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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她心口处装的是块石头的缘由,很多事情,在她看来,没有难过或者不难过。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偶尔会想问一下那些故事里的主角,究竟值不值得。
离渊不同她说,她也觉得没意思,瘪了瘪嘴,歪着头看向远处的一块石头,就像是见着了糖的小孩子,喜滋滋地跑过去了。
那块石头个头挺大,比昔芜还高出两个头来,立在奈何桥前。
朱砂篆刻着三个字,三生石。
说书人常说,三生石上定姻缘。昔芜本以为是说书的为了烘托戏本子的缠绵凄婉,胡编乱造的事物。没想到,竟然真的在阴司见到了。昔芜凑过去,拿指尖在上面抚摸过哪些个被刻得密密麻麻的名字,忽而觉得既然见过了这三生石定然得留下些上面当个念想。
琅邪山昔芜到此一游?
不好不好,昔芜摇头。当初孙大圣就是因为在佛祖枝头上写了这几个字,是以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整整五百年。
想了想,昔芜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品性高洁。抬手灵光一闪,指尖便握住了一支毛笔。这支毛笔可有些年头了,也是昔芜早前在七夜那里搜刮来的。平日里也没多大的用处,大抵就是能够在书写的时候,既不需要砚台和松墨,能写的入木三分且千年都不会褪色。
昔芜觉得这玩意用在此处,那可是极好的。
离渊剑昔芜拿着笔在三生石上一面写,一面摸着下巴偷笑。原以为是在那三生石上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等离渊走近了,方才看到,原来这丫头写的是:
七夜墨衣
“……”蝇头小楷写得异常娟秀,离渊却被定在了原地,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这边,昔芜收了笔,露出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对离渊道:“你说,他们日后定是会感谢我的吧?”
“不过呢,这事儿你可不能同初一说,不然他下次就再也不帮我画人皮了!”
说道人皮,离渊想起七夜对他说过花璟容貌全毁的事情。望向昔芜如今清秀的面容,离渊问:“你原本的样貌……”
“当然是不能见人啦!”昔芜扬手往尔后一挥,说的格外轻巧。她不是凡人,况且初一做的人皮戴的也极是舒适,容貌本身于她来说也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反正就算她满脸疮痍地在琅邪山乱逛,也没有妖怪会嫌弃她,亦或是对她那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容显得有些害怕。
知晓她容貌毁去的缘由,离渊心中并不好受。他还未想出该同昔芜说些什么,便听昔芜径自转移了话题。
昔芜的指尖扫过离她较近的一些名字,并一一把它们念了出来。
“浅沧,澜音……莲泱,容兮……紫朝,夙夕……”昔芜喃喃自语道:“好像都是神仙呢……诶?王大锤和李狗蛋,这名字好,多喜庆!”
昔芜笑着望了离渊一眼,在低下头来时,之间触碰到了一些凹痕。
看起来,有些时日了。刻的人估计也没有多大力气,所以那些自己清浅模糊。昔芜辨认了一会儿,方才不确定地说道:“花璟……流渊……”
那一刻,这四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他颤抖着,来到昔芜伸手。
昔芜早就迈开一步去看别的名字了。而他,却伸手将那浅浅的印记触碰。或许昔芜没有发现,这四个字与她之前写的字,用的竟是同样的蝇头小楷。
三生石上结因缘。
花璟,流渊。
那一刻,他似乎能够看见花璟刻下这四个字时,眼眸含笑,嘴角亦是一弯清浅的笑意。
“花璟……”
你是什么时候,将名字我们的名字,刻在这上头的呢。
第五章 :此时相对不相识(二)
其实在找到昔芜以前,从孟婆的忘川小筑出来的离渊,还去找了一个人。
阴司,陆判。陆离。
陆判手中有一本薄子。
记载浮生,生老病死,便是生死薄。
生死簿上朱砂圈点着一个人名,叶绾茹。右下角尚加了备注,记载的是她的死期。
算算日子,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叶绾茹便是柳丝若寄魂魄历劫的凡身,柳丝若原是巫人,二所谓巫人却也只不过是有些法术的凡人。当年柳丝若魂魄消散,花璟为他寻来了招魂幡。用法术为他划了生死簿,让生死簿上再也无法写上柳丝若的性命,换她长生。
然,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即便长生,不死,却也会害病,也会老去。
丝若说,她不是怕死,不是惧怕那六道轮回,是只怕自己一世又一世地饮下孟婆汤,将他忘记。
她说:“流渊,丝若怎么忍心让你一世世的来寻我?”
仙凡有隔,于是丝若提出,让流渊亲自教导自己修得仙身。
柳丝若想要修得仙身,离渊便帮她修得。
柳丝若身上本就有着花璟七千年修为,再加上巫人一族本就通晓些许术法,是以学起来并不算难。
这一次柳丝若投身为江南画舫的歌姬叶绾茹,便是天后为她指定的劫数。
柳丝若心下也明白,无论有没有花璟,她都不可能得到帝后二位尊神的喜爱与认可。可是她要在流渊的帮助下修得仙身,只有这样,她才算是能够成为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丝若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凤音同战神桑青走过。凤音刻意扬高放肆的嘲笑声,凤音于一处桃花处折眼望来,眼尾上挑,描着殷红的眼妆,英气之余,穿插这妁妁其华,平添了一幅妩媚。
凤音道:“你这个贱人不但说的比唱的好听,想的倒也是美的很。”
凤音极为不屑地将目光从低着头,背影微微颤抖的柳丝若身上移到一旁的流渊。凤眼一挑,凤音昂首说道:“只怕纵八荒*,三十三天,九幽阴司,全数加起来,都不会再也那样一个女子了吧?”
她冷哼一声,携着桑青离去,突然又顿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回过头,笑得格外明亮,凤音说:“哦,我记得以前是有过的,不过……继任天君又有如何?终究是你流渊配不上她!”
“难怪凡人有一句话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陆判穿着红袍子,带着乌纱帽,施施然地朝离渊走过来。他在这阴司待了多长的时间,怕是长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就连着流渊,他第一次见道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童的模样呢。
他手中端着两杯茶,伸手递给流渊一盏,顺手拿回了自己的小薄子。
陆判嗤嗤道:“历劫之身若是不死,这劫便不算渡的成功。若是上神将她名字划去,这一辈子,那女人可都别想踏入仙籍了。”
“我只是来看看时日。”离渊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顿了顿方才道:“必要的时候,或许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哦?”陆判不意未然,径自在他的老爷椅子上躺下,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他幽幽道:“这茶叶还是当初花璟那个小丫头拿来讨好我的,海大的一罐,说是她在浅色涧里自己炒的。这茶想必你小子也定是常有口福,只是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罐子茶叶都已经见了底。”
也不知陆判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些疲惫却显得格外精明的眼睛望向离渊。
他道:“有时候我想着,这人心啊兴许就像那罐子茶叶,我成日里这样的消耗,难免也有见底,消磨殆尽的一天。”
并无刻意去打量离渊的神色,陆判话锋一转,忽而笑道:“花璟那个小丫头当初好像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猜,后来怎的?”
离渊未答。
他知道,在花璟纵身跳下诛仙台前他就知道,她为他毁了丝若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可是,他不愿意去想,因为每想一次,他的心就会痛一次,为花璟,也为他自己。
他费尽力气,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曾碰触。
只能看着她瘦弱的身形,被诛仙台下的阵法所发出的的灵光包裹。
千刀万剐之刑,她却一直在笑,而他在恍恍惚惚回到重华殿后,泣不成声。
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去忽略她那一身倾国潋滟,气度风华。她的光芒太盛,他一直不去在意,却也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原本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她,却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如烟消云散一般。
见离渊垂眸,如一道影子,安静的几乎没有呼吸。陆判轻笑了一声对他道:“你可知,违背阴司本意,私自更改生死簿要受何等刑罚?”
“……”陆判这人,从不会无缘无故说些不找边际的话,离渊心中忽而隐隐有种预感。是花璟,一定和花璟有关!他抬起头,再看向陆判时,陆判第一次发现,流渊一贯波澜不惊的眼底,忽然有了暗涌。
离渊问:“陆判,可是想说花璟?”
陆判扯嘴一笑,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是啊,当时我可是同他说了厉害来着,可她不听,还是下了手。”
只是说道这里,他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离渊稳住心神,只冷声问陆判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陆判低头继续饮着茶,淡淡飘了句:“对她做了什么?她回到九重天上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吗?”
他应该看出来的,可是,他不知花璟究竟是哪一段时日划了生死簿。而且,在他的记忆中,花璟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哪些不妥之处。
不,他打断自己,一定有的,只是他没有发现。他从来都是以刻意忽略她的存在,而希望她能能够知难而退,找一个好的归宿。她那样的女子,理应被人好好护着,宠着,一世安好。
他望向陆判,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她受伤了?”
闻言,陆判只是轻笑。随后,便一直未置一词。
直到后来,离渊将自己的心换给昔芜,凡身身死。重回九重天上做回他的流渊,陆判才在一次筵席上,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那时,神女受的是九天雷劫。”
九天雷劫,九九八十一道。
恢复自由的感觉,昔芜很是享受。她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蝴蝶,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到哪里。
不过,在和离渊道别之后,她除了上长安买了些红豆糕以外,便马上驾云会了琅邪山。
说来,这几日同离渊在一起,也算是不错的经历。至少天墉城和阴司她以前不敢去,现在都去过了。不过他与离渊被那根叫做日久生情的红线绑在一起,好歹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这半个月无论什么时候,她旁边总有一个人。稍微动动手扯动一下手中的绳子,离渊就会产生回应。
昔芜站在云头上,动了动手腕,习惯性地想去逗离渊,手腕处却再也没有了牵绊。
倒也没有失落。昔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一双眼都弯成了月亮。张开双臂直直往后倒去,趴在软绵绵的云里面打了个滚。
孤家寡人,轻松自在,这才是适应她的生活。
七夜圣君揽着一条不知道从他那座金屋子里的哪个角落里,抽出来的花披帛,站在琅邪山头的一隅。
长发飘飘,格外风骚。
昔芜爬起来,跪在云头朝他挥手。七夜冲她笑了笑,让昔芜不禁再一次感叹起其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来。
哪里知道,等昔芜跳下云头,矗立在崖山之前故作风雅的七夜圣君,桃花眼往昔芜身后瞟了瞟,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她阴司好不好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或是新奇的事情。反而在昔芜听来有些失望的说道:“长老没同你一起回来么?”
得,说书的果然都是骗人的。她才在三生石上写了七夜同墨先生的名字,圣君他竟然是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
于是昔芜便立马恼了脸,冲七夜哼了一声,扬声道:“这里是琅邪山,不是昆仑山,圣君你记忆近来委实不好了些!”
“嗯?”七夜挑眉,眼风一扫,昔芜说话的底气便顿时矮了那么一截。
昔芜小声哼了一声,弯下腰来取扯七夜的大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才是您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大的妖精啊。”
也不顾七夜额角凸起的青筋,作势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七夜转身便走,留昔芜从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