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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我哪有什么资格可怜你呢?你以为你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就要像个强者像个救世主似的向你布施吗?我们每个人,又有谁有资格去可怜别人,向别人施舍不多的怜悯?我们都是假装坚强的人啊!
James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站起来走到果果跟前,掰开她死死拽住张小京的手。他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对我和张小京说,我们需要单独谈谈。这个“我们”指的当然是他和果果。这个“我们”曾经让我莫名的感动。这个“我们”此刻只让我觉得寒。
果果平静地松开了张小京的手,平静地让我们走,我希望明天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她也能平静地忘记这一幕。要么平静地和James继续在一起,要么平静地和张小京开始爱情。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我和果果之间,我们可以平静,像一面平整的镜子,平整的镜子那样,没有任何裂纹地继续我们的友谊,尽管我知道,那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失忆症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送我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我忘记了它是属于这个城市的第几万场雨,我只是忽然觉得它很美。它飘落在地上,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润物有声。它在给这个城市洗澡!城市是雌的,城市是母的,城市是一只没有穿衣服的苹果,被雨淋过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想咬上一口。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忧郁,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
我叫张小京停车,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站在雨里抽了几口烟。有点做作,有点矫情,还有一点莫名的郁闷与不舍。雨把我的烟打湿了,我看见我拿着烟的手在细雨中瑟瑟发抖。我不是一个有诗意的人,我知道今天这样就算是告别了,可我还是想不出什么有诗意的字眼儿来烘托我渺小的感伤。我会把我的摩托车修好,但是我不会再摔跤了。在大街上看到墨绿色的丰田车,我还是会想起有过张小京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会慢慢学着忘记,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只是我们不想忘掉罢了。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我是笑着说的。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车里的空气太压抑了,但是外面的空气就好多啦。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就再也不会感到压抑了!何必为了这么点破事伤脑筋呢?明天,明天,再等几个小时,等我把安眠药的药性全部挥发后自然醒来时,我就还是我,一个也许并不坚强也许并不勇敢也许还会再流眼泪但已开始练习忘记的南北!
张小京拉过我的手亲了亲,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我们需要安全。随他亲好了,反正是最后一次。
车停在我家门口,我笑着说再见啦,然后下车往楼道里快步走,这雨真的开始变大啦。张小京追出来说,太黑了,我送你上楼吧。我说不用了,没事的。他说,我还是送你吧!然后他顿了一下问我,明天,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眼前突然亮了一下,我们像是被人愣推到舞台上的临时演员,惊恐地望着那骤然亮起的聚光灯。一辆汽车的行车灯照着我们,无疑是很没礼貌的行为。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即使在如此黑暗的雨夜,我依然能看清杰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没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不能追究这个了。
“还站这儿干吗呢?”杰斯没好气地说,从鼻子里发音。
我丢下张小京进了楼道,我知道这次他不会跟着我了,我身后有杰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跟着我的人。我默默地按亮每一层楼道里的灯,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张小京我已经到家了,一种告别,一个感情摇摆的女人干的蠢事。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杰斯终于忍不住用一个棒状物体狠狠地打了一下我的头。我没有叫,尽管很疼我也没叫,我连头都没回。我只是捂了一下脑袋,然后推开房门,阴森森的冷扑面而来。打开客厅里的灯,惨白的光。打开鞋柜拿出杰斯的拖鞋放到他面前,柔软干净的拖鞋,依旧那么柔软干净。接过他手里蓝色的雨伞――是一把蓝色的雨伞!我说:“原谅我,行吗?以后如果我再犯,我就自己消失,决不再解释,决不再求你原谅,行吗?”
我没有流泪,我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流泪。
“如果我不在这儿等你,你是不是就把他带回来了?是不是就给我戴上绿帽子了?我跟你分手正合你意吧,不然我还碍事了吧?你跟他走啊!还跟我上来干什么?我没他有钱,你还跟我干什么……”
杰斯把自己气得够呛,我早就说过他的想象力很丰富,绝对比我更适合文字工作。他可以为我设计各种快活的香艳场面,仿佛我真的享受过偷情的高潮。
“这衣服是他给你买的吧?”
他用雨伞戳着我身上的衣服。他的劲儿挺大的,我忍不住躲闪。我说,不是他给我买的,是去年在果果那儿买的。你每个月最多见我一次,所以没看见过我穿。
“是吗?可以啊,现在都学会狡辩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是不想让我看见吧?穿这么暴露是为了勾引有钱人吧?”
雨伞更加用力地戳在我身上,我叫了一声,然后咬住嘴唇。杰斯在生我的气,他有权利生气。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因为错在我。只要过了今晚就没事了,一切就都没事了。只要我乖乖的,以后就不会再有事了,就不会再有任何事了!
沉默有时候比语言更能激怒一个人。
南北以一个罪人的姿态保持着沉默,她只是觉得开口说话就意味着辩解,她是个罪人,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呢?越辩解越糟,越描就会越黑,她不想给杰斯火上浇油。可杰斯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把她的沉默理解为“保护她的奸夫”。于是那雨伞就代替了他的手抽打在南北身上,他忘记了他自己提出过分手,此刻却在行使一种无人赋予的“丈夫的权利”。他甚至还命令她脱下衣服,他想检验一下那顶鲜艳的绿帽子是否已经确凿无疑地戴到了他的头上。
每个人都会有羞耻感,即使是一个最无耻的人,如同妓女害怕嫖客是初恋情人一样。凭借杰斯的责骂,南北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了那种最无耻的人,比潘金莲还要淫荡恶毒下流无耻。可在脱衣服的时候,她还是产生了羞耻感。他一句比一句更大声地骂她,措词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南北寻思着,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干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雨伞与身体的物理碰撞中,发出的一次比一次凄厉的叫喊可以让一个男人得到满足。一个男人不可告人的成就感,一种不可告人的微妙心理,对另外一种愤怒的宣泄。
如果南北知道今天这把雨伞落到她的头上,只是因为那男人没有钱来满足另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她只是很倒霉地做了他“无能”的替死鬼,她敢不敢对杰斯说“你是一个没有心肝的混蛋”?
叱骂、哭声、喊叫在这样的雨夜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蓦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让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外面敲门的人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耐性了,但仍克制地敲着门。尽管频率很快,力度很大,但还算是有节制的。南北和杰斯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纳闷,会是谁呢?就在接踵而来的下一秒钟,杰斯的眼睛突然塞满了愤怒,而南北的眼睛里也塞满了恐惧――是谁三更半夜地敲一个独居女人的门?为什么敲?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地三更半夜地来敲门?
“南北,南北,南北!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吗?”
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关切的声音,南北当然知道那声音是张小京的,可她不敢答话。杰斯冷笑了一下,握着雨伞的手青筋毕露,南北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都找上门来了?快去开门啊!会会你的小情人儿!”
“小情人儿”,多轻佻的一个词儿啊!南北就算是一个白痴也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她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是说那不是她的“小情人儿”,还是在说她不想开门。
“你开不开?你开不开!”杰斯吼道,“好!你不开,我开!”
南北抱住了杰斯的大腿,昂着头用眼睛哀求他,求他不要开门。她不说话,就那么边哭边拼命地摇头。她的泪粘住了她的头发,她的泪擦在了他的裤管上,她抱住那条腿,用脸紧紧地贴着。她并不是像杰斯说的那样,害怕那人一出现,他们三头对案她的奸情就会败露。她只是,她只是……她只穿着内衣啊!这是身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羞耻感啊!
“你给我让开!”他回过头来反手甩给她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很足,南北像个枕头似的被抛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划过,有点疼,还有点烫,当然,之后全部的感觉就是火辣辣。她摸了一下脸,手指上有血,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门开了,南北像刚出锅的包子一样,热气腾腾地袒露在张小京面前。她只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头都快垂到内裤里了。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都是如此狼狈不堪?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都是摔在地上?为什么每次见他的时候她用眼泪致欢迎词?难道他就是她的命中魔星,遇到他就注定倒霉……她如果真的是一个包子就好了。
“你怎么了?”他走到她跟前蹲到地上问她。哦,不,不只是单纯的问,他还试图把她拉起来,可她一看见他的手就躲开了。
这熟悉的问候一出口,南北就又想哭了。他总是这样关心她,他的眼睛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她裸露的身体,只是关心她“怎么了”。可她还是躲开了。
她怎么了?她能怎么了?看还看不出来吗,红杏出墙,被男人打了呗,还能怎么了?你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奸夫吗?你现在出现不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吗?
“你的脸怎么了?”
这声音里装的是惊恐,南北听着也觉得害怕,可她还是用手挡着脸,连声说:“没事,没事,你快走吧。”
张小京霍的一下站起来,什么都没说走到杰斯跟前就是一拳。他的速度很快,南北还没看清他打到杰斯哪里,杰斯就一连退了好几步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唔,看情形杰斯是要反攻了,可南北没给他那个机会。倒不是因为她舍不得张小京挨打,只是她的反应更快,她已经迅速地完成了从地上站起来,冲到张小京面前,想都没想就挥出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
这是类似于泼妇吵架的一幕,叙述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毫无疑问张小京是不会还手的,他只是像所有正常人一样愣在那里。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替她抱打不平,她为什么还打自己?她就那么爱那个男人吗?自己在她那里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身后又挨了杰斯一脚,张小京打了个踉跄勉强站住,他们算是扯平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女人吗?”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子问她。他眼里的她已经模糊了性别,她裸露的身体上浮着一道道凸起的红色的紫色的伤痕,勾不起他任何欲望,他只是觉得她是一只受了伤的动物。没有性别的动物,没有思想的动物。
“你不知道女人是应该被男人爱的吗?”他看着她脸上那道延伸至下眼睑的伤口问她。如果再长那么一点点,她的眼睛就瞎了啊。她就算不知道女人应该被男人爱,也总该知道女人不是被男人想打就打,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吧?
“我爱他,你管得着吗?”
南北轻描淡写地说,那口气,那神态,真是气死人了!张小京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她却不敢像她所说的话那样勇敢地看着他说。她心虚吗?张小京似乎明白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晚上,或者说凌晨更恰当些,几乎成了南北的忌日。张小京很想知道,如果南北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偷听,他什么都听到了,她还会这样哀号吗?他没有去求证,即使日后有那么多次机会他也没去求证,即使在她依旧对杰斯念念不忘的时候他也没去求证。听着南北凄厉的叫喊,听着他们的对话(或者说审问与供词),张小京对自己发誓――她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一定要对她好,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爱。
然而南北的哀求并没有让杰斯住手,他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你还说你们没有事?你还说你们没上床?你承认不承认?你承认不承认!”
南北已经明白了,杰斯要的不是“实话”,而是要他想象中的“事实”。她在赌,赌自己说出杰斯想听到的东西以后是不是就会住手了,于是她承认了。杰斯暴喝一声:“你说什么?”那把雨伞就朝着脑袋抡下来了。南北“嗷”地叫了一声,比刚才任何一声都要响亮。张小京在门外听见了,不知是闯进去好,还是报警好。犹豫之间,张小京又听见了动静。
男人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女人回答,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就是你看见那次。你还骗我是不是?张小京又听见了“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