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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有一次,耶律浚竟然找出来白水潭学院的全套最新教材给司马梦求确认,令得司马梦求大吃一惊——须知白水潭学院的教材在大宋国内自然可以畅通销售,但却是严禁私送出国的。
司马梦求一面想着心事,不多时便见着一大队精兵簇拥着一身金色软战袍的耶律浚,只见他挎弓别刀,骑在马上,英气勃勃。见司马梦求过来,便在马上笑道:“马先生,快快上马,今日天气甚好,正好出去打猎。”萧佑丹则在他身后微笑致意。
司马梦求知道契丹人生性便喜欢打猎,便是太子号称“英明”,也不能例外,这一点与大宋尚文之风全然不同。当下也不以为异,微笑答应,见有人牵马过来,脚尖微一点地,便纵身跃马而上。萧佑丹喝了一声采,当下一行人扬鞭催马,浩浩荡荡,便出了城去。
渐渐地,司马梦求便觉出这次狩猎与往常不同。以往耶律浚狩猎,不过在中京周围的大定县、长兴县等处,这次却不停留,倒似行军一般,沿河而上,直达归化县境内,方开始打猎。耶律浚在打猎之时,一向以军法勒束部属,加上这次带的,又都是侍卫中的精锐之士,不消一两个时辰,便已硕果累累。
萧佑丹抬头打量天色,见天已渐晚,便轻声向耶律浚低语数声。耶律浚立时勒转马头,鸣金收兵。一面向司马梦求笑道:“马先生,今晚且委屈一些,我们要住在归化县了。”
“不敢。”司马梦求此时早已看出耶律浚另有所谋,他留神观察萧佑丹,却见他虽然神色如常,却隐隐约约似有忧色,当下心里更加疑惑,索性不动声色的等着看戏。
一行近二百人悄无声息的在山林间行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一个侍卫从前头骑马回转过来,低声禀道:“殿下,离归化县还有七里路左右。”
耶律浚微微点头,冷冷的命令道:“扎营做饭!”
“得令。”侍卫凛然回道,命令立时一声声传下去,近二百名侍卫便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司马梦求却是听得心中一惊,暗暗思忖:“这么近却不去归化县吃饭,分明是想保持侍卫的体力,这位太子爷究竟想做什么?!”
众人悄无声息的埋锅做饭,虽然火光点点,归化县却也没有人前来干涉。耶律浚不时张望归化县城,嘴角不经意的流出丝丝冷笑。吃过饭后,侍卫们便就地休息,耶律浚却与萧佑丹、司马梦求围坐在一起,低声说着闲话。眼见天色全黑,耶律浚依然谈笑风生,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司马梦求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只得忍住,陪着这位太子爷聊天。
估摸着到了亥时,萧佑丹却忽然打断了谈话,说道:“殿下,天色已晚,我们该动身了。”
耶律浚笑着起身,轻轻握了一下刀柄,对司马梦求笑道:“马先生,今晚我们还要去归化县过夜,真是辛苦先生了。”
司马梦求连忙欠身道:“不敢。”
归化县的城墙修得十分粗陋。耶律浚一行人举着火把来到城墙下时,整个归化县城都在一片寂静之中。守城的士卒早已歪歪斜斜的躺在城墙上睡着了。
“开门,快开城门!”几个侍卫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过了半晌,方有人举了火把从城头往下张望,“什么人呀?这么晚了。”声音依然带着迷糊以及明显的不耐烦。
“瞎了你的狗眼,太子殿下的旗号都不识得么?快开城门!”侍卫不耐烦的厉声喝骂。
那人睁大眼睛看了半晌,黑夜之间又哪能看得清楚,只是见城下之人穿着都十分华美,也知必是贵人无疑,立时慌慌张张叫了人起来放下吊桥,开了城门。
“吱”的一声,城门才开了一半,卫队的侍卫早已迫不及待的拥着耶律浚冲进城去。前面稍有人阻拦,便有几个侍卫骑马冲上,没头没脑一顿鞭子打得鬼哭狼嚎也似。
“去县衙!”耶律浚冰冷而简短的下令,于是队伍便似群狼般扑向归化县衙。
司马梦求冷眼旁观着这次行动,耶律浚如此行事,明显是针对归化县令而去。但一个小小的南面县官,怎么又值得当朝太子如此兴师动众?正疑惑间,队伍前锋已到归化县衙,归化县令似乎已经得到消息,率领一大群僚属在县衙之前跪迎。
耶律浚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即就恢复平常之态,向萧佑丹递了个眼色。萧佑丹微一点头,策马上前,冷冷的问道:“谁是归化县令?”
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赶紧向前爬出几步,媚声道:“下官便是归化县令。”
“你叫什么名字?”萧佑丹骑在马上,竟没有看他一眼。
“下官张思平,不知太子殿下远来,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与大人恕罪。”张思平的神态中,有着掩饰不了的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象一个急欲讨好献媚的哈巴狗。
萧佑丹鼻子里“哼”了一声,讥道:“你的罪过只怕不止于此。”
张思平呆了呆,似乎这才发现萧佑丹来意不善,慌得连天价的叩头求饶,“殿下恕罪,大人恕罪。”
萧佑丹鄙夷的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语气突然变得无比温和,问道:“这么说,你也知罪了?是吧?”
“是,是,下官知罪。”张思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说回答道。
这本也只是一句惯常对长官说的话,谁知萧佑丹脸一沉,却厉声喝道:“既然知罪,那么来人啊,先给我绑了!”
“是!”几个王府卫士早已经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将张思平捆了个结结实实。张思平惊骇之极,眼看太子殿下不是玩笑,但任他挖空心思也想象不出自己如何犯了错,惹恼了太子以致降罪,只一面挣扎一面大呼:“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归化县县丞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于不敢说话。
萧佑丹冷笑几声,望着张思平,叹了口气,说道:“你都已经知罪了,怎么又冤枉起来?”
“我,下官的确冤枉。殿下明察,殿下明察!”
“你竟然敢说殿下冤枉你?!”萧佑丹厉声喝道,“来人啊,给他打上二十军棍,看他还冤不冤枉!”
到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萧佑丹根本是故意在找岔,但谁敢说话?归化县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身子伏低到土里,大气不敢喘上一口。只在心里暗暗猜测张思平不知道怎么便得罪了太子,生生竟惹来这场祸事。张思平也已吓得魂飞魄散,口不择言的乞求道:“殿下、大人,看在小人族叔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回吧。看在小人族叔的份上……”
萧佑丹脸上讥笑之意更浓,他策马走到张思平身边,俯下身去,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的说道:“殿下这次来,就是想要你的狗命,岂不知道你的族叔是谁?你若有种,就纠集县中官兵,与我们打上一仗,反正你们人多,我们人少,杀人灭口,也是个办法。若是没种,不如便等死罢!”
“我、我……”张思平听到这话,尿都吓出来了,一屁股瘫在地上,神不守舍的哭道:“我,我可从来没有得罪过殿下呀。”
萧佑丹跳下马来,一只手抓起张思平,轻声笑道:“怎么会没有得罪过?殿下要宽赋养民,偏偏你归化县年年税收为中京道第一,殿下没有办法因为你收税收得多治你的罪,难道就找不到别的办法吗?你死于军棍之后,我还不信从你官衙中找不出你贪污受贿的证据来。”
张思平万万料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自己收税收得最多而招来杀身之祸,一时之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远处耶律浚早已等得厌烦,和司马梦求说起闲话来,显见全然没有将张思平的生死放在心上。
萧佑丹将他一把丢到地上,俯身又道:“太子殿下最喜欢勇士,你若敢纠集兵丁和我一决高下,说不定殿下还能饶过了你。”
张思平眼睛一亮,随即又立时黯淡下去。他心头一片空明,似乎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过来,惨笑道:“你也不必骗我了。我不反抗,是我一个人死;我若反抗,便是我一族死。我有今天的下场,也不全是因为我收税收得多吧?”
萧佑丹倒料不到张思平竟有这份心思,居然短短时刻竟会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倒也微感意外,于是也不否认,反倒笑道:“想不到你倒也不是笨蛋。这样好了,你替我写封信,我便求太子殿下放过你。”
“什么信?”听了这话,张思平又似抓住了一根稻草。
萧佑丹压低了声音,对他耳语道:“写给耶律伊逊的信件。”
张思平呆滞了一会,然后苦笑一声,竟也不问信件的内容,无力的说道:“大人,我虽然怕死,可不是傻子。我若写了这封信,只怕死得更快。而且到头来我家人也难免受连累。罢了罢了,你就给我个痛快吧。”
“想不到我倒小看你了。”萧佑丹当下不再废话,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拖下去,帮张大人弄清楚他有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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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县杖毙张思平之后,耶律浚又从张思平官衙搜出数万贯铜钱以及几千两黄金白银,轻轻松松的便安了一个贪赃的罪名给张思平。紧接着,他又寻出中京道收税最多的十来个官员别的罪过,一一重加贬斥;又将两个收税少的县令提拨做州官——到这个时候,中京道的官员便都是傻子,也已经知道皇太子完全是因为没有办法要求皇帝对中京道减赋,便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怨气撒在那些税民多的苛吏身上。但凡还长着脑子的,碰上这样不惜以杀人来威慑人心减税的皇太子,于催税收税上,都不免要收敛很多。
但在司马梦求看来,耶律浚这样做,未免过于激烈,完全是有勇无谋。张思平苛剥百姓,死不足惜,但是他口中的“族叔”,毕竟是正受辽主宠信的耶律孝杰。二人虽然血脉疏远,但是打狗伤主人,这已摆明了是向耶律孝杰示威。在与耶律伊逊为敌的同时,再去激化与耶律孝杰的矛盾,习惯石越作风的司马梦求,心里肯定是要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哪怕耶律浚再怎么轻视耶律孝杰,但在行事策略上也是错误的。
也许萧佑丹明白这一点,但是便连司马梦求也已看出来了,耶律浚的行事极端自主自负。这有时候是优点,有时候却会是致命的缺点。
当然,这一切与司马梦求无关。对于他来说,辽国内部的矛盾,越激烈越好。
张思平的死的确刺痛了耶律孝杰。但是耶律孝杰状元及第,以一汉人之身而居辽国北府宰相的高位,深受耶律洪基的宠信,却也绝非只会拍马屁、揣摩主人心意这点本事。他一眼就看透了耶律浚的“用心”,不仅没有为自己这个远房侄子的死而向耶律洪基诉冤,反倒一面向耶律洪基自请罪责,一面又亲自向耶律浚写信,表达自己疏于管教、诚惶诚恐的心情。
刚刚吩咐家人将信送往中京,耶律孝杰便听到管家来报:“魏王王子耶律绥也求见。”
耶律孝杰眉头一跳,连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不多时,管家便将一华服少年引至。那少年见到耶律孝杰,连忙拜倒在地,口中称道:“小侄拜见丞相。”
耶律孝杰上前一步,亲自将耶律绥也扶起,笑道:“王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耶律绥也站起身,脸色沉重,注视耶律孝杰,说道:“丞相,大祸临头,犹不自知吗?”
耶律孝杰摇头笑道:“又能有何祸事?王子莫要危言耸听。”
耶律绥也环顾左右,见有仆人在侧,便默然不语。耶律孝杰哈哈一笑,朝左右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数以十计的仆人连忙离开客厅,只留下耶律孝杰与耶律绥也二人。耶律孝杰这才微微笑道:“王子请说。”
耶律绥也望着耶律孝杰,问道:“丞相是真不知道祸事?还是假不知道?”
“还盼明示。”耶律孝杰目光闪动。
“老狐狸!”耶律绥也在心里骂了一声,叹道:“太子柄国,倒行逆施。日前无故杖杀张世兄,污以他罪,让忠臣元老为之寒心。只怕不待他登基,丞相与家父,都不会有好下场。”
耶律孝杰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魏王岂无妙策?在下不信魏王是束手待擒之辈。”
耶律绥也不由一怔,但揣其语气,随即大喜,也笑道:“纵有妙策,若无丞相周全,也无济于事。”
耶律孝杰本来不过是随口一句,投石问路,没料想耶律伊逊竟然真的已有应对之策,倒不由从心底里吃了一惊。他一向的名言,是“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一贯贪污受贿、厚颜无耻。耶律浚柄政之后,大大阻了他的财路,早已让他恨之入骨。更何况还杖杀他侄儿——张思平血脉上自然不亲,可是每年的孝敬,却从来没有少过。此时耶律伊逊主动要求联手,他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他生性谨慎,若非万全之策,也断然不会轻