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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姿势惬意得就像午后蜷在阳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猫。秦天茵醒来时也伸了个懒腰,等她发觉自己呆的教室正在上课时相当诧异,那种感觉就像这只猫睁开眼睛时看到另一只猫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睡觉。
前排的几个学生也跟她刚刚一样埋头大睡,稀稀落落的样子像是一盘狂风扫过凌乱的棋。靠窗的同学搬了笔记本过来,安静的教室里时而响起各种聊天工具的提示音,还嘈杂地夹着咳嗽声、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和笔与纸的摩擦声。讲台上白发苍苍的教授语速缓慢,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很有穿透力。秦天茵倦怠地听了一会儿,知道正在讲的是古文字课造字法部分。她正好对这有兴趣,便从一旁的帆布包里取出白纸来对着满黑板的甲骨文和小篆字体以及《说文》的释义一板一眼地做了些笔记。
许可心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这节课也即将结束。秦天茵微低着头,一边小声地跟她说她在主教一楼,一边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到包里。提着包出去的时候,邻座的女生冲她莞尔一笑,起身为她让座。秦天茵朝她微微点头,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秦天茵站在主教的大厅里站了一会儿,许可心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她把亮棕色的小挎包交给秦天茵,麻利地脱掉了外面的长风衣搁在胳膊弯里,然后抬起面色潮红的小脸来。
“有这么热吗?”秦天茵把挎包递给她。
“我从实验室小跑过来的。”许可心用手当扇子扇着风。“胖子也过来。我跟你说了吧。”
秦天茵原来低着头看她那双新上脚的小高跟,这会子抬起头来冷冷地说,“我说你是不是少了个人在你们中间发光放亮就难受。”她素来讨厌跟情侣一起吃饭,他们不介意她,她还觉得尴尬呢。
许可心伸出手掌来示意她稍息勿怒,“这次不是你当电灯泡。胖子见你单身多年,同我一样心急如焚。他今儿刚得了空儿就给你约了个帅哥出来,够意思吧。”
“谢谢你家胖子的好意。让他留着自己享用吧。”秦天茵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心情微微不爽。
许可心口中的“胖子”是她的男友孟克。两个人这一恋爱就长跑了五年。秦天茵常常教育许可心吃多了榛子味的巧克力也要换个橙子味的尝尝,何况她人长得虽不是花容月貌也是极舒服的那种,170的身高实在是便宜了174的死胖子。谁知他俩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着宠辱不惊的小日子。
秦天茵现在毫不避讳地对着许可心说,本指望她嫁个高帅富成为贵妇,她也能跟着享清福,谁知她这么自甘堕落不思进取。
许可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梨涡,腆着脸走上前来挽住了秦天茵的胳膊。“你每次这么说,我就感觉我是那闭月羞花的花魁艳红,你就是那半老徐娘的老鸨王妈。”
秦天茵被她推着向外走了几步,好笑地说,“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还有,我姓秦。”
许可心笑呵呵地接道,“这行得用艺名啊。”
“少贫了。中午就没吃饭,现在饿死了。”秦天茵说这话时还是带了些愠气。
她倒不是生可心的气,她只是潜意识里对孟克有种不满,却又讲不出个理由来。可心跟他交往的时候,她们已经在不同的大学,她只在寒暑假回来时跟孟克见过几面。除此之外的接触就是微博上的互动,她一方面感觉孟克是个幽默的好男人,另一方面却暗暗不爽他。同时,她又因为自己的这种矛盾不爽自己。
“刚刚在帮人查程序错误嚒。这不还附带了帅哥给您赔礼道歉。”
秦天茵知道她放人鸽子之后的道歉只是种应付,不带半点诚意。起先她会因为这个生她的气,但现在习惯了就有了心理预期,她失约她也不觉得多愤懑了。
许可心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不帅的话,假一罚十。”
秦天茵摆摆手说,“罢了,又不是来相亲的。只要长得不磕碜得影响食欲就好了。”
许可心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会影响食欲的。”见秦天茵白了她一眼,又急忙说,“我的意思是说,到时候你就不想吃饭想吃他了。”
秦天茵并没有接这带点颜色的话。她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刚刚把自行车停到了哪里。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记忆力衰退得厉害。
许可心带她进的是学校交流中心的专家餐厅。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孟克。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衫,比上次看起来稍微瘦了点。
“变漂亮了啊天茵。”他站起来客套地说。
秦天茵可不想奉承他变帅了,她目光微微环视餐厅,抿着嘴笑着说,“幸亏不是带我参观B大食堂。”
许可心听出来点意思来,赶忙插嘴,“你刚回来孟克就说要给你接风,但他手里的案子前天刚完。这家餐厅看着一般,行政主厨可是北京饭店的中餐厨师长。座位要提前两天预订。”
服务员正从餐车上端下茶水,秦天茵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小口,“说得像是我很难伺候。”
孟克自然能察觉出这女友的闺蜜对他有些敌意。他把菜单搁到她面前,“饿了吧,先看看想吃什么。柏西一会儿就来。”
秦天茵一听这名字猛地一惊,被茶水呛到剧烈地咳嗽着。许可心赶紧过去给她捶背,她用纸巾捂着嘴,肩膀一颤一颤地,再抬起脸来时眼眶都是红红的。
“怎么,你们认识?”孟克见她这样子很是诧异。
秦天茵摇摇头,红着脸说,“茶水太烫了。”
许可心则一个劲儿地打发孟克出去,“他不知道地方,你赶紧下去接着。”
秦天茵手指来回抚着茶杯的握柄,无意识地翻看着菜单,目光漂移不定。心里想法太多,一时找不到头绪来理清。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她的心忐忑得厉害。兴奋感激荡开来,又被羞涩胆怯压制下去。
回想起上次在电梯遇见的事情,她只怕他认出那日窘迫的人是她。可她自己很清楚,她更怕的是他对她毫无印象。
大约过了半刻钟陈柏西才过来。孟克去楼下接他,两个人走近时,秦天茵听见他说送外公回家所以晚了些。
他看见秦天茵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诧异太明显,许可心打趣道,“说是美女,这回你信了吧。”
“你…跟她认识吗?…”他指着秦天茵一脸茫然地问许可心。
许可心捶了他一下,“哎哎,恢复正常智商。别见了美女就不会讲话了。”
秦天茵脸上漾起一片潮红,她僵硬地笑了笑,想了想却找不出个话头。
这时候,陈柏西轻咳着笑了两声,两手握成拳头轻轻敲了几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他坐下后,孟克给两人介绍认识。“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秦姑娘秦天茵。”陈柏西朝她笑着点点头,秦天茵心事重重地,一边想这孟克是怎么跟他提起她的,一边又打量着陈柏西,想从他神情里看出他究竟记不记得她。
“天茵,这个是陈柏西。他跟你们都是附中的,当年好歹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你和可心竟然都没听说过。”孟克疑惑地看着她,又瞥了许可心一眼。
秦天茵有点糊涂,高中时候许可心可是给陈柏西写过情书的。收到的情书不计其数,陈柏西不记得可心了,这还说得过去。但可心对孟克隐瞒之前就认识陈柏西的事情,她敏感地察觉到这其中有点故事。
她侧过脸来看见许可心低着头看菜单,看来她并不想接这个话茬。“我连刚刚把自行车停哪儿都不记得,最近记忆力差得很。”
“哎?骑自行车过来的?”孟克问道。
“离这儿很近,骑车方便。”她很得意自己聪明地撇开了话题。
这时候一旁许久未说话的陈柏西突然开口,“我认识你。”
秦天茵惊异地看着他,原先扶着握柄的动作僵住了。她尴尬地端起茶杯了喝了一小口,微笑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她知道这时候她的表情一定僵硬得厉害。“哎?”他莫不是想起来写字楼大厅的场景?当时她看见他从电梯走出来掉头就走,实在是可笑至极。她现在好像有些明了他慧黠的笑意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还记得啊……”
“那场景大概会永生难忘了。”陈柏西笑吟吟地说。
秦天茵听他这么说,脸烧得更热烈了。
孟克见这俩人就像在打哑谜,急急地说,“早就认识?怎么回事啊?”云里雾里的许可心也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两个人,略显紧张地等着其中一个招供。
陈柏西慢慢地回想,那是他上高三秦天茵上高二那会儿,教育改革的风头正盛,B附中临时加了几门研究性学习的课程。因为是通选课,所以高低年级都上同样的课。他选了周三下午的先秦两汉历史。
他是理科生,同他一个实验班的多选择了高等数学、量子物理和有机化学。毕竟面临黑色六月,高三的学生很自然就像选补习班一样挑课程。唯独陈柏西爆冷门地选了门历史。
研究性学习都挺水,大家上课都心不在焉。这天,他照旧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在演算函数习题累了的空隙,抬头看着窗外在风中簌簌落叶的法国梧桐,用铅笔在草纸上勾勒着风景,完全听不进老师讲的问题。靠窗的座位空了两个,靠过道的人站起身来让迟来的两个女生进去,几个背影摇摇晃晃,正好遮挡了他的视线。一行人坐定后,他原本瞥着外面风景的眼睛不自觉地聚焦在一个头发蓬松卷乱的后脑勺上。几乎就在他注意到她的同时,秦天茵转过了头来看他。
外面夕阳烧得火红,映照进来,她的发梢燃成通透的金色,卷发里露出的巴掌大的脸也烧得通红,四目相对。单薄的针织衫上一滴滴绽开鲜艳的红,血色在一片白色的纯净里迅速蔓延扩散。
就在陈柏西头脑放空的这空档,秦天茵身边的女孩子赶忙扯了几张纸巾给她擦鼻血,随口喊了句“呀!真的又流了”。这句话吸引了些目光过来。
B城秋季天气干燥,流鼻血也是常事,老师见多不怪地让人陪她去洗手间。她仰着头,一只手搭在身边女生的胳膊上从他身边经过出了教室后门,留下一点血腥的气味和植物的芳香。这时候,旁边的男生拍着他的肩膀狡黠地笑着说,还以为见到帅哥美女流鼻血只是夸张的说法,今儿个亲眼所见真是长见识了。
回想起来连细节都历历在目,但陈柏西只用简单的一句一笔带过,“高中一个研史班的嚒,有次你流鼻血,我有些印象。”
秦天茵听他这么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原来是这事,害她七上八下地担心着电梯丢人事件。
许可心松了一口气,讪讪地说道,“她秋冬换季的时候是经常流鼻血。”
“就这样啊……”孟克显然有些意兴阑珊,“小姑娘流鼻血你也能记这些年。”
秦天茵朝孟克微微俯身,露齿地笑着说,“看来你是一定要听几个言情的桥段才心满意足呐。”
许可心轻拍桌子,打断了对话,“列位,边吃边叙旧。天茵还没吃午饭呢。”
“你悠着点,别为了吃垮我饿坏了肚子。”孟克显然就是一根儿随别人话题摇摆的芦苇。
秦天茵看了看手表,刚刚五点钟,“我本来是过来吃午饭的!天呐,我一点到的,难道上了三个小时的古代汉语。”
“你喜欢古文字课?”陈柏西好奇地发问。
秦天茵也察觉到说得像是自己对古文字一腔热情,赶忙解释道,“只是有点兴趣。”
“她这叫爱屋及乌,秦叔叔就整天钻研那个,上次我去还一定要我带上装裱好的小篆拿给爷爷。”许可心插嘴说。
许可心是不带褒贬味道说的,可秦天茵对她爸总把自个儿写的字当宝贝送人的行为,既觉得丢脸,又心里发酸。
陈柏西看了她一眼,浅笑着却没有说话,只是叫来服务员点菜。
秦天茵抬起头来正对上陈柏西的温柔如水的眼神,恍然记起他刚刚说过流鼻血那幕“永生难忘”。
这双眼睛,纯净的眼神里带了点落寞的味道,很温柔却难以接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那些在岁月里模糊了的场景渐渐清晰开来。
第4章 怀想
窗外黄绿色夹杂的景致缓慢地移动着,春光正好,暖暖的,并不强烈。秦天茵无聊地翻着高铁座位上搁着的旅游杂志,时而抬起头来看窗外的风景。这一班次高铁是她这些年坐惯了的,景色也并不新鲜。此刻的她呆呆望着远处想着刚刚许可心在电话里说的话一阵阵地失神。
许可心这些天一直约她出去,可这些天她忙着柯蓝新专柜环境设计的事情,而且这周末还要去北京出差,也就没用抽出时间来。秦天茵让她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说,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解释为什么那天假装以前不认识陈柏西。
“我不想让孟克知道我倒追过陈柏西,尽管那只是模糊的好感…我喜欢过他的好哥们儿,他会觉得别扭…还有,他知道的话,又会拿自己跟陈柏西比较比较,然后乱七八糟想很多……天茵,你记不记得有次我们闹分手,我跟你说是因为我耍小性子。其实我只是说了句‘你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