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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话。
小扎尔贡撒娇似的一撅嘴:“当然!”
穆世又笑问道:“我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太多,怎么会是情人?我爱你,那是很可理解的;你爱我,是因为什么?”
小扎尔贡想了想,摇头笑道:“我说不清楚。”
这也是真话——或者说,大体上是真话。
穆世直起腰来,将双手插进裤兜里。
感情这个东西,从来就是难说得清的,越复杂、越难言。其实这样不好,太乱了,会伤神。
所以他走回窗前,心情平静的又想起了普嘉。
他和普嘉之间的感情就很简单;相处的时间也十分长久;况且普嘉瘸了一条腿,正好可以和那年轻俊美相抵消一下,免得再过上几年他先老了,另一半却依旧玉树临风。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雪山?”他背对着小扎尔贡问道。
小扎尔贡答道:“您急什么?迟早是会回去的。”
穆世回头看着他:“我要往宗巴寺送一封信报平安。”
小扎尔贡将四肢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蜷成了一团:“那是可以的。”
小扎尔贡一点也不想和楚泽绍打仗。所以在穆世到来的当天,他便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去对方阵地。在信上他毫不掩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没胆子占据整个布确,能够拥有一半的土地就心满意足了。只要楚泽绍肯与他和平共处,他立刻就将穆世送回利马——如果一个穆世不够的话,还可以免费赠送一个玉冰济。
哦,对了,还有南边那位正在疗养的楚太太,痴痴傻傻的,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自然也要打包一并送回去的了。
信件送出去,小扎尔贡开始满怀信心的等待回信。
第三方
楚泽绍接到了小扎尔贡的信,普嘉也接到了穆世的信。
经过了长久的、没头苍蝇一般痛苦的寻找之后,双方都是首先欣喜随即不安,而期盼立刻见到的目标倒是很统一:穆世。
小扎尔贡把穆世带去了前线。在此之前双方的炮击已经停止,士兵们也多少知道了上面的意思,便各自都收拾了武装,欢天喜地的等待着领导者们的和谈。
和谈一旦结束,他们就可以安安逸逸的扛着步枪回家去了。
穆世已经知道了小扎尔贡的企图,这让他在感觉荒谬之余又大为恐慌起来。
“你认为我在楚泽绍那里,会有这么大的分量?”他问小扎尔贡。
小扎尔贡甜美的微笑道:“您真是低估了自己呢。”
他向前一步拉起穆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楚泽绍爱您,我也爱您,您堪称是这片土地上最受欢迎的人了!”
穆世笑了一声,把手抽回来:“小扎尔贡,你这个玩笑听起来很可怕。”
小扎尔贡神经质的大笑起来:“这个事实听起来的确是很可怕!”
“如果回到利马城,回到七方路的话……”
穆世开始设想那种情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楚泽绍会经常过来看望自己,高兴的时候会把自己抱起来转圈,一直转的自己眩晕欲呕;不高兴的时候则是出言斥责,也许还会动手。
还有那件事……野兽一样的将自己按在床上,把性爱演绎成带有诱奸色彩的强暴。
末了他得出结论:“这种生活,不是我这种人可以忍受得下去的!”
可他虽然盘算的头头是道,对于现状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如果真的回了七方路的话……”他继续忖度道:“我还是继续装傻好了。到时见机行事,日子久了总能找到回圜的余地。况且我都……”
他不肯承认自己老,所以思绪在这一点上跳跃过去继续前进:“他总不能缠我一辈子。”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然而风云突变这种事情,本也不需要征兆与过渡。
在和谈的前一天凌晨,一支过路军队停在北方,对利马阵地进行了密集的炮轰。
楚泽绍被打懵了,一边布置防御一边有计划的撤退,同时又去调查了这袭击者的身份。小扎尔贡那边也傻了眼,不知是应该支援楚泽绍,还是保存实力观望下去。
调查的结果令楚泽绍一方大大的吃了一惊——原来这过路军队的指挥者,从血缘上来讲,乃是小扎尔贡的祖父。
楚泽绍摸不着头脑了,同时气的发疯,立刻派人去质问小扎尔贡。小扎尔贡听了这个消息,困惑的直挠头:“我祖父?我没见过我的祖父啊,他还活着吗?”
然后他立刻赌咒发誓:“我父亲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和我的祖父断绝了关系,我不认识那个什么祖父。我们的和谈已经进行到了这个程度,不应该受到这个什么祖父的影响!”
誓言从他的嘴里跳出来,还没有落地,他祖父调转炮口,轰到他这里来了。
小扎尔贡的祖父是位汉藏混血的人士,汉姓是苗,名字叫做仓木决,连起来就是苗仓木决。
苗先生虽然拥有二十多岁的孙子,然而本人并不年高,今年还未到六十岁,神采奕奕,矍铄得很。而苗先生之所以姓苗,其原因也很特别——他自己想姓苗,就姓苗了。
小扎尔贡家是没有姓氏的,祖辈的名字也一直丰富多彩,比如苗先生的父亲,虽然是个纯粹的藏人,但受过英国文化的影响,所以大名叫威廉姆斯。当然也可以偷懒的,比如苗先生之子扎尔贡,生了个儿子就直接叫做小扎尔贡,十分省心。
苗先生早在几十年前就和亲生儿子扎尔贡闹翻,扎尔贡跑来布确,他则留在锡金一带过着作威作福的好日子。扎尔贡病死之时,他也毫不动心,反正子嗣多得很,他全当没有养过这个孩子就是了。
苗先生在锡金一直过的很舒服,可惜前两年他自信太过,得罪了印度人,结果印度政府把他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又截断了他到加尔各答海港的通道。苗先生疏通未果,只好另辟蹊径,打算通过布确进入孟加拉,换一条道路入海。
苗先生年既不高,德也不劭,为人相当之差劲,跑来布确之后并不想法子好言好语的同本地领导者商议,而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先乱轰一气,想搞一个下马威给人看看。
他这下马威的结果,便是楚泽绍以为小扎尔贡是以穆世为诱饵让自己暂时停止进攻,然后又联合了他祖父来搞突袭;而小扎尔贡从迎接和平立刻转换成了全面备战,准备抗击楚泽绍和他祖父两方的敌人;苗先生那偌大的年纪都活在了狗身上,因见自己轰了本地两位老大之后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便感觉自己天下无敌,一派天真烂漫的打算杀出一条大路,直奔孟加拉。
穆世正筹划着回到利马后和楚泽绍斗智斗勇,哪晓得惊雷一声震天响,一场糊里糊涂的大混战开始了。
在混战的开端时期,普嘉忽然来了。
小扎尔贡根本就不认识他,因听他是从宗巴雪山上下来的,又看他瘸着一条腿,态度上也是一团和气,便也没有生出戒心,盘问一番后就把他送到了穆世面前。
当着小扎尔贡的面,穆世和普嘉相对而视,一起都很镇定。普嘉弯了弯腰,老老实实的说道:“卢比……少爷,我来看看你。”
穆世起身走到他面前:“路上累了吧?”
普嘉答道:“还好,也不是很累。”
“寺里还好?”
“挺好。”
“嘉措喇嘛回来了吗?”
“没呢,也没个信儿。”
“饿不饿?”
普嘉不好意思的笑了:“有点儿饿。”
穆世开始张罗派人去送食物进来。而小扎尔贡见这两人只谈寺庙中的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听得久了也就失掉兴趣,转身离去了。
食物送进来,房门关闭上。穆世和普嘉这回停止谈话,心有灵犀似的相视一笑。
随即两个人各自上前两步,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普嘉的手臂紧紧勒住了穆世——似乎怎样用力都不够。
穆世喘不过气了,就低低的呻吟了一声:“轻一点。”
普嘉果然放松了力气,又低下头和穆世面颊相贴,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对方的后背。
“太好了……”他气息紊乱的喃喃道:“能见面,太好了!”
穆世搂住他的脖子,心里也快乐的很,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还得是普嘉……还得是普嘉……”
能让他感到如此安心幸福的人,有且只有一个普嘉。
后院起火
小扎尔贡现在,真是焦头烂额了。
他那祖父依旧不分青红皂白的四处炮击,而楚泽绍也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许诺,并且一边反击苗先生,一边向他这一方气势汹汹的扑来。他本来就是哪一方都打不过,现在干脆受到两面夹击,就更找不到活路了。
他很委屈。这次从南方回来,他一直小心谨慎,不肯轻易得罪任何力量,只求能够收回领地,过点安稳日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梦想,也在即将成为现实之前莫名其妙的破灭了。
祖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他掂量着手里的穆世,暗想自己还是得去向楚泽绍表白心思,让他知道我的诚意。
思想立刻落实到行动上,他给楚泽绍又送去了信。
回信是当时就带回来的,楚泽绍很不客气的让他立刻把穆世送过来,否则就把他们祖孙两个一起送上西天。
小扎尔贡有点懵,觉得自己在楚泽绍面前,连最后的主动权都失去了。
他决定把穆世继续攥在手里。就凭楚泽绍这个态度,他可是不敢贸然失掉这最后的人质。
这场糊涂仗,就这么糊里糊涂,而又声势极大的进行了下去。这天穆世找到了小扎尔贡,开口便提出要求道:“我要离开这里。”
小扎尔贡有着焦头烂额的心情,却没有焦头烂额的面貌。抬手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脑袋,他以为穆世又要闹着回雪山:“卢比叔叔,您急什么?我总不会留您一辈子的。”
穆世嗅了嗅空气中的硝烟:“这里很危险,我害怕炮击的声音。”
小扎尔贡听是这个原因,便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那个……我是可以送您回后方的,不过您要在那里等我才行。”
穆世笑道:“等你?等你干什么?”
小扎尔贡见他笑的怪好看的,颇有心去和他调笑两句,不过一想到前线上的压力,那种心思就立刻消失无踪了。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想自己的确有必要把穆世送进保险箱里去,这家伙在楚泽绍那里,还真是很有分量的。
穆世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回到了较为安全的所在。
普嘉随着他撤离了前线。因见后方虽也有人严密监视,不过毕竟紧张的有限,便悄悄建议穆世道:“我们可以想办法从这里逃走的。”
当时两个人是在窗前相对而立,穆世听了这话,就前倾身体,用额头抵住了普嘉的肩膀。
“普嘉……”他轻声开了口:“这么多年,你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说……”
他伸手搂住了普嘉的腰:“我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普嘉试探着将手覆在了他的背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世站直身体,蹙起眉头望着普嘉的胸膛,表情是一种啼笑皆非的难堪:“我觉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人了。”
“尊严、自由、人格……我都没有。或者说,是人家给一点,我就有一点;人家要是不给了,我就……”
他苦笑起来:“普嘉,我现在自身难保,也保不住你。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将来?”
他转向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现在已经不爱权力了,生活上苦一点,也没有关系;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被小扎尔贡从雪山里找了出来。老鼠尚且有一个老鼠洞可以避难,我们简直连老鼠都不如了。”
他拉住了普嘉的手:“我们还不是很老,以后的日子长得很,不能总是这样狼狈的活着。”
普嘉望着他的侧影:“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穆世忽然笑了,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我现在一无所有,一点钱还留在宗巴寺里;想要白手起家呢,一来没那个本事,二来没那个自由;不过……”
他转身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我想想,布确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其中总能找到一条生路的——你让我想想。”
秋风萧瑟穆先生是如何联系上春风得意苗先生的,至今为止,在外人眼中依旧是个谜。
其实谜底简单的令人落泪——穆世虽然没有自由,但普嘉是有的。后方的卫兵们根本就不认识普嘉,他来就来,走就走,只要别把穆世带出去,便不会有人干涉他。
普嘉带着穆世的信回了宗巴雪山,因为嘉措喇嘛回来了。
嘉措喇嘛在读完信件后,便立刻启程去找苗先生。
苗先生虽然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