦中团聚!”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回忆道,“可是我不困呐,姐姐,我还不想睡觉呢!”
叶念尘僵直了身子,环抱住眼前的小女孩,声音带了些颤:“姐姐不会让你睡的,姐姐绝不会让这里任何一个人再睡觉的!”胸口发痛,她忍住涌上心口的血,“解苍生于苦海,救万民于水火,吾之誓词,帝神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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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十年前的一场瘟疫,如人间浩劫般席卷蓝渊沉望城,白皑皑的尸骨,红艳艳的鲜血,尘沙遮盖了天空,人间地狱般的一幕,活生生地,映入了女孩,墨玉一般的双眼。
叶念尘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她闭上眼,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噩梦般的往事,然而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定格在一个六岁的女孩,跪在神殿前祈祷的模样。
手上多了道温度,噩梦好似终于被打破一般,清亮的声音传入耳畔:“不能写就不要再写了,逞什么强,乖乖歇息去罢。”御天涯神色微有气恼,到了这巫荒三天,叶念尘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叶念尘细瞧瞧她,终于瞧出些疲惫的神色,笑笑回道:“好,你先去睡,我再写一写就去休息。”
御天涯夺过她手上的笔:“你每次都是这样说!”
叶念尘淡定地再从包中取出一支笔:“你不是也每次不歇息偷偷看着我?”
御天涯瞪眼瞧她半晌,最终,叹气道:“你说,我来执笔。”
叶念尘默了半晌,抬眼笑道:“好。”
清澈的嗓音传入耳畔,她一面抄录,一面翻看手中的书卷,娟秀的字体透着几分磅礴,带了几分男子的笔法:“怎么突然想起记下这些东西?”字里行间书着些医道的文章,从目录到大纲,从蚊叮等小细节到瘟疫等大灾荒。
叶念尘侧卧在一张小榻上,秀长的发丝微微垂下,声音含了些飘渺:“从前就想写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可是太懒了,现在终觉时日不多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御天涯蹙着眉头,挑她不中听的话头,“你才十六岁,往后还有很多时间!”
嘴角似乎抹了笑,声音微弱到不可察:“是啊,十六岁……”
她偏头看去,榻上的人已经入眠,苍白的脸上凝着忧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御天涯暗叹一声,取了小毯,轻轻盖上,自己倚靠在她的身侧,感受她身上传来的冷意。
然而,她却无心安眠,心下始终念那一句“时日不多”。月满之夜已过,叶念尘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日间还好些,到了晚时便呕血呕得厉害。这样的身体自己仍不知珍惜,白天熬药煮粥,晚间开方书笔,片刻不得空闲,似乎……御天涯心凉一凉,抱紧了身侧的人,她,真的怕自己时日无多!
月星明光斑斑,映着空中的纯墨色,露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拍落在湿润的地上,暮夜中沉重的城门再一次被缓缓推开,泛出“吱呀”的声响,进了城的少女惊奇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这似乎与某个人身上那股浓重的药渣子味很像!她“咦”了一声,迈开步子向城中走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入梦与否,门廊传来粗鲁的脚步声,御天涯眯着眼睛受着窗子中透过来的薄光,入耳,是一句响亮的:姐姐。
食指抵住唇瓣,浅笑着打量不请自来的小女孩,脸色没那么枯黄,多了些生机,少了些病态。她侧眼看看睡得安详的功臣,起身将小柯荣带出门,蹲身低声道:“叶姐姐还没醒呢,迟些再来好不好?”
小柯荣乖乖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啊?会不会和我奶奶和爹娘一样都睡不醒啊?”
御天涯心神一晃,厉声道:“不许胡说!”
小柯荣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眼眶泛了红,不及伸手去抹眼泪儿,头上多了一道力度,揉揉她本就不整齐的头发,一个声音温柔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的小宝贝了?”
小柯荣高兴地看着眼前的丧服姑娘:“叶姐姐!”
“天涯,”叶念尘抱起小柯荣,胳膊杵杵她,“跟我们家宝贝道歉!”
御天涯赌气不理会她:“这也是你们家的,那也是你们家的,到底谁才是你们家的。”
这话颇含酸气,她可以完全想象出来:这起床后的梦气一过,天涯再回想这句话时,那副高冷得恨不得剪了自己舌头的神情!
叶念尘顿时心里舒坦不少!腾出一只手挽住她们家天涯的胳膊:“都是我们家的!”又低声在耳旁一句,“你最亲!”
哼!御天涯将头瞥向一边,还算满意罢……
…
街巷中的尸体被移送到一个集中的地方,城口支起一台大锅,熬着浓浓的药汤,弥漫的药香味道,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